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常瑞那个人渣,陆海原下一秒就能尝到嘴里的血腥味。 他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口腔内壁,眼神阴冷地站起来走出卧室。 陆海原捏着那个从常瑞家里翻出来的黑色硬盘,一步步慢慢走上楼梯。 二楼走廊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影音室,陆海原站在门口,握着门把半天没动。 他预感到接下来自己可能会看到一些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但那都是徐来的曾经,而他只想陪他一起面对。 不过在这之前,陆海原先给杨卓铭拨了个电话。 “咔哒”一声,电话接通,或许是顾虑到今天陆海原所经历的一切,对面难得没有用调侃的语气,而是一本正经地问道:“海原?怎么了,还没休息呢?” 陆海原站在窗子旁边,望到远远天边有轮赤红的太阳正从地平线处爬上来,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刚带着徐来到翠湖。” 杨卓铭道:“他怎么样,跟你走的时候没闹吧?” “没有,”陆海原垂下眼帘,耷拉的肩头显露出一丝疲惫,“我告诉他徐丽芳已经找到了,常瑞不会再用这根链子拴着他了。” 听到这句,杨卓铭大致也已经猜到陆海原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他迅速整合了一下手边资料,然后向陆海原汇报道:“的确是快要找到了,现在已经锁定了三家精神病院,有两个在市区里,还有一个在a、b市交界处。” 陆海原点点头,“行,待会你把那三家地址都发给我。” “嗯,”杨卓铭想了想道,“那个常瑞,你打算怎么处理。” 陆海原道:“先让拘留所关着,等找到徐丽芳以后,老子多的是办法玩死他。” 听着陆海原阴厉狠决的声音,杨卓铭很知趣地没再多说什么,挂电话之前,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和陆海原开口道:“对了,达子有没有和你说,徐来在你QQ空间上留言过。” 闻言,陆海原皱起眉:“他没说过,什么时候的事?” 杨卓铭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就是那次他抽风群发短信,嚷嚷着要用回QQ的时候吧。” 陆海原沉默半晌,低声应道:“行,知道了。” 说完,挂断电话,陆海原把好几年都不登录的qq重新下载回来,他努力在脑海中搜刮半天当初设置的密码,十分钟后终于登陆成功。 一打开主页面,看着上面的分组和备注名,铺天盖地的回忆席卷而来—— “啧,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连个QQ号都没有啊。”嚣张跋扈的问题少年坐在八中电脑室里嫌弃地看着他旁边的小个子男孩。 在电脑前鼓捣一阵,少年打了个响指:“行了,以后这个号就是你的了。” 男孩凑过去好奇地看着屏幕上一行数字,还没数完,旁边的少年拿过一支笔,拉起他就在手心上抄了下来。 男孩缩缩脖子,忍不住笑出声,“嗯……痒……” 那时的徐来又乖又软,两只眼睛看起人来,总是亮晶晶的。 陆海原教他怎么给好友分组,怎么去别人空间留言…… 一晃十来年过去,陆海原手指颤抖地点开自己空间,刷新页面过后,一下子被满屏物是人非的感觉狠狠击中了。 最上面是江达前不久给他的留言,嘻嘻哈哈嘲笑他空间里的黑历史,还问留言板是出bug了吗,怎么全是一个人在刷屏。 滑动页面,陆海原略过一些杂七杂八的访客,而是直接跳转到第一页,很快,他在各种消息里面找到了徐来的留言。 时间是六年前,他和徐来分开的第一年。 陆海原大致算了算,那时徐来应该刚和常瑞搬到a市。 徐来留的话很简单,只有短短三个字,他写道:【对不起】 看着那三个字,陆海原心里一抖,像突然被人对准心脏狠狠插下一刀。 他想,或许最不应该说对不起的,就是徐来了。 再向后翻,大多都是徐来的留言,有时间隔几个月,有时是几星期,累积下来整整有三页,内容全都一样,都是【对不起】。 满屏笨拙的道歉,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却让陆海原紧紧攥着手机,攥到手都痛了。 …… 站在影音室门口,陆海原扶着墙壁缓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慢慢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把那块巴掌大的黑色硬盘插进电脑,打开墙壁上的投影屏,陆海原抱着平板直接坐在地板上,他点开里面标着“录像”的那个文件夹,一刷新页面,瞬间几百个视频文件充斥在他眼前。 陆海原按照时间顺序把视频文件排列好,最上面的视频日期是在七年前的十二月末,陆海原记得,那时他和徐来上高二,放寒假的一个多月前,他们谈恋爱的事还没被学校发现。 陆海原抽出几天的视频加速播放,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大多是徐丽芳一个人上下班的记录。 再往后翻,一月初的视频里出现了徐来,那时候过元旦,学校放假,徐来也便回了家。 看着投影屏上徐来被放大一倍的影像,七年前他比现在还瘦小,但那时他机灵又活泼,表情生动,说话自然,和常人几乎无异,像颗走到哪都会发光的小太阳。那样的徐来狠狠戳中了陆海原,让他无法自抑地回想,自己以前对徐来,都他妈的干了些什么。 在陆海原模糊记忆里,他和徐来是在二月初被学校发现的,陆海原试着点开二号的视频,发现那天正好是徐来被徐丽芳从学校领回家的日子。 常瑞把摄像头藏在机顶盒里,而机顶盒摆在徐来家的电视上,正对大门。 11:24am,徐丽芳扯着徐来进屋。徐来被甩在地上。徐丽芳走进厨房拿了一根擀面杖出来,站在客厅面无表情地俯视徐来,叫他把衣服脱光。 徐来哭着,抖着,乖乖脱了衣服。 11:29am,徐丽芳开始打他。徐来哭的声音很大,一直在抽噎着说,妈妈我疼、别打我了、好疼、求求你、求求你…… 徐来被徐丽芳从客厅打进卧室,徐来在地上一边躲一边爬,擀面杖落在他背上,一下接一下……徐丽芳撵在徐来背后,表情狂躁,嘴巴咬得很紧。 视频的声音很糟糕,杂音很多,电流声也很大,但陆海原还是从中听到了,徐来在卧室哭着求饶的声音,还有他说:“妈妈我真的喜欢他……妈妈对不起……妈妈我好疼……” 陆海原也好疼。 他想穿越时光回去,一把握住徐丽芳手中的棍子,瞪着眼睛质问她: 你没听到他声音已经抖成什么样了吗?你没看到他身上全都肿了吗?你算哪门子的妈妈你这么打他?同性恋怎么了?有错吗? 那让他幸福有错吗?敞开心扉有错吗? 普普通通的喜欢有错吗?! 可惜他不能回去,他不仅不能,他还要必须承受这些错过的悔恨,为他当初一时的冲动和幼稚自私买单。 视频还在继续放,陆海原看到,当天下午,徐丽芳把徐来锁在家里,没收了他的手机,还摔坏了家里的座机,然后走之前给防盗门加上一溜又沉又结实的大铜锁,徐来就这样带着一身伤,奄奄一息趴在客厅沙发上,无声地掉眼泪。 看着那样的徐来,陆海原感觉呼吸都跟着变得困难了,他想,怪不得他在家里给徐来打电话时无论如何也打不通,怪不得他当初看到徐来家里防盗门上有那么多锁时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怪不得徐来对徐丽芳,一直都是那么的言听计从……原来是那样一张和蔼亲切的笑脸背后,藏着一双打人狠毒的手。 徐丽芳是在二月三号下午回来的。徐来饿了一天,身上的伤口也开始发炎。 3:51pm,徐丽芳让徐来坐在一个塑料小板凳上,面前有个茶几,上面摆着镜子。徐丽芳给徐来披上一张床单,在脖子处围好扎紧。徐丽芳坐在沙发上,拿出一把剪刀。她对着镜子里面徐来害怕瑟缩的眼神笑了笑,特别温柔。 然后她开始给徐来剪头发。 只剪一边。 电推子的声音和徐来小小的啜泣声合在一起,被收录进视频里。 4:22pm,徐丽芳给徐来轻轻吹掉耳后的发茬,红艳艳的嘴唇贴在徐来左半边光秃秃的头皮上,印了一下。徐丽芳很满意地看着镜子里一直哭泣的徐来,声音轻柔地说:“乖宝宝,这叫阴阳头知道吗?以前要是有人搞同性恋,就要被剃成这个样子的,你看看,你抬起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好看吗?” 徐来捂着脸摇头,泪水从他指缝里流满手背。 “乖,”徐丽芳慢慢抚摸徐来另一边的头发,“知道错了吗,以后不准再搞同性恋,不然妈妈就一直给你剃阴阳头,帽子也不准你戴,听到没有?” 徐来静了一会儿,慢慢放下手,抬头看向镜子。 他两眼红肿着,像两颗沉甸甸的核桃,徐来望着那个滑稽可笑的发型,呆呆说道: “可是妈妈……我只是喜欢他,这样也是错的吗?” 徐丽芳表情突然阴沉下来,她掐住徐来后颈,咬着牙道:“你还敢说喜欢他?看看你这副样子,你还敢说?” 徐来脸上滑下两行泪,他呜咽着回答:“妈妈,我不会撒谎,你别再打我了……” 徐丽芳猛地站起来,一个巴掌把徐来扇倒在地,然后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第三天,徐来夜里饿得实在撑不住,慢慢走到厨房把暖壶里的水全喝光了。 徐来瘦得也很快,原本就单薄的身体上,残留着道道伤疤,背脊上骨头突兀地支出来,像一对残缺的翅膀。而这一整天,徐丽芳都没有回家。 第四天,徐来站在门边摸了很久的铜锁,他眼里的光在慢慢熄灭下去。他趴在客厅小小的茶几上,试着把已经被摔烂的电话座机拼凑在一起,可是弄了一上午都没有进展。 徐来愣愣地捧着电话听筒,很小声地念陆海原的名字,他说—— 我是徐来。我很想你。 我出不去,妈妈好生气。 我好怕,好疼,好饿。你来找我好吗。 我好想你。 我还是……好喜欢你。 下卷 第62章 黑暗 七年后的现在,陆海原按下了暂停键。 屏幕上的画面停在徐来抱着电话半跪在地上的样子,他光秃秃的那一侧脑袋对着镜头,让人觉得突兀又心疼。 陆海原像被人敲了无数记闷棍一样,无比缓慢地弯下腰,把脸埋在自己膝盖上。他沉默着用力揪住自己头发,咯吱咯吱的咬牙声从嘴唇缝里漏出。 “徐来……”陆海原颤抖地低声说道,“我也很想你,我也喜欢你,对不起我一心忙着准备那个狗屁游泳比赛,没能立刻去找你…… “对不起让你害怕了,对不起让你挨打挨饿了,对不起让你疼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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