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妨碍在看到对方的瞬间, 所有的痛苦回忆翻涌,变成已经结痂伤口恢复期的那种细痒。 今天是个好日子, 阖家团圆,路上都没什么人。 他们站在拐角,楼上的人也看不到枯树下的人,就算有人开电瓶车经过, 也不会多看一眼。 谁都急着回家过节。 温淮期也急着回去, 盛西浔还等着他买的饮料。 小少爷其实已经买了很多了, 仍然觉得不够, 和姥姥说要喝点好的, 在微信消息里和温淮期点菜。 温淮期本来想让盛西浔一起来, 对方还真的打算大过年炒一个油焖茄子,催促温淮期早去早回。 还好,不然盛西浔看到温明荣这种相貌,可能还要评价很有特征,看一眼就记得住,很适合做中老年模特。 脸上还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足以看得出的当时裂口很大,直接毁容。 温明荣穿着很普通的夹克,板寸头,身形和以前比消瘦很多,胡子邋遢,看上去很是颓废。 就算毁容,也能看得出年轻的脸跟难看不沾边。 即便温淮期像妈妈多一点,站在一起的时候也能看出点细枝末节的像。 温明荣:“你不是刚才打听过我什么时候出来了么?” 他的声音很是难听,乍听有种拉风箱的感觉,“儿子,我听说你把债还得差不多了。” 温淮期仍然站在原地,他的眼神落在温明荣身上,轻飘飘得带出温明荣最讨厌的高傲。 他跟在温淮期后面有一段路了。 亲生儿子的一年半没发生什么大的变化,温淮期还是不讨人喜欢,却让人不可否认,他简直是祖坟冒青烟才有的子孙。 是老头子临终还要温明荣好好对待的孙子。 温淮期:“是,所以我没钱了。” 他的神色淡淡的,手上拎着的大红对联看上去和他一身灰色的穿搭对比强烈。 但温明荣已经发现了温淮期的不同。 比如对方以前戴围巾根本不会在围巾上放一些装饰品,比如他的手机壳,居然也是花里胡哨的。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张扬,和家里关系好的会要点什么,出去旅游、看球赛、看演唱会…… 温淮期从小都不会玩,衣服是最朴素的,书包是便宜的。 寻常小孩开学包书皮、装笔的铅笔袋,对温淮期来说都很奢侈。 温明荣笑了一声:“你玩我呢,可能吗?”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在距离温淮期半臂的距离:“这个东西我刚才见过,三千多一个,你不是发了是什么?” 温明荣指了是温淮期围巾上的胸针。 早上盛西浔出门的时候拿走了温淮期的围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个挂上去的。 蔷薇胸针,做工精细,看上去就不是便宜货。 温淮期面不改色:“三千多?” 他笑了一声:“你比我会想。” 他的音色本来就偏冷,人前习惯性的伪装在不是人的父亲面前不用遮掩。 温淮期也往前走了半步。 男人在年幼的温淮期眼里,是不可撼动的大山。 会用皮带抽打母亲,会拎起姥姥的领口,对女人根本没有半点尊重。 在温淮期生母的述说里,她重复最多的是那一句。 他以前不这样的。 那就是婚前装得太好了,用皮囊欺骗本该和条件相当的男人相亲的母亲,诱骗对方婚前性行为,最后怀上孩子。 房子、存款还有嫁妆,全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孕期出轨、赌博、最后一败涂地。 赌徒总以为自己还能东山再起,一次次的原谅换来的是重复的拳脚相加,是温淮期回忆起来还觉得痛的烫伤。 香烟的味道令人作呕,他到现在都厌恶那种东西。 温淮期:“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有的话我还会住在这里吗?” 他已经不是当年被掐着脖子的孩童,身高也超过了温明荣,能看到对方头上钻出来的滑稽白发,还有堆在脑门的皱纹。 英俊的皮囊也会老去,骗来的感情和错误的孩子都会变成仇恨。 他的眼神没有仇恨,看温明荣像看死物:“你把姥姥唯一的房子都抵押了,有想过我们以后要住在哪里吗?” 温淮期的口气很是平淡,却给温明荣一种很强烈的蔑视感。 当初这小子也是用这种口气让他去死的。 如果不是那把刀偏了,或许温明荣真的被砍到颈部,现在早就死了。 温明荣:“你不是把房子重新拿回来了吗?” 他露出一个谄媚的笑:“爸爸我都出狱了,你不来接我,总能孝敬孝敬我,让我过一个好年吧。” 温淮期:“你是不是没睡醒?” 他露出一个笑:“我为什么要孝敬你,你有养过我吗?” 温明荣被噎住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恨,深吸了一口气:“大过年的我也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现在手头根本没钱,你就不能给我点吃口饭吗?” 温淮期:“你不是出来好几天了吗,都能说我的胸针三千多,那应该是又偷了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还是里面好吧,起码管饭,你说你出来干什么呢。” 温淮期早就不是能任温明荣宰割的少年,前年他们最后打了一架,就是温明荣冲进家里偷走了姥姥的镯子。 老人家本来也算家境富裕,但积攒下来的东西一年一年失去。 最后也就剩了三金。 那天温明荣带了刀,姥姥还没回来,他们打了起来。 温淮期胳膊上全是伤,手上也是。 温明荣从赌徒变成了亡命之徒,知道作为父亲,报警也管不了他和温淮期的冲突,明显是一次次有了经验。 但他忘了温淮期也会愤怒。 最后成了脸上的豁口钝痛,还有对方大口喘气并发险些晕厥的眼神。 父子俩一起被送去医院,温淮期还要安慰姥姥没关系。 金手镯和戒指染了血,被少年人攥在掌心,他笑得温柔,说姥姥你看,姥爷给你的,不会丢的。 医生都于心不忍。 温明荣对那种痛记忆犹新,这个时候本来就不敢惹温淮期,但架不住没钱的折磨,得知这小子现在还挺有钱,更是心痒难耐。 不管生不管养却觉得要被孝敬,努力让口气显得理直气壮。 温明荣:“一百块,你给我一百,不然我就上门了,大过年的,岳母也不会拒绝吧。” 他的目光又落在的温淮期的围巾,笑了一声:“你现在交朋友了?” 这一声笑有点恶心,温淮期蹙了蹙眉。 温明荣:“我观察你好几天了,那小子现在住家里吧,你应该不希望他知道他的朋友有这么一个蹲过号子的爹吧?” 温淮期是他亲生的,但温明荣一直猜不透这小子在想什么。 被打了也不会哭,从小到大眼睛就渗人,先天哮喘也不会让他夭折,居然还挺顽强。 卖都卖不掉,送走都能找回来,跟家犬一样。 温明荣:“我还以为你这样的,没人和你做朋友……”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打翻在地。 温淮期的气息很稳,面上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迹象。 但他动手就代表他不爽,男人趔趄得爬起来,用袖子擦去鼻血,笑得很是开心:“拿来吧,就一百,多的我也不要。” 他的目光落在温淮期的脸上:“你说你当初要是听我的去会所上班,现在都能开百万的豪车了,书读再好有用吗?” 话说完,一个硬币仍在他的脸上。 温淮期:“就这么点,爱要不要。” 他转身离开,男人撇了眼地上的五十块钱,喂了一声:“你等着,我会再来的。” “儿子!你交的那个朋友好像挺有钱的,我都打听过了……” 温淮期没理他,走进了小区,还没进单元楼,就听到楼上有人在喊他—— “温淮期!” 是盛西浔的声音。 温淮期吓了一跳,心都陡然一惊,仿佛要脱体而逃。 盛西浔站在楼上走道喊他,他个子本来就高,乍看跟探出了上半身一样,还能看到他那黄澄澄的围裙,看着很是滑稽。 温淮期仰头。 盛西浔:“你怎么不看手机啊,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他又要往下走,口气充满抱怨。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很忙,准备着年夜饭,空气中都能飘出菜香。 温淮期小跑着进了单元楼,盛西浔站在三四楼之间的过道等他。 盛西浔:“怎么这么久啊,我要的东西买了吗?” 温淮期嗯了一声。 盛西浔问:“你用我的会员卡了吗?” 温淮期:“我自己开了会员卡。” 盛西浔啊了一声:“那得充五百块呢,你用我的不行吗?” 温淮期:“我又不差五百块,你知道的。” 盛西浔:“装什么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会用我爷爷给你的钱。” 他有点惆怅,摇头的时候串起的星星耳钉都像在说话。 这是盛西浔特地送给温淮期的耳夹,但很可惜,温淮期死活不戴,还觉得好好的文艺品牌被盛西浔叫成烧烤星星实在是太接地气。 盛西浔看他拒绝干脆自己戴了,还摇头晃脑地等姥姥点评。 这个时候温淮期站在他边上,两个人挤在一起走楼梯。 拥挤又亲密,温yu严树淮期想起温明荣的那句你敢吗。 他发现自己不敢。 哪怕盛西浔都知道。 哪怕他在盛西浔面前早无秘密可言,却仍然不希望脏了对方的眼睛。 我会不会也遗传如此卑劣的基因。 你会后悔选择我吗? 盛西浔:“不过我和姥姥做菜的时候姥姥问我你有多少钱。” 他哇了一声:“姥姥也太看得起我了,搞得我好像能管你私房钱一样。” 温淮期:“是有私房钱。”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二十块和几个硬币,给盛西浔看了看:“这点可以吗?” 盛西浔就怕他喊出老婆两字,天知道岑观每次发微信用[你老公]代温淮期让他特别难为情。 温淮期表面斯文,上床混蛋。 荤话夹着情话,宝宝这种甜腻的称呼都喊得很自然,盛西浔复盘了一下,觉得是这家伙的声线自带去油版。 盛西浔:“可、可以个头!谁家私房钱只有二十六块三毛的!太丢人了。” 温淮期笑出了声:“那老婆能赏我一点吗?” 他的卡的确在盛西浔那里,甚至连银行APP密码,取款密码全部告诉了盛西浔。 盛西浔自己都懒得记密码,更别提记温淮期的。 但很可惜,这个做过家教的人隔三差五抽问,搞得盛西浔有种重回高三的错觉。 怎么有人干那种事都要进去了还要磨蹭问银行卡密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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