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天雷劈下,宣蓁四肢焦黑,身下一片血泊,口中依然不断叫嚷,的的确确疯了。 “顾衍芝,你娘是妓女!你娘是妓女呢……哈哈哈……” 蒋愿呆愣半晌,丧心病狂的笑声中,他回过神,顿生恐慌。 不可以……不可以让顾衍芝听到! 蒋愿挪动身躯,蹭到顾衍芝尸体旁,死死捂住他冰凉的耳朵。 他惊恐地扫视顾衍芝平静如水的面容,拼命祈求,不要听!不要听!顾衍芝,不要听! “楚晴那个婊子……见谁都要勾引,我爹我哥我弟……”宣蓁逐渐语无伦次,“我娘那么痛苦……该死的贱人……哈哈哈……都是报应!报应……” 几句疯言疯语,逼得顾沧澜双目滴血,恨意翻涌。宣蓁必死无疑,因而无所顾忌,怎么才能让她悔恨莫及? 顾沧澜寒声道:“无可救药!毒妇,你不要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放过俪珠岛。” “我要俪珠岛,给我儿陪葬。” 顾沧澜黑袍飞舞,宛如寒冰炼狱中踏出的恶鬼修罗,裹携风霜冻雪,透着死亡的寂静。蒋愿陡然打了个冷战。 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宣蓁冷冷道:“顾沧澜,你忘了楚晴的临终遗言吗?” 当年顾沧澜屠杀俪珠岛,可谓人间地狱。楚晴顾念旧情,临死前,叫顾沧澜再不要来俪珠岛,再不要杀鲛族人。顾沧澜恪守誓言多年。 “呵,”顾沧澜怒极反笑,“再屠一次又何妨?” 宣蓁古怪地笑几声,再不开口,像是发泄够了一般,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第五道天雷劈下,宣蓁浑身焦黑,她睁着空洞的双眼,仰望灰暗的天空,终于要结束了吗? 顾沧澜转头,见蒋愿趴在顾衍芝尸身上,直想将这碍眼的玩意儿踢死。 蒋愿万念俱灰,一心殉情,他缓缓直起身,跪坐在地,一头磕在顾沧澜长靴前,颤声道:“顾掌门,我的错,你杀了我。” “那岂不是便宜你,”顾沧澜抓住蒋愿的头发,将他提起来,阴狠道:“留你一条贱命。” “去,”顾沧澜晃晃蒋愿的头颅,拧过下巴,让他看向海面,“把他们全杀了。” 千尾鲛人在浅海中沉浮。 蒋愿瞳孔巨震,哆哆嗦嗦道:“不……” “蒋愿,去吧……”顾沧澜贴在蒋愿脸边低语,像毒蛇吐信,“你不想为衍芝报仇吗?你不想他原谅你吗……” 蒋愿精神涣散,一点点被蛊惑,对啊……杀了他们,顾衍芝会原谅我吗?会的……一定会的…… 见蒋愿眼神迷离,顾沧澜狠狠把他掼在地上。蒋愿拾起所求剑,踉踉跄跄爬起,走下亦悔崖,摇摇晃晃踩上礁石。 接二连三几道天雷轰震,甚至劈裂了亦悔崖一角,海风凛冽,带来声声哀嚎,鲛人特有的音调,凄厉异常。 宣蓁耳边回响着族人惨叫,彷佛回到多年前那场血色屠杀,好冷…… 母亲……别哭……我来陪你了…… 等等我…… 意识抽离,嚎哭渐远,濒死时,往事走马灯一般历历在目。 不知为何,宣蓁突然想起,那年俪珠岛花魁游街,阳光正好,是她惊鸿一瞥,认出了楚晴。 是对岸楚家漂亮的大姐姐,她惊喜万分,不断挥手,可惜楚晴没看到她。 她飞快地奔跑,高兴得连蹦带跳,小辫乱甩,她要回家告诉父亲——楚晴真的来找她玩了!
第092章 暴雨 不过七道天雷,就将一位窈窕美人化为一堆酥焦的骸骨。 猎猎狂风,顾沧澜黑发黑袍,白肤墨瞳殷唇,他一脸冷漠,抬起长靴,一脚踩在宣蓁的尸骨上。 “咔嚓”几声脆响,骸骨被碾磨成齑粉,一阵风吹过,了无痕迹。 芙蓉面,粉骷髅;胭脂色,杀人刀。 顾沧澜静静观赏片刻崖下地狱景象,有些厌倦。 鬓间悄生几缕白发,他转身,抱起顾衍芝冰冷的尸身,竟踉跄一步。 仇人的血液浇熄大半怒火,被恨意掩盖的哀伤,直到此刻猛然泛上心头。 他虽无情,但终非草木。 顾沧澜高门显贵,人前决不能软弱,尤其是面对仇人,无悲无泪,威骇震慑,岂知他已肝肠寸断,五内恸绝。 那是他的孩子,爱人赌上性命留下的孩子,世上唯有他与他血脉相连。 他最纯真与赤诚的孩子。 被蒋愿诱骗,顽劣、叛逆、不听劝,私逃出家,远离父母庇佑,一朝惨遭毒手。 顾沧澜独自咀嚼丧子之痛,即便将宣蓁挫骨扬灰也难销他心头之恨,他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海面上,千尾鲛人上半身浮出水面,十指交握,按于胸前,双眼紧闭,喉中流淌出诡异的歌,美丽而妖娆。 他们在为宣蓁吊唁。7﹐105〻88ˇ590日更 蒋愿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礁石上,茫然注视着浅海。 蒋愿知道,顾沧澜要他死,如此多鲛人,总有一个能耗死他。 他刚刚是真想死,但顾沧澜要他死,他又不想了,凭什么?顾衍芝叫他活着。 那怎样才能杀光鲛人? 蒋愿喉头一滚,不知不觉默念调息咒语,一开始断断续续、微弱且犹疑,后来却逐渐坚定。 这是宣兰真教给他的调息术。 之前马毬赛上,顾衍芝一不小心,害宣兰真被踩断左脚,后遭一众鲛人辱骂。 半夜,宣兰真耍性子央求蒋愿来陪他,并教给蒋愿调息术,用以收放骸香。 二人共度一夜,第二天,蒋愿与顾衍芝决裂。 如果宣兰真知道,蒋愿将用调息术屠杀他的族人,他还会撒娇卖乖、处心积虑留下蒋愿吗? 想来不会。 因因果果,缠缚难测。 骸香一丝一缕渗出,离海岸最近的鲛人最先嗅到,他立刻像被勾走了魂儿,眼神迷离,朝蒋愿游去。 蒋愿长叹一声,眼前浮现初次来俪珠岛,顾衍芝被宣家军队割得遍体鳞伤的场景。 他轻轻阖眼,再睁开,眸中只剩冷酷。蒋愿高高举起所求剑,狠狠刺下,霎时大股鲜血喷出,染红了湛蓝的海水。 蒋愿提起鲛人尸身,甩在脚下。 周围的鲛人闻到血腥味,尖叫惊呼此起彼伏。无数鲛人一脸狰狞地朝蒋愿涌来,却在离他三尺处,猛然被抽走神智,游魂一般束手就缚,像案板上一条鱼,任人宰割。 不一会儿,沿岸堆起高高的尸体,色彩斑澜的鱼尾裹满泥点,灰暗而污秽。大片鱼鳞刮褪,水下点点彩光浮动。 海水已不能称之为海水,像某种浓厚深红的藻类迅速繁衍,深蓝与黑红的分界线不断后移,血色的水纹逐渐扩大。 不少鲛人看同伴有去无回,不再靠近,满眼恐惧地盯着蒋愿。 宣尘香注意到岸边情形,一头扎进水中,宣尘香的情人却死死拖住她,疯狂冲她摇头。 宣蓁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交代宣尘香见机行事,一旦局势不妙,就带族人离开。 但此时,已有不少下属惨死,这些人曾与宣尘香朝夕与共。 宣尘香嘴唇哆嗦,“你带其余人走,我必须回去——我的士兵,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她挣脱情人,高昂头颅,厉声喊叫:“不怕死的和我上!” ——这是她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海皇秘境,芥纳须弥,其中岁月无定,现实中一刹那,幻境中一甲子。 宣兰真置身其中,忘却本来,受磨难苦痛,遍历险厄,一时一日熬过。 幸有暠珠庇护,终于破劫涅槃,洗髓伐骨,境界飞升。 他一脚踏出秘境,石火电光间,秘境内前尘尽忘,记忆飞逝,只如大梦一场,模糊而朦胧,竟什么也记不得了。 现实倏忽涌来,宣兰真心脏骤然一紧。 姐姐……她做了什么?! 亦悔崖上空荡荡,大雨滂沱,像天上之水倒灌而下,濛濛暴雨中,宣兰真远眺,乍见崖下血海尸山。 他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宣兰真心脏骤停,急奔下崖,地狱景象撞进眼帘,他愕然止步。 蒋愿白皙的脸颊上点点血斑,头发被血黏成一绺一绺,衣摆浸满黑红的浓血,硬结成块。 他仰头,任雨点砸在脸上。 天地间白茫茫大雨,洗尽一切罪恶。 宣兰真想吼叫,张口却丢了声音。 蒋愿一手提剑,一手提着宣尘香美艳的头颅,回首,见宣兰真惊骇的神情,微微一笑。 “红颜枯骨,你还看不破吗?” 感觉有些点写不进文里,宣蓁的蓁就是荆棘丛生,楚也有荆棘的意思。 宣尘香就是香消玉殒,灰尘一样。 宣兰真的名字后面会解释嘿嘿。 顾衍芝,衍芝=胭脂,他会死在“色”上面。 蒋愿就不说了,愿很明显。 谢夷铮和谢霁寒前几章应该解释过,不过和他们的命运没什么关系。 顾沧澜,说实话,这个名字是我随便取的,但是他的剑,叫琢瑛,其实就是讲他一直在雕琢、控制顾衍芝。
第093章 安眠 黄昏时分,宣兰真背着鱼篓,拖着渔网,疲倦地朝家走去。 他头顶草帽,脚蹬草鞋,一身短打,从头到脚没戴一件珠宝配饰,但小脸儿依旧白嫩,不像辛苦劳作的打渔人。 今天天气不好,没捞着几条鱼,卖不了几个钱,宣兰真暗暗发愁,这可如何养家糊口? 家?在哪?宣兰真一阵恍惚,又随即确信,对,他得回家。 村口大树下,野夫农妇三三两两坐着下棋、择菜、乘凉,见宣兰真走来,立刻朝他投向视线。 她给他使个眼色,他朝她努努嘴,一群人窃窃私语一番,伴着意味深长地哄笑。 “长得可真俊。” “你听到没有?” “那还用说,羞死个人。” “哎哎,声儿小点,别让人听见。” “他媳妇儿都不怕咱们听见,咱们怕啥?” “真不要脸。” “真行,从晚上叫到早上。” “那活儿肯定大,要不能叫成那样?” 一群人笑声猥琐,“回去怨你相公去,怎么没生个驴玩意儿。” 年轻的农妇脸颊飞红,“哎哟……快别说了。” 宣兰真仿佛没听见,拖着沉重的渔具,一步一步挪回家。 他家用栅栏围了小院,宣兰真把渔具扔在院内,却不急着进屋,他抬头看一眼天色,摘下草帽,挽高裤脚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盯着菜地。 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宣兰真头靠门框,黑发蓬乱,太阳映在湛蓝色眸子中,一点一点消失。 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淹没,大地昏暗,宣兰真站起身,拍拍屁股,拉开板门。 门内呈现奇异的景象,屋内充满海水,到门口却像被刀砍了一般,又如冰冻,呈现平整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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