有了这句话, 他俩瞬间心里就有了底。 可于池野而言,多留在杭州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心理煎熬。 生活从来不会因为你此刻遇到了什么困难而给你提供便利或转机,只会在风雨交加时,让你的前行更加困难。 第二天谈判进行得也并不顺利,几番交涉后,直到晚上八点才敲定采购价格,合同只能转天再签。 这样一来二去的耽搁,池野在杭州多逗留了三天。 段泽燃虽然按照之前约定去了医院,但结果怎么样,要怎么治疗,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回的宁城,池野都一概不知。 自打那天打完电话,两个人就简短发过几条信息。 池野飞机刚在宁城落地,手机就接到段泽燃一条消息,说曲博松已经在机场等他。 宁城飘飘扬扬下起了点小雪,落在地上亮晶晶的,像洒了满地细闪。 池野起飞前并没告诉段泽燃他今晚要回宁城,所以现在收到消息还挺意外。 从到达口出来,池野就看到曲博松站在一众人群里,小张他们俩怕麻烦,强烈要求自己打车回。 池野也没坚持,正好他有好多话想问曲博松,外人在场的确也不方便。 曲博松拎过池野手里的箱子,“刚还担心下雪会影响降落,好在没有下大。” 池野:“麻烦你这么晚跑来接我一趟,其实我都没告诉段泽燃今天要回来。” 曲博松笑笑,“不麻烦,段总最近也没安排我做什么,自打从北京回来,我就没见过他了。” 池野有点意外,“没见过他?什么意思?他这两天不去公司?” “是的。” 两人走到停车场,外面的雪明显比刚刚大了些,池野半眯着眼,有凉凉的雪花落在脸上,“他现在在哪?” “该是在公寓里,我昨天去给段总送过一次吃的东西。”曲博松把箱子放进后备箱,“池小少爷您快先上车吧,这会儿雪下大了。” 池野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等曲博松也上车,又接着问道:“那天你俩去医院,检查结果究竟怎么样?我问了段泽燃好几次,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曲博松系安全带的动作停顿一瞬,欲言又止地看向池野,“这事您还是自己问段总吧,反正当时医生建议他住院治疗。” “这么严重?”检查完直接让住院,还是有些超出池野预料。 曲博松点点头,启动车子向市区里开。 很明显,段泽燃提早交代了他,有些话他不会和池野说,但在段泽燃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曲博松是真的担心自家老板。 “这几天段总的状态一直不太好,起初还只是咳,最近我看他走路也不太行。” 池野又想起七年前段泽燃那个状态,不免心又悬起来,“医生让他住院治疗,他为什么不住?” 曲博松摇摇头,“劝过段总,他根本不听。” 段泽燃这几天什么状态池野清楚,只是听了曲博松说的,不免更加心焦。 外面雪越下越大,快速路上能见度很低,池野望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心乱如麻。 他干脆掏出手机,给段泽燃打个电话,可直到等待音结束自动挂断,对方都没接听。 曲博松看在眼里,“刚段总给我发信息,问接上你没,我说已经接上了。” 言外之意就是,段泽燃知道现在池野在哪,他是安心的,所以电话不接也正常。 池野点点头,两人有一搭无一搭聊了一路,几乎句句离不开段泽燃。 回到公寓时差不多晚上十点,池野把箱子放回家,外套都没换一件,直接上了二十三楼。 先是按了几次门铃,屋子里听不到任何动静,刚打电话就没人接,他怀疑段泽燃是不是今晚没在这边? 池野掏出手机,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这边刚拨通,屋子里就传来手机铃声。 一股火蹭地窜上头,池野干脆“嘭嘭嘭”凿了几下门,“段泽燃,你几个意思?给我开门!” 可外面的人不管怎么急,里面的就是不为所动,池野又拍了几下门,还是听不到动静。 他干脆开始试段泽燃家里的密码,结婚纪念日、离婚的日子、段泽燃生日、段泽燃常用的银行密码…… 池野越试越烦躁,所以说,人活着还是得多留几个心眼,他在段泽燃面前几乎快成透明人,飞机票段泽燃知道,家里密码也早就知道,可他呢?连段泽燃家门都进不去。 刚曲博松的车子没进小区,池野冒着雪一路从大门口走进来的,现在雪融化在发丝里,冰凉凉的,又碰上他火烧火燎地满心急躁,不知是汗还是雪水,顺着额角一路流进脖子里。 池野用手背随意抿了下,才想起试试自己生日,密码刚输进去,门锁就“哒”地弹开。 他拉开门一步迈进屋子里,五脏六腑的妖火险些把他就地点燃,“段泽燃!你几个意思?” 话音刚落,池野就被迎面紧紧抱住。 屋子里没开灯,池野猝不及防,吓得向后退了半步。 楼道里的灯光让漆黑的屋子有了一抹光亮,他们俩就拥在仅有的这点光亮中。 段泽燃还不断低咳着,池野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每一下他似乎都在用力隐忍,可却又忍不住地被胸口牵动着咳喘。 池野满肚子怒火被这一个拥抱打得七零八落,他抬手在段泽燃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话语里剩下的只有心疼和无奈,“为什么不去医院?为什么不听医生的话?” 段泽燃抬头看他,泛白的唇扯出点弧度,“我今晚本来也想去接你的。” 池野眉头微微皱着,不知该怎么接话。 “宝贝,我好想你。”他说完,又偏过头用力咳起来。 池野关好房门,打开客厅的灯,屋子里别的地方还都算整洁,只有茶几上散落着一堆报告单,还有几盒子药。 “能谈谈吗?”池野还是决定心平气和,先问问段泽燃究竟是怎么想的。 段泽燃松开手,拖着步子向客厅里走,“国内没治疗经验,我问过医生了,他们并没把握。” “那国外呢?给你做移植的医生怎么说?” 段泽燃略显吃力地坐在沙发上,人比出差前瘦了一圈,他摇摇头,“我不想去国外。” 池野明白,段泽燃前几年在国外受了不少苦,能回国,他不想再出去完全可以理解,“不去国外也行,就找国内的医生,让他和国外交流一下,远程问诊并不是什么难事。” 段泽燃依旧摇头,池野等着他有什么说辞,可这位却闭口不言了。 “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这么拖着不是个事。”池野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和些,“我也查了些资料,肺部感染没什么的,治疗起来并不难。” 段泽燃掀了掀眼皮,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反倒是现在这样拖下去才有危险,你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这种道理不懂吗?” 段泽燃干脆又垂下眼不看他,末了挤出句,“我不想去那种地方。” “那你想怎么解决?”池野看看桌上杂七杂八的药,曲博松今天也跟他说,段泽燃最近买了好多种药,但都没效果,“口服药物明显已经控制不住,医生不会无缘无故要求你住院。” “池野……”段泽燃呼吸里带着杂音,说话时格外明显,“我在病床上躺了差不多六年,不想再继续了。” 池野的心“咯噔”一下,他不明白段泽燃说的“不想继续”是什么意思,是不想继续治疗?还是不想继续住院? 他本以为段泽燃只是耍耍小性子,也许说通了,劝一劝就能过去这道坎,可现在显然没这么简单。 之前曲博松就说过,在国外治疗时段泽燃曾几次想过要放弃,那时会是怎样的绝望池野并不知道,但现在,看段泽燃的状态,他真不敢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什么不想继续?”池野去拉段泽燃的手,很冰,又硬又冰,“你前几天不是还想要复婚吗?不把咳嗽治好怎么结?” 他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可连他自己都知道,现在这个笑估计比哭还难看。 段泽燃也淡淡笑了下,然后点头“嗯”一声。 没解释,也没否认。 “咱们先定个时间怎么样?你不是什么都很有规划?”池野咬着唇,“二十天,先用二十天看医生,结不结婚的,我可还要再考察,不能那么便宜了你。” 段泽燃这次连回应都没有了,就那么歪头看着他,胸口和肩膀依旧不断抖动着在咳。 池野揉搓着他的手指,冰凉的指尖似乎温暖了些,“怎么样?” “我……”段泽燃眼眶微微泛红,“没力气了。” 池野提在胸口的一口气硬生生被憋住,他想过很多这样那样的结果,却从没想过是如此绝望的。 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在他爱的人面前给自己判了死刑。 “不不不,”池野根本接受不了,“没到那一步呢,不是吗?” 他起身,根本藏不住内心的不安,“段泽燃,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懦弱,你总是在逃避,不仅自己逃避,还连带让你身边的人被迫跟着你一起逃避。” 段泽燃舔了下唇,“我确实很懦弱,坚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池野:“还有我呀,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段泽燃看着池野,承诺、担当,一切说起来都那么容易,可痛苦不会因为分担而减少,只会因为分担,变得更加沉重。
第62章 池野在等他的答案, 眼中满是期待与不安。 段泽燃仰起头看着他,向来澄澈黑沉的眸子,此时却看不到任何锐利的光, “小野, 开心的事, 一个人分享给另一个人,会得到双倍喜悦,但痛苦的事, 只能变成双倍痛苦。” “不是这样的……”池野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母亲去世的时候, 你肯定不在身边。”段泽燃说话时表现得很平静,像是在耐心给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道理。 “我亲眼看着父母在我面前从还有呼吸, 到痛苦地挣扎,再到身体冰冷僵硬。” 他回握住池野的手, “我从没觉得那么无助过, 那也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而且真的,一辈子没办法磨平或忘记。” 的确, 母亲离世时, 池野并不在场,他没经历过眼睁睁看着家人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流逝的痛苦,但他不认为最终的陪伴会变成此生遗憾。
66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