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的怦然,只一眼便注定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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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夏荷说,“他将这些,都告诉了我。事实上,我曾经也与夏女士结缘,当年她的鼓励和帮助,让我走出了阴影,并且影响了我,直到现在。”
夏荷母亲去世之后,他一直沉浸在痛苦中。而夏方志那几年暴戾的性情越发变本加厉。
很多次夜深人静,他偷偷掀开衣服检查,身体都带着瘀青和伤。
终于一次,他决定逃离,只身一人去了外地,最终来到了南阳。
下车站之后,面对浩浩荡荡,来来去去的人流,他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去向何方。
等他感到饥饿,想要用剩下的钱买点食物果腹,却发现钱包早已不在。
偌大的城市,小小的他孤身一人,在这城中失了魂般行走着。
他又渴又累,阳光当头暴晒,没走多久,他感到双眼失焦,慢慢躺下,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是低血糖加中暑,视野里黑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一切,直到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唤醒。
“醒醒,快起来,吃雪糕啦!”
他睁开眼,面前的女人笑意温柔,两手各拿着一支雪糕。
他当时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坐起来还傻乎乎地问:“你是仙女吗?”
仙女噗嗤一声笑出来,手里举着的雪糕晃呀晃:“是啊,我是仙女。”
仙女两手雪糕碰了碰,一个粉色,一个白色,她又问他:“仙女问你,吃哪个?”
他觉得粉色颜色看起来更好看,就毫不犹豫指了它:“粉色的这个。”
“草莓味儿的。诺,给你。”仙女递给他粉色,自己咬了一大口白色。
雪糕吃进嘴里,凉凉的,甜甜的,身上的疲惫感顷刻一扫而空。
吃完雪糕,仙女带他洗手,用肥皂慢慢打上泡沫,给他冲洗干净,洗完手又觉得不太行,又找了毛巾,润了水,开始给他洗脸:“你可真是个小花猫,比我家小花猫都还要花。”
夏荷不吭声。
毛巾香喷喷的,仙女给他洗完脸之后把他抱起来,对着镜子照:“你看,现在就不是小花猫了哦。”
仙女开了家花店,时不时有客人过来买花。
夏荷就坐在小板凳上,待在旁边看。
“小孩儿,你的家在哪里,本仙女送你回去。”
花店里,客人走后,仙女开始整理东西。
夏荷看着仙女忙碌,仙女从花束间抬起头问他。
夏荷埋下头,不吭声。
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家。
仙女见他不言语,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向他:“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啦?”
“不是……”他摇着脑袋,要哭出来的样子。
仙女摸摸他的脑袋,从这孩子委屈的小脸上,她看到好多好多的痛苦,慢慢缓和语气安抚他:“那你说说,是什么情况。没准儿我能帮你。”
“真的吗?……”他惊讶地仰起脸,看她,“你真的能帮我吗?”
“嗯!”仙女冲她眨眨眼,“仙女可是无所不能的嘛!”
于是,夏荷就把发生在身上的事一五一十讲给她听:“我爸爸老是在外面赌博,输了钱不开心,一不开心就喝酒。喝了酒之后,老是打我和我妈妈。去年妈妈为了救我,落到河里淹死了,爸爸总说是我的错,打我越来越凶。”
夏荷:“我不想待在家里了,就偷了他的钱,跑出来了。”
“你多大啊,小孩儿?”
“我今年8岁了。”
“哟,跟我家小年差不多哦。”仙女摸摸他,“年纪这么小,就敢一个人独自跑这儿来,你可真是个小勇士。”
仙女又说:“家,还是要回的,你现在还这么小,总归是要有个监护人照管的。”
“我不想回去……”
“你傻呀,他打你,你就躲嘛。实在躲不了,就忍一忍。或者,你也揍他,让他吃点苦头,看他以后再敢揍你!”仙女比划着,给他加油打气,“你现在还是小孩,没多少力气,等再长大一些,保证一拳就能打得他屁滚尿流!”
仙女说得绘声绘色,配合着脸上的表情和动作,把夏荷逗得咯咯笑。
“所以啊,你一定要多吃饭,快快长大,变成男子汉。到时候再也不怕疼,也不怕他!”
仙女的话给夏荷带来了些信心。
那天下午,仙女送夏荷到了车站,夏荷舍不得她,打开车窗,还是有些想下车。
“乖。回家去。”
仙女立在窗边,捏捏他脸颊:“听我的话,回去之后,多多吃饭,快快长大。”
“嗯……”
仙女指尖屈起,擦擦孩子眼角:“长大之后,你就可以离开那里,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掌心温热,夏荷张开手,手里多了一个陶瓷小熊。
“看到这个,就能记起我说过的话。”仙女塞给他这个玩具,柔声说。
“嗯!”夏荷用手背擦干眼角。
车辆启动,他看着仙女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直到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记住了她告诉他的这些话。
像揣着一粒粒种子,日复一日,让它们发芽,开出小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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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讲完这段故事,苏念之沉默了很久。
车内静得只有计时器的偶尔嘀嗒,苏念之心情复杂。
“她就是在那一年走的。”苏念之手撑住太阳穴,指节弯曲,越来越僵硬。
“她患有癔症,因为一些童年时的创伤导致的癔症。在外人看来,大多数时候,她乐观积极,和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是病发的时候,精神状态很糟,只能关在屋子里。除此之外,心理医生还诊断出她有抑郁症。”
“小年也有心理疾病。”苏念之长叹。
苏念之:“我十分忧虑,她母亲的一些症状跟他极其相似,不排除遗传因素的影响,他的病情,如果不干预,只会越来越严重。原本我想要带他出国,去找最好的心理医生为他治疗,可他不愿意。”
“但是,我会保护好他,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苏念之说完这些,转向夏荷,言语和目光中透出的信息已经十分明显。
夏荷会意:“我知道了。”
他告诉苏念之:“这个月结束,我会离开这座城市。”
夏荷:“但在此之前,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向他承诺过,要送给他一个生日礼物,请您允许。”
“好。”
犹豫一瞬,苏念之最终应允。 ----
第39章 不会忘的,满怀希望
苏枕年卧床休养的这几天,夏荷每天都按时来照顾,一日三餐都是他精心制作,准点做好准时带过来。
苏枕年感觉自己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花”,每天被夏荷好吃好喝随时供着。
“这会耽误你店里的生意吧?”苏枕年表示忧心。
夏荷轻声细语说了句没关系,将削好的水果切成块,装进盒子,放上叉子,递给苏枕年:“我最近,暂时也不打算开店。”
“啊?不开店,为什么呀?”
“要准备这个。” 夏荷举起一本厚厚的,看上去像是什么学术类的专业书籍。
“现代花艺设计体系教程……?苏枕年一看题目就觉得蒙圈。
“这个月,有一个重要的花艺大赛。”夏荷翻开书页,将笔记放在书旁,翻开以后在桌边坐下,“我准备参加,要好好准备。”
“厉害了。”苏枕年叉了块水果,递给他,“夏老板,等你以后成了大师,我可要找你定制花束。”
夏荷接过:“没问题,你来找我,我一定答应,为你制作专属的作品。你毕业的时候,节日的时候,还有以后……结婚的时候……”
“咳咳咳!”苏枕年听到这儿,猛呛了一口,放下盒子,手抚着胸口连连咳嗽,夏荷忙站起来,给他抚背。
“没事吧。”
“你……你想到哪儿去了?“苏枕年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微侧起身,眉毛挑起看着他。
夏荷手搭在他背上,眼睫低垂下来,目光被苏枕年牢牢锁住。
“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夏荷轻声问。
“结婚,你说的是,正常那种,常人认知中的结婚吗?”
“……嗯。”
“不会。”苏枕年坦然地否定了,此刻,却在夏荷的目光中看到了些许闪躲。
夏荷宛然,笑了下说:“我继续看书了。”
苏枕年突然抓住了夏荷的手: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
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夏荷回避他的目光,却没有办法回避他拉住他的手,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地站着,任由苏枕年拉着他。
心跳很快。
夏荷明显感觉到。
他不知道,他的脉搏也是。
脉搏跳动的频率,被苏枕年清晰地感知到了。
苏枕年的脸反正已经憋红了,这一次,他不怕说出来:“我一直对你——”
还未说完。
夏荷突然抬起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
他看着他,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
你不必说。
因为……我也是啊。
夏荷慢慢脱出手,对他微微一笑,温声说:”好啦,水果要尽快吃完。我继续看书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哦。”
有什么话慢慢被堵在心里了,苏枕年叉起一块水果,咬碎,动作和微撅起的唇透出懊悔。
他觉得他其实可以再大胆一点。为什么在其他人面前,他可以那么直言直语,可到了夏荷这里,所有的脾气和胆大都收敛了呢?
吃完东西,他也没吭声,拿起一边的题册,开始刷题练题。
他没有发现,夏荷的心绪不宁。
夏荷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很久之前翻开的某一页,手指放在书缘,僵硬着,似他此刻的无言。
之后该怎样告诉他离开的真相呢?
是一走了之,连声招呼都不打?
还是提前好好道个别?
他不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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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区,寂静的墓园。
苏念之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沿着上山的石径,独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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