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智商有问题啊,江达想,谁小学的数学卷连个双位数都拿不了……于是江达献宝似的把卷子交给陆海原,自此他们更加确信徐来就是个小傻子。 从他们发现徐来六分小学试卷之后,凡是见到徐来走进教室,准有人在底下偷偷地捏着嗓子喊一句:“哟,快看,傻子来了!” 这道带着兴奋与恶意的声音一出,很多人的目光都一下子齐刷刷地钉在徐来身上。 而徐来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从不争辩,甚至连细微的声响都不出,就只是成天安静地坐在他的位子上埋头涂画,让自己活得像个透明人一样。 可他越是逆来顺受,越是有人变本加厉。 陆海原他们几个便是如此,从不动声色地背后捉弄,渐渐演变成了当面的作威作福。 二月中旬,陆海原他们仨连同平时外班几个玩得好的朋友聚在一起去厕所抽烟,而徐来慢吞吞地跟在他们后面,表情委屈又纠结。 陆海原手里拿着他的作业,下节课课间就要交了,徐来一直想要回来,却不敢。 等到了厕所里面,陆海原跟他几个哥们儿分好烟开始点,徐来低头站在角落里等,心里盼着他们抽完了就会把作业还给他。 外班有个男生的打火机坏了,陆海原掏出自己的准备借给他,可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旁的徐来,于是陆海原那些坏心眼又开始隐隐作祟,他扯起嘴角,把徐来的作业本用两根手指捏着提起来,然后像是故意给徐来展示一样,用嘴边的烟头慢慢凑近本子…… “嗤”的一声,白烟伴随着火光悠悠冒起,纸张很快被点燃了。 徐来看着渐渐亮起来的火焰茫然地“啊”了一声,他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小声说道:“我……我还要交的啊……” 陆海原听了无所谓地笑一下,“反正你写了和不写也没两样,那还不如给我们点烟用呢。” 说完,周围其他人附和般地低声笑起来。 这个不学无术、横行霸道的小团体里面还有一个小太妹,叫薛嘉,是陆海原他们隔壁班的,背景虽然一般,但性格直率热辣,和他们那帮人混得很熟。 这天厕所的吸烟活动薛嘉来晚了,他们班老师拖堂,还没到男厕所门口,就听见薛嘉骂骂咧咧地咒那个秃头老师阳/痿。 薛嘉虽然是女孩,但跟着陆海原他们玩,从没在意过性别问题,男厕所照进烟照抽,疯起来甚至比他们那帮毛头小子还大胆。 一进到男厕所里边,薛嘉就看见陆海原他们几个蹲在一块正在烧一本练习册,又瞥到徐来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角落里,薛嘉立马明白过来:这帮坏小子肯定是又在欺负人家了。 但由于领头欺负人的是陆海原,薛嘉没明目张胆地阻止,而是点了一根烟靠在旁边墙壁上,对着他们不屑嘲道:“诶哟,我说您几位都多大了,还玩火,就不怕今儿晚上回家尿床啊?” 陆海原背着身听到薛嘉的声音,自己也觉得好像是有点幼稚,于是站起身来朝练习册上踩几脚,把火踩灭了。 薛嘉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在他们几个中间好歹也算个女孩,所以鲜花一来,有几只蜜蜂自然围了过去。 正值十四五六的年纪,薛嘉也不会成熟到哪儿去,可半发育的少女总爱装成熟,所以薛嘉成天化妆包不离手,书包里藏着高跟鞋,而且还偏爱戴各种各样的饰品,光是两边耳朵上的耳洞,加在一起她就打了十三个。 这天薛嘉露面,鼻翼一侧戴了个亮闪闪的东西,陆海原看着稀奇,便问她:“你鼻子上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又在脸上穿孔了?” 薛嘉倍儿自豪,小脸一扬给他们所有人展示道:“这叫鼻钉,怎么样,酷吧~” 江达看着她都觉得疼,摇头叹道:“我说你就不怕哪天喝一口水,然后水从你脸上其他奇怪的地方呲出来?” 薛嘉翻给他一个白眼:“瞎说什么啊你,我这叫个性。” 等陆海原他们抽完烟,也快要上课了,于是几个人浩浩荡荡走回教室,一路上,别人见了他们都自觉低头绕开路。 等快要进六班门口的时,薛嘉突然把跟在队尾的徐来叫住,她朝他招招手,眯起眼笑着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我们班取个东西,马上就出来。” 说完,薛嘉蹦蹦跳跳进了他们班后门。 徐来靠着墙壁低头等,心里一片茫然。 没过一会儿,薛嘉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九成新的练习册,她把练习册递到徐来眼前,微笑道:“这本是我的,和你刚才被烧掉的那本一样,不过我还没写过,给你用吧。” 徐来被自己妈妈教育过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于是他连忙摆着手说不要。 然而薛嘉态度很坚持地把练习册塞进徐来怀里,还说如果他不收她就生气了,徐来脑子笨,想不出拒绝的话,便只好默默收下。 但其实,陆海原说的也没错,徐来的练习册写了和不写没多大差别,毕竟错误率太高,连老师批改时都嫌烦…… 按理说,凭徐来的智商完成初中学业应该是没问题的,但转学以来,他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紧张又不安,常常受人欺负,再加上以前的阴影,导致徐来上课几乎什么都听不进去,而是用大段大段的时间闷头画画。 当然,这样怪异的习惯,陆海原他们也理所当然地发现了。 上卷 第09章 捉弄 有一日,陆海原趁徐来不在座位上,抽走徐来桌面上几张画纸细细端详,结果发现上面全是大片大片刺目的红色,而且陆海原还发现徐来偏爱画火,一团连着一团沉默地在纸上燃烧,还有盘绕遍地的蛇,花纹艳丽而吓人。 陆海原当时想,傻子就是傻子,画画也稀里糊涂的,让人看不懂。 紧接着下一节课是历史课,徐来回到座位上就开始趴桌子睡觉,当日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背心,瘦窄的脊背伏在桌面上,像一块平整默然的画板。 陆海原史政课上从不听讲,他撑着下巴无聊地盯住徐来后背发呆,看着看着,突然心生一计。 从文具盒里挑了两根蓝黑亮色的马克笔出来,陆海原又捅醒旁边的江达,把他那瓶红墨水抢了过来,一切准备就绪后,陆海原挥笔在徐来背上开始作画了。 黑色的是山,蓝色的是天,红墨水甩几笔上去,像下了漫天红雨。 一节课结束,陆海原也即兴创作完了,收笔之前,他意犹未尽地掏出钢笔,在自己那幅“大作”的右下角签上“陆海原”三个大字。 歪歪扭扭,奇丑无比。 画完之后,陆海原就一直等着被叫家长,反正从小到大,他已经被叫过家长无数回了,所以表现得十分有恃无恐。 但这次,徐来第二天只是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一切风平浪静,日日如昨。 陆海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想,徐来是像这样被别人捉弄有多久了,导致他们全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到三月份,徐来不声不响,默默抗下一切,这反倒使陆海原他们变本加厉地欺负人。 恶作剧渐渐变得有些超出了限度,不再仅限于破坏徐来周身的物品,而是开始转移到徐来本人身上—— 有时徐来在走廊上走,有人会故意伸出一只脚绊他,有时徐来上厕所回来,没注意到身后的椅子被人撤掉,于是经常一屁股摔在地上。 背后也渐渐开始有人给他贴小纸条了,上面全是一些有关于“傻”、“笨”,甚至更残酷的词,还有丑丑的简笔画,是一个流着口水眼鼻歪斜的傻瓜形象。 捉弄徐来的人也不再仅限于陆海原他们那个小团体了,但陆海原他们占据先天地理优势,经常一玩就玩个大的。 这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徐来如常走进教室,来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但坐了没多久,徐来就觉得自己整个屁股湿湿的,凉凉的,但他也没太在意,掏出书本继续默默翻着。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早自习开始了,有读书声和闲聊声渐渐响起来,四周一片嘈杂。 全班数陆海原到得最晚,早自习上到快一半时他才从后门“砰”的一下闯进来。 周身带着一圈外边的寒气坐下,陆海原和江达还有杨卓铭对视一眼,目光隐含某种好戏即将上演的兴奋。 徐来正在小声读着一篇文言文,有的东西他理解不了,只能靠死记硬背。可就在他念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时候,椅子突然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徐来猛地打了个激灵。 陆海原闷闷的笑声从背后冒出来。 又踢,又抖,再踢,再抖。 如此反复下来,徐来生出想去厕所的念头。 早晨七点左右,正是全班晨读读到一个昏昏欲睡的时间。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后门被锁上了,徐来没办法,只能从外侧过道走上讲台,然后再从前门走出去上厕所。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背对全班同学走上讲台的那一刻,有道又尖又亮的声音从教室后排突然炸响—— “哟!快看,傻子尿裤子啦——!” 就这一声叫完,大家纷纷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对准讲台上的徐来,还有他腰以下的那个位置。 赶巧的是,徐来当天穿了一条浅色牛仔裤,是一浸水就会出现一大片深色水渍的那种布料。 太阳已经出来了,明晃璀璨的晨光射满教室,配上头顶白炽灯的加持,徐来就这样茫然无措地站在讲台上,站在通室的明亮中,而他裤子后面那一滩深色痕迹被大家的目光照得无所遁形。 四下渐渐有刺耳的调笑声响起: “哎呦我去……傻子就是傻啊,尿都憋不住……” “也怪他自己倒霉,穿了一条那么显色的裤子来。” “以前他不总是从后门进出吗?今儿怎么想起来要登讲台了?” “哇……不是一般的尴尬啊……” “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有股怪味呢……” “噫……快别说了你。” “真是……这样大小便都控制不了的人,他们家长还非要他来上学干嘛啊……” “……” 徐来在各种异样的眼光和议论声中轻轻走下讲台,背着身,拉开前门,又长又乱的头发挡住他大半张脸,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徐来低着头走出去,还顺手掩上了门,动作一直很轻很小,像屏着呼吸一样。 直到早自习结束,徐来都没有再回到教室。 望着前面的空位,江达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他看了看旁边的陆海原,想张嘴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感觉……好像有点过了啊…… 这件事,杨卓铭出方案,陆海原倒水,江达起哄,三人配合完成,没有一个是好枣。 江达看陆海原的表情也有点发阴,于是愈发不敢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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