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上第一节 课时,陆海原突然起身用钥匙打开后门,然后一声不吭地大步走了出去,留江达和杨卓铭两人在原位上诧异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陆海原出去后先是在男厕所里转了转,并没有看到徐来的人影,下楼梯时,陆海原心生烦躁,他一边烦徐来到处乱跑给他添乱,一边又烦自己心里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过意不去。 走出教学楼,陆海原还去操场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徐来。 然而当他走进操场旁边的小植物园里,沿着一条光秃秃的小路走时,有道若有若无的抽泣声突然飘到他耳边。 陆海原慢慢停住脚步,四下望了望,接着他看到植物园里的小亭子那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陆海原下意识屏住呼吸放轻步子走过去,随着距离越缩越短,陆海原看清了,那个人就是徐来。 但是…… 好像又不是徐来? ——厚长的刘海被一只白生生的手背到了脑后,清晨金色的阳光下,那样一张出挑的脸就这样直接暴露在陆海原眼中。 额头饱满,眉色稍淡,形状却很好看。双眼皮,在寒风里微微泛红发肿,垂落成扇的眼睫又密又长。驼峰鼻,鼻梁上那块微微突出的小骨节衬得他整张脸温善软糯,嘴唇……嘴唇就看不大清了,因为一直被他反复咬着,陆海原只记住了那抹红艳艳的颜色。 徐来整张脸还湿漉漉的,不断有透明的泪珠顺着脸颊弧度滑下来,一颗接着一颗,晶莹又脆弱。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那道小小的抽泣声顺着寒风飘出来,落在陆海原耳边,让他觉得手足无措。 后来,陆海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教室的,反正从位子上坐下来之后他便开始愣神。 脑海中那张干净俊秀的滴泪面容像被刻下来一样让他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同时,也正是因为这次在一片枯枝败叶掩映着的花园中,陆海原偶然见到徐来偷偷哭泣的样子,自此,他再欺负人家时,心里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了…… 次日,也就是设计让徐来“尿裤子”的第二天,一大早,陆海原抱了一罐子奶糖来到教室。 当时班上的男生们正流行玩飞镖,教室后黑板旁边贴了张圆形靶盘,每到课间经常有一小堆男生聚在那里扎飞镖。 早自习,陆海原在位子上坐下之后,拧开糖罐盖子,抓出一颗奶糖捏在手里上下抛着玩儿,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江达一扭头,看到陆海原怀里抱了一罐子满满当当的糖,眼睛都亮了,他二话不说伸手上去拿,结果被陆海原轻松避过,还顺便被他用罐子底磕了一下后脑勺。 “别瞎碰,不是给你的。”陆海原面无表情道。 江达哀怨,用一脸“你是不是在外边有别的狗了”的表情盯着他。 杨卓铭这时刚好从后门走进来,看到陆海原怀里的奶糖罐子后稀奇地挑挑眉,“情人节不是早就过去了么?怎么着,二班那班花还想过植树节?” 陆海原嫌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似的,“早分了,瞎说什么。” “那老大你干嘛拿这么一大罐子糖来学校啊?”江达趴在桌子上忍不住八卦道,“难道说……又有新目标啦?” “去你的新目标。”陆海原自己给自己剥了一颗扔进嘴里,支吾不清地说,“我玩飞镖用这玩意儿练练准头,不行?” 江达一听,嘿嘿嘿地乐了,无脑吹道:“老大你可真有新意。” 然而陆海原却把“新意”理解成了“心意”,于是微微心虚地推搡他们两个,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等到上午第二节 课的时候,陆海原一觉醒来,见窗外暖洋洋的阳光洒进大半个教室,数学老师拿着教案正背身站在讲台上写板书,粉笔摩擦着黑板,沙沙声响催得人昏昏欲睡,几乎整个教室的学生都有点晕晕沉沉的。 陆海原不易察觉地坐直身体,放在桌下的手悄悄伸进糖罐里,飞快抓出一大把奶糖揣进兜,然后,他开始一颗一颗地朝徐来背上丢去。 虽然他和江达、杨卓铭他们嘴硬说是为了练准头,但其实不过是因为昨天捉弄徐来那件事做得有点过了头,所以他想补偿一下,免得总想起徐来一个人躲在小花园里偷偷哭的模样。 毕竟他昨夜就已经梦了大半个晚上,太烦了。 上卷 第10章 奶糖 数学课上徐来没有睡觉,而是低着头在本子上认真记笔记。可是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到自己后背上,接着滚落到了脚边。 徐来反应慢半拍地弯下腰去,看到椅子下面躺着一颗奶糖,蓝白纹的包装纸,是他从小就最爱吃的那种。 等徐来拿起糖,重新坐直身体,陆海原从后面眼巴巴地等着。 结果徐来竟然没回头?! 陆海原舔舔牙床,不信邪地抓起一把继续丢,这次分别瞄准了徐来的肩头、后脑勺、发旋儿…… 还在上着课,徐来莫名其妙捡到了好多块糖,等他终于反应过来要扭过头去时,陆海原已经丢了将近小半罐了。 顶着徐来从长刘海后面投来的不解目光,陆海原难得紧张了一下,他清清嗓子,假装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手中的罐子,然后往徐来鼻子底下一推:“拿着,送你了。” 徐来没说话,陆海原也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莫名能感觉出来对方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 这时趴在旁边桌子上的江达突然在睡梦中翻了一下胳膊,嘴里无意识地咕哝一声。 陆海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糖罐子朝徐来怀里一塞,然后强硬地扳着他肩膀把人转了回去。 徐来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凭空多出了那么多的糖。 后来他盯着桌面上的糖罐,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 为什么呀,那人非要给我糖吃,为什么呀…… 可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徐来又不敢直接去问那个人,于是只好自己悄悄地把糖罐放在桌兜最里面。 不敢还,不敢拿出来,更不敢吃。 徐来心里觉得委屈极了。 ……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陆海原他们憋了一冬,在天气终于暖和一点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操场占领了篮球场。 这天下午,本该是六班上自习课的时间,但在操场上,陆海原他们打球正打得热火朝天。 和陆海原他们打球的是八中旁边技校里的一伙人,其中为首的青年叫程斌,长得黑,身材高壮,手上经常戴一堆乱七八糟的骷髅戒指,是陆海原在校外打台球时交到的一个社会朋友。 因为八中的篮球场综合而言条件还算不错,所以周边学校的男生们都想进来打球,但由于八中对于外校生进出学校这方面管得很紧,所以程斌只能拜托陆海原走个后门。陆海原感觉和技校那一帮人打球也还不错,于是经常偷偷放行,帮他们制造空子。 三月的下午,阳光和煦,但风还是冷的,陆海原只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就上场了。刚十四岁的他个头已经将近一米八,在一群半大小子中打球,有种出挑的显眼。 中场休息时,程斌拿着水瓶和陆海原他们几个站在场边聊天,说了几句之后,程斌突然兴致勃勃道:“诶对了,把你们班那个小傻子叫出来玩玩儿啊,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他呢。” 陆海原嗤笑一声:“叫他干嘛,来添乱?” 程斌道:“不会打球就让他捡球呗。” 陆海原听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也有点想见徐来了,于是他让人去把教室里上正在自习的徐来叫过来。 可还没等到徐来,小太妹薛嘉倒是先赶到了篮球场。当时下半场刚好开始,她便在长椅上坐下来看球。 过不久,徐来也到了。陆海原把他安排在场边站着,让他捡球。 薛嘉一个人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突然朝不远处的徐来招手:“诶,别管他们了,到这边坐着歇一会儿。” 徐来怕陆海原骂他,站在原地不敢动。 薛嘉“唉”了一声,站起身走过去拖着徐来的手,把他拽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坐着看球。 “以后那大少爷说什么,你一耳进一耳出就行了,不用总听他的。”薛嘉眼睛看着场上那群来回奔跑的少年,“陆海原性格是有点差,但不会真对你怎么样的,放心吧。” 徐来茫然地看着前面,慢吞吞开口道:“我……我怕他。” 薛嘉道:“我不怕他,但我讨厌他。” “啊?为什么?”徐来愣道,“你们不是……朋友吗?” 薛嘉撩了一下染成酒红色的头发,转头朝徐来眨眨眼,“因为他欺负你啊~” “……”徐来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直接安静地闭上嘴巴。 场上两队比分逐渐拉大,陆海原他们打的这场友谊赛其实并不正规,4v4,分配队员时也很仓促随意。所以在下半场末尾,陆海原压着时间跳投了一个三分,以高分差完美收场。 心情大好的他走下场时,下意识想搜寻徐来的身影,他往场边随意一瞥,结果却看到薛嘉和徐来两人正并排坐在一起,头挨得特别近。 薛嘉凑近徐来耳边好像在讲些好玩的悄悄话,徐来怕痒地躲了一下,脸上竟露出罕见的微笑模样。 看到这副画面的陆海原仿佛被谁当头敲了一棒。不知道为什么,赢球时的畅快感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陆海原板着脸,也没去招呼徐来,而是自己披上外套拎上水杯,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达紧追两步跟在陆海原身后,转头朝他旁边的杨卓铭问道:“蝎子,你说老大他怎么了,我们队不是赢了吗,怎么看他表情跟输了似的啊……” 杨卓铭在的另外一队倒是真的输了球,他兴致也不高,只见他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框,轻描淡写地毒舌道:“理解理解你老大吧,人家大姨夫来了,心情不好。” 走在前面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的陆海原:“……” 次日上午,第三节 课是体育课,快要下课时,陆海原他们几个打完球,跑去操场旁边的水房洗脸洗手。 不凑巧的是,水房的水管爆了。 维修工不知什么原因还没赶到,而那根爆掉的水管在阳光下像座小喷泉一样四射飞溅着白色的水花。 陆海原他们几个觉得新鲜,都围在旁边看热闹。 后来这群中二少年玩心大起,也不顾初春料峭的寒风,嘻嘻哈哈地就把身旁的人往“喷泉”里推。 徐来是被迫跟着他们来的,他一声不吭地站在水房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在乱哄哄的环境中,陆海原一个扭头,就把目光精准地投向了他。 于是徐来最终也没能逃掉这场“湿身之祸”。 一群人嬉笑打闹着,很快,第四节 课的预备铃响起。陆海原他们一群人个个跟落汤鸡似的,额头、发梢都在往下滴着水,可脸上却全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89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