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抬头望着窗外,看楼下那小小的人影兴奋地惊呼大笑。 “你还记得你和你弟小时候吗,每年除夕凌晨的时候,咱一块儿下楼去放炮。那时候你才多大,十岁吧?我记得你弟那年身体还挺好的,就带着他一块儿去了。你弟吓坏了,躲在我怀里一个劲儿地哭。然后你从我口袋里拿走了打火机,扛着那一大圈炮仗说,今年你来点火儿。” 商陆记得,那其实是自己十一岁的时候。 “那次,”父亲点点头,“那次我觉得……有你这个儿子,很值得自豪。” 商陆本来以为自己会哭,但听到这话之后,他非但没有哭出来,反而把刚刚所有的悲哀和痛苦全都咽了下去,表情和眼神都变得坚定起来。 “我父母为了我弟,可以说是奉献了很多了。”在车内回忆着这些的商陆,突然语气深沉地感慨,“小时候我不懂,觉得他们偏心得厉害,我就是那个多余的。” 蒲薤白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商陆的肩膀,“肯定不是那样。” “实际上就是这样,他们的确偏心,偏爱,认为我很多余。他们说过很多过分的话,我全都记得,当然了他们可能就是一时气话,但奈何我记性太好,很多话根本就忘不掉了。我仔细想了想,大概也就是这样,在我弟出生之前,我相信他们是真的很爱我。但在我弟出生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商陆……” “但是,”商陆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但是怎么说呢,虽然他们不像是以前那么爱我了,我也还是他们扔不掉儿子,我们之间大概还是有种感情在的吧。我也不需要他们给我多少父爱母爱,只要有个过年可以回去的地方就行了。” 虽然话里话外还是透露着一丝悲哀,但蒲薤白感受到商陆其实已经释怀了,于是也跟着心情明朗起来:“是啊,有家可回的感觉的确很好。” “要不要把我家也当作你家?”商陆突然如此建议着,“他们喜欢你的程度简直胜过了喜欢我弟,你就认他们当干爹干妈呗。” 蒲薤白差点儿一脚油门就踩下去:“哈……哈哈,那我可能脸皮得再厚一点儿才行。” “那我期待你脸皮变厚的那一天,到时候……卧槽,到时候你不就真成了我哥哥了?” 蒲薤白咋舌歪了下头,这可真是没想到的展开:“有你这样的弟弟……啧,算了,不过能有商洋那样的弟弟,想想还是挺幸福的。” “你干嘛总是这么嫌弃我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商陆委委屈屈地嘟囔着,然后掏出手机决定暂时不再理他,但手机拿出来之后又看到了后台的记录,“哦对了,我看完你拍的倾城了!” “看……看完了?”蒲薤白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这也太快了,那不是有好多集?” “刚出了十六集,我挑着有你的镜头、跳着看的。”商陆晃了晃手机,“评论区里有人指路你的出场片段,还挺方便。” “……好歹也把剧情稍微看一看吧。” “没那个必要,我又不感兴趣,但是我看到你说的那个吊威亚的镜头了。哈哈,一想到那时候你肚子上还有烫伤,就感觉有点儿搞笑……诶对了,你肚子上的烫伤都已经好了?” “早就好了。” “没有留疤?” “又不是什么严重的烫伤,当然不会留疤。”蒲薤白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不过就是不敢再用暖宝宝了,心理阴影。” “人家都是隔着小背心贴上的,你没有个小背心吗?” “小……小、小背心?” “就是跨栏背心,”商陆比划着,“你的睡衣都是系扣子的,那样不好贴。” “哦哦,我还真……没有,”蒲薤白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小到大就只见过家门口的大爷和大叔们穿着那种背心来回溜达,“你有吗?” “有啊,我以前还挺喜欢穿的,但是以前陈会长特别嫌弃,说我穿着像个大爷,说只有大爷才会穿那种东西。这就是偏见啊,明明透气又舒服……而且还便宜。”商陆翻看着微博,“反正我也跟陈会长分手了,避孕套止汗剂也都不用随身携带了,跨栏背心我也可以重新穿起来。诶,你要不要,我给你也买两件?” 商陆的直男形象可以说是在蒲薤白心中有了无法撼动的地位,蒲薤白曾经不太懂直男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现在他能精准地说出来,直男就是商陆那样的。 “不用了,真的,谢谢。”蒲薤白倒不是嫌弃,只是他也觉得那都是大爷大叔穿的东西,自己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别客气啊。”商陆说着就下单了,“哦对了,我实习还有一个多礼拜,我能暂时住你家吗?” “哦,可以啊,反正阿姨塞给我这么多吃的,我自己也是吃不完。”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交房租了?” “原来你还想过要交房租啊……” “那可不,脸皮虽厚,但也不是厚颜无耻。”商陆乐呵呵地念叨,“这样吧,我不交房租,相对的,我帮你做饭怎么样?牛肉面和排骨面我也都会做。” “你实习的时候每天十点多下班,你确定你要做饭?” “可你工作不也是一样到很晚吗,我们就当是吃宵夜。”商陆说着,下单了几件背心和几包面条,重新回到微博界面,又开始找下一个话题,“对了,那部综艺我也看了,哈哈,后期配的吐槽也都挺搞笑的。” “是吗,据说那部综艺的收视率很高,夏姐还特意打电话来表扬……”蒲薤白也偷偷看了看那档综艺,发现粉丝们说得不错,镜头里的商陆和邢天南确实是有一种迷样的CP感。 “就那次咱一块儿把被子什么扛回宿舍的镜头,苏总旁边有一句吐槽是‘你们的老父亲也需要帮助’。还有什么最接地气的富二代邢头儿,最语出惊人的闷骚蒲神,像老父亲一样操碎了心的苏总。” “还有最出其不意的真天才傻子陆。”蒲薤白也笑着补充。 “你也看了啊,早知道就一块儿看了,还真是挺搞笑的。没想到王林鑫人不怎么样,但工作还挺厉害。”商陆语气不带起伏的说着这话,却让蒲薤白感到十分震惊。 “你……难道也调查过王导了?”蒲薤白想来想去都只有这一种可能。 “嗯。” “你还……调查过谁啊。” 商陆吸了口气,有些为难地歪着头,“苏总。” 蒲薤白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调查他?” “因为有人跟我说苏总是个私生活过得十分精彩的人,”商陆笑了笑,“是挺精彩的,他睡过的人,我都能列张表出来。对了,你知道苏木他其实是同性恋这回事儿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蒲薤白叹了口气,“听说过,一直都有这方面的传闻。” “这圈里还真是热闹啊,是不是有传闻说邢天南也是来着?” “传闻中是这样……” “苏木和邢天南曾经还有过绯闻,不过看起来那两个人相处得还挺自然的啊。不愧是演员?” 蒲薤白又叹了口气:“我虽然不太清楚内情,不过夏姐说过,有时候绯闻也只是炒作的一种方式。所以可能实际上他们两个人本也没什么关系。” 既然……是商陆主动提起同性恋这回事,而且听起来语气当中也没有什么异常,所以蒲薤白鼓起勇气追问了一句:“你会觉得很奇怪吗?” “嗯?”商陆看着蒲薤白的侧脸,没懂他在问什么,“炒作这个事儿?” 蒲薤白摇了下头,“同性恋这个事儿,你会觉得奇怪吗?” “那不能叫奇怪啊,”商陆语气依旧平静,“存在即合理嘛,就只是有这么一个群体,算不上奇怪。” 这句话再次让蒲薤白得到某种程度的救赎似的,他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不再像刚刚那样紧绷神经了。 商陆隐约意识到蒲薤白为何会这样问,于是干脆就着这个机会,“你呢?你觉得奇怪?” 蒲薤白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目视前方的路,有些茫然地说:“是啊,该说是奇怪吗,我以前的确是……觉得很奇怪。很奇怪,而且很恶心。” 商陆其实就打算就此叫停了,可蒲薤白却像是找到了情绪的突破口一样,张了张嘴,继续说:“我啊……我、曾经有一位养父。” “嗯。”商陆轻声应着,示意他可以继续说。 “我十一岁的时候吧,被养父收养。我养父他曾经是位作家,散文和随笔都很出名,也写过小说,就只是销量不太好。”蒲薤白脑海中回忆着养父的样子,慢慢的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养父他,是同性恋来着,对象是我的父亲。” 商陆其实并没有调查到如此细节的事情,他充其量只知道那位收养了蒲薤白的善良人,最后选择了自杀这条商陆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路。 于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商陆,在听到蒲薤白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着这话时,也就不知所措起来。 以往的话,商陆觉得自己大概能想到很多安慰人的话,比如说人各有各的选择,别人的命运你也无法左右什么的。但现在,他看着蒲薤白那因为紧握方向盘导致发白的手指关节,竟然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上来。 不该提起这事儿的,提了又有什么用呢,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留下的人每次回忆都只会感到痛苦罢了。 商陆看着导航,然后抬手轻轻捏了捏蒲薤白的肩膀,“前面有休息站,歇会儿吧。” 蒲薤白选了一个周围没车、旁边靠着树的角落停下车,深呼吸了一下,靠着座椅合上眼睛。“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父亲他和我的母亲……到底是为什么要结婚,又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商陆想到了网传的“骗婚”,但这个词卡在嘴边,根本说不出口。 蒲薤白睁开眼睛,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商陆:“抱歉,话题突然就变沉重了……你要去买点儿吃的吗?” 商陆摇着头:“你刚说曾经觉得奇怪,如今看法变了?” “很……微妙啊。”蒲薤白别开视线,他如今的看法的确有了些改变,那种改变过程很漫长,而且没有什么关键的转折点,仿佛就是在和自己不断去妥协。 “现在可能就是觉得,奇怪也没办法吧,很多事情都没什么办法。我在、在最开始知道养父的事情时,说真的,挺崩溃的。”蒲薤白再次深呼吸了一下,“原本我觉得,养父他是个很优秀的人,又温柔又善良,而且又才华出众,应该是受人尊重的。可实际上,养父的名声很不好,我上了初中才知道,无论是社区里还是学校里,难听的话我可真是没少听……” 商陆依旧是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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