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迷茫地站在原地望着吴英泽的车开远,一瞬间脑海变得空白,他回身看了看身后的医院,有些无奈地耷下肩膀。 上次到医院,还是爷爷去世那年了。 生前爷爷喜欢看电视剧,总是厉声厉气地命令商陆去帮他打开电视调到某一台,大多数时间那一台播的都是战争题材的片子。 有次商陆闲得无聊,跟爷爷一块儿看了几集,看到剧里的人护着国旗的样子,内心深受触动。 那时候他甚至受那部剧的影响,想要去做警察或者当兵来着。 后来爷爷身患绝症,很快就离世了。 商陆也就很长时间都没有调到过那一台,终于放下心里的悲伤时,他决定看看爷爷生前最喜欢的频道来缅怀一下。 结果打开却看到一些滑稽的综艺,一些娇气的演员。 明星也越来越没个明星样子了。那时候父母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去批判那些出镜率很高的年轻演员们。商陆本身并不会瞧不起他们,但他知道,他们是会被瞧不起的。 当年那些会撼动人心的老戏骨,逐渐淡出荧幕,现在一代的人们究竟是看着什么长大的呢? 那些被问到“将来想要做什么职业”的孩子们,还会回答“我想成为医生、警察”吗? 会说“我想成为网红、明星”的反而更多了起来吧。 商陆迈开步子,慢悠悠地溜达在大街上,看着来往行人步履匆忙。大家真的有活着的目标吗,真的有人生的意义吗,真的有生存的价值吗? 真的、有活下去的价值吗? 想着这些的时候,商陆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昨晚特意把微博推送给关掉了,所以现在的消息应该都是确实有人联系自己吧。 他掏出手机,看到意料之外的一个人正在申请加他好友—— “你好,我是蒲薤白。” 商陆看着这一板一眼的好友申请,突然笑了一下,立刻点了同意,然后进入和蒲薤白的对话框:“你好,我是商陆陆。” “……”蒲薤白回了个省略号。 商陆回了个表情图。 “你在医院吗?医生说什么?” “我出来了,嘛事儿没有,简单包扎了一下。你告诉常导也不用担心,明儿我会准时去拍戏。” “好的。” 商陆正要收回手机,看到蒲薤白又发来了一句:“服务器我租了,我今天想告诉你这件事来着。” 商陆一惊,很快又开心起来,“哟!?大佬受小弟一拜!快快,把密码给我!” “我不是很懂,想要和你当面说,明天见面再说吧。” “诶你晚上有工作吗?”商陆看了看四周,见到前方不远处的地铁站。 蒲薤白很快就回复了,“没有。” “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吗?我正在街上游荡着呢。”商陆虽说是在用左手发消息,但打字这件事对他来说无论用左手还是右手,都是一样的顺畅。 蒲薤白这次很久都没有消息发过来,商陆已经走到了地铁站口,等人回复不是他的风格,所以他索性也不等了,直接发起了语音通话。 接通的时候商陆“喂”了两声,听到蒲薤白也“喂”了一下之后,商陆勾起嘴角,靠着站口的墙壁,“你喜欢吃烧烤吗?” “……我、没吃过烧烤。” “好家伙,您这是错过了人生一大乐趣啊,来来,小弟我带大哥去品味人生。”商陆笑着说,语气爽快得像是坚信蒲薤白不会拒绝一样。 “我去问一下夏、司半夏。” “她是你妈还是你爸啊,出去吃个饭还得跟她请示?你晚上不是没工作吗。”商陆说得非常不客气。 “……好吧,要去哪里吃?” “我现在在西直门儿这儿,我们在魏公村那站见吧,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等一下。”蒲薤白说完就直接挂了语音,商陆放下电话看了看信号格,还以为是自己这边信号太差了所以掉线了。 会有人在说完一句“等一下”之后就直接挂断的? 商陆咋舌,有点儿生闷气,正在思考着干脆自己先去吃着算了的时候,感觉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这一回头儿,就见蒲薤白喘着粗气面红耳赤地站在自己身后。 “我刚、在马路对面……看、看到你。”蒲薤白喘得说话都断断续续。 商陆看了看马路对面路边停着的那辆奔驰大V,又看了看跑出汗的蒲薤白,“你……横穿马路?” “没有!我从红绿灯那边绕过来的!”蒲薤白用力地解释着,然后指着距离不是很近的路口。 “虽然我也是挺想感慨你跑得还挺快的,但是你为什么不能开车绕过来呢。”商陆匪夷所思,不得不开口问,“然后你顺便接我上车,开车过去,不是更方便?” 蒲薤白要被自己蠢哭了,他站直身子,表情呆滞,思考良久,最后拿起手机:“你说得对,我让夏姐开车过来。” “哈哈哈……”商陆按下他的手,“算了算了,都到这儿了,坐地铁去吧。或者你问问夏姐要不要一块儿来吃饭?” “……我问了,她说她不去。”蒲薤白是真的问了,在收到商陆的邀请之后,他惊慌失措的第一时间就是问的司半夏该怎么办、要不要一起去之类。司半夏表情十分耐人寻味,刚说出“你得自己一个人去”的时候,商陆的语音电话就顶了进来。 司半夏命令蒲薤白赶快接通,顺便外放通话,听到商陆的那句“她是你妈还是你爸”的时候,气得想要跳过去打人。不过司半夏还是用手势示意蒲薤白答应下来,然后开车到西直门附近,一眼就看到了地铁站门口的商陆。 其实司半夏也只是给蒲薤白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商陆而已,她万万没想到这傻小子挂了电话拉开车门就冲出去了。 司半夏留在车里远远地看着商陆和蒲薤白,心底的假设越来越像是现实。她目送二人走进地铁站,然后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竟觉得内心有点儿空虚。 她时常觉得,蒲薤白并非真的迟钝,而是因为悲哀的过往让他把真正的自我封印了起来、无法释放。那种感觉就像是,从出生那一刻起,蒲薤白就一直躲在盒子里,每次想要从中走出来伸展四肢的时候,都会被现实打击回去,次数多了、他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来了。 然后他就一直缩在盒子里,昂头望着外面,渴望着走出去却又永远没得办法。 大概很多人尝试过将他拉出来吧? 司半夏无奈地笑了笑,抬起头来重新启动了车。 她觉得,蒲薤白也有一种能力,虽然现在尚不明显,但将来一定有一个人可以将他的能力激发出来并完全展示在众人面前。 到那时候,这个一潭死水一般的圈子,就会发生一些改变了吧。 “话说居然是吃烧烤啊,可真是直男兴趣,这种人也能有女朋友……”司半夏小声吐槽了句,然后自己被自己的吐槽逗笑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嘲笑”的商陆,轻车熟路地进了地铁站,刷着绑定在手机上的城市卡进站之后,扭头却发现蒲薤白尴尬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 即便是隔着口罩,商陆都能感觉到蒲薤白的窘迫,后者抓着手机愣神地看着闸门,“直接刷手机就可以吗?” “你绑卡了吗?”商陆站在站内问。 “绑卡是什么意思?”蒲薤白站在站外反问。 槽多无口,商陆决定不说什么伤害别人自尊的话,他走到栏杆处距离蒲薤白近了一些,“微信里有出行服务。” 他一步一步耐心地帮蒲薤白开通了交通码,等到对方成功进站之后,也没有嘲讽什么,“其实我还是喜欢刷卡进站来着,虽然单凭手机出行很方便,可就是感觉少了些……生活的气息。” 大概是因为商陆并没有嘲讽道“你怎么连这都不会”,所以蒲薤白的窘迫感也很快消失,站在站台上等待地铁的时候,他始终都在注视着商陆:“生活气息是指什么?” “复杂度……吧,我也说不上来,”商陆耸了耸肩,“我和你说过吗,我是T市的人,T市的地铁线路虽然没有这边多,但我家和我高中都是在一号线上,所以我高中时也是地铁通行。那时候,就,有交通卡嘛,叫城市一卡通。” 商陆一边说一边比划,“高中生的话可以凭借着学生证明来办理一张八折的卡,我就得去学校申请那个证明,然后到地铁站的窗口,办卡、充值。我也没有多少零花钱,一次只能充十块,可以用一个多礼拜。” 说着,那种怀念的感觉愈发强烈,商陆放下手,插着口袋,“不像是现在,所有的操作手机上都可以进行了。呵,很奇怪吧,我明明是搞软件的,却觉得软件啊、互联网这些,发展得太快了,让人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 站台里响起了报站的声音,周围的人也都低头看着手机。 蒲薤白认真地看着商陆的侧脸,隐约理解了商陆想要表达的心情:“我高中时,是坐公交,也有城市卡的。后来这些东西都变成用手机可以代替的那个时期,我几乎没有接触过公共交通,所以就出现了一个断层。很多新鲜的东西,我都用不来,所以我也……” 他想说“怀念”这个词,但这个词到嘴边,他又很犹豫。 怀念吗? 商陆听到蒲薤白这不自然的停顿之后,侧过头看了看他,然后突然笑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广告牌上的海报,“那个是你吧,那个公益广告。” 海报上的蒲薤白双手交叉,侧着身子,一脸严肃,旁边配合着一句类似于保护自然的标语。 蒲薤白还是第一次在地铁站里看到自己拍的海报,看到海报上的自己表情那么的生硬,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还是两年前拍的了,像个傻子一样。” 地铁进站时带来一阵风,商陆看着蒲薤白那被风吹乱的短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也没那么傻,两年前你就很出名了啊。” “因为那部深海蓝天,可能你没看过,法国电影界拿到了奖项的一部文艺电影。”蒲薤白跟着商陆上了地铁,车厢里的人也依旧是各自沉迷于手机,所以他根本不担心会有人认出他,“不过不能说是出名,充其量也就是比以前多了些业务。” 地铁运行起来的时候噪音很大,蒲薤白皱了下眉,身体没有适应惯性所以摇摇晃晃的。 商陆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然后把他拽到栏杆旁边,示意他抓紧扶手:“你应该比我大三岁?” “你是几几年的?” “00。” “按照年头的话,应该是比你大两岁。” “哦,那你不是刚大学毕业吗?” “嗯。”蒲薤白不敢说自己在大学只是挂了个名,实际上根本没有听过几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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