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摇头。 “你……”江宴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他,“听不听得燕窝两个字?” 担心林屿会受到刺激,燕窝他说得不是很清楚。 林屿的眼神迷茫,他没听清。 江宴再一次小心翼翼,放慢语速,轻轻吐出两个字:“燕,窝。” 林屿摇头,他跟着蔡新宇,吃过燕窝,只是他对食物似乎没有任何分辨能力,不知道什么叫好吃和不好吃。 他只对一些水果的味道能分辨出来。 江宴大松一口气,林屿听到燕窝很平静。 他这才完全进入病房,把藏在身后的燕窝粥拿出来,走到病床旁边,打开了精致的玻璃碗盖。 “给你带了燕窝粥。” “燕窝很贵……”林屿摇头不吃,“我不是很饿。” “你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江宴开始拙劣地哄人,“燕窝不贵,你尝一口。” 林屿表情很内疚,他看着墙上的电子时钟,凌晨一点四十五。 江宴猜出来这孩子在想什么,他说:“我有事出去一趟,顺便买的粥。” 这也是实话,他不想孩子背负心理负担,以为自己是特意为了林屿深夜大冷天出去一趟。 看林屿还是不愿意吃东西,江宴忍不住好奇:“人七天不吃饭就……所以你?” 林屿神态迟缓地看了一眼江宴,告诉他:“就是从蔡新宇家里逃出来前两天开始什么都吃不下了。以前,还能勉强吃一点,吃得不多,但不会饿死。” 江宴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什么都吃不下了。 “以前吃得下?”他用了比较委婉的反问。如果对方回答“嗯”那就是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 但是这样的反问,遇到有输出欲望的人,会告知答案。 但很明显,林屿没有任何输出欲望。 江宴不想逼他。 可林屿也很懂事,江宴这样无条件的帮他,人家想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怎么能不说。 “因为以前和姥姥相依为命,不喜欢吃东西也要告诉自己,吃饭才有力气读书,才能考上好大学,光宗耀祖。有了好学历就能找到好工作,就不用姥姥辛辛苦苦养活我了。所以,多少也会吃一些,吃不下也会逼着自己再多吃一口。”想到姥姥,他鼻子开始发酸,但他不想让江宴看到自己都21岁了还要哭,于是把脸转到一侧,看着窗帘外灯光的投影,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 原来这孩子只有姥姥,没有其他亲人。 而且他进食障碍似乎时间很久了。 江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猜对了,林屿姥姥过世了。 而且就是在最近,精神支柱没了,一个想要自杀的人,原本就厌恶进食的人,心理上的暗示会让他进食障碍迅速加剧。 “对不起。”江宴道歉。 林屿摇头,是他自己要说出来,江宴一点错都没有。 他继续着:“姥姥上个月22号突发心脏病死亡,我当时就想跟姥姥一起走。可是二爷爷告诉过我,亲人过世,一定要有人给她守灵一个月,这样她的魂魄才会安心跟着阴差走。” 说着他苦笑一下:“封建迷信……可我就是很信。姥姥不认路,常年劳作,腿脚也不方便。我怕她跟不上阴差的脚步。在蔡新宇家里为姥姥祈福了一个月,这段时间我都在很努力地吃东西,我不能没有力气给姥姥引路。可是现在,姥姥应该已经到了她该去的地方了吧。二爷爷说,一个月后,过世的亲人就听不到阳间人的祈福了。所以,我终于不用吃东西了,吃东西很难受。” 林屿很平静地说着吃东西很难受,却接过来江宴手里的燕窝粥,轻声说:“我愿意听你的话,我会努力吃一点点。” 江宴的心,在这一刹那,狠狠被林屿的懂事乖巧击痛。
第19章 故意 “我想姥姥了。” 林屿吃了一小口燕窝粥,丝滑的口感也让他反复努力了几次才咽了下去。 他语气里有着祈求,“我能不能先回去看看姥姥,再回来给你打工,还你的钱。” 说完,他神态窘迫起来,垂着长长密密的睫毛,神情非常低沉:“用你给我的工资还你医药费,好像里外里都是你吃亏。” “姥姥,埋哪了?”江宴说,“我带你去看她。” 林屿摇头:“在我们村里,那里有分配给姥姥的坟地。好远,我自己坐大巴车回去就行。” 他又艰难咽下一口粥,说:“要倒车三次,折腾下来四个多小时才能到。村子没有通路,到了镇上,就要找人家去赶集的三轮车,掏点钱,顺带把我捎回去。” 提到姥姥,林屿的神态越加悲伤,满眼都是努力憋回去的泪水。 他一直看着窗外,光溜溜的树枝被路灯洒下一片孤光,偶尔还有打着旋儿的几片干枯叶子,撞到玻璃窗上。 清浅的撞击声在凌晨的夜里异常清晰。 江宴的心也被这一下一下的声音击打,说不出来的闷堵。 他静静看着一口一口努力吞咽燕窝粥的人,神色间都是疼惜。 想了想,江宴掏出来自己的钱包,拿出来身份证,把他的身份证和钱包放到林屿的被子上。 “我希望,你看望过姥姥后,真的会回来,给我看别墅,好不好?”他说,“我平时不怎么带现金,这里应该差不多有一千多,卡里钱够用,密码是……” “我不要。”林屿着急,黯淡无光的眼里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不要再花你的钱了。” “那你怎么坐大巴车回家?” “我……”林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份证,微微一愣,江宴竟然……他心里无比感激,不然他无法购买车票。他原本想着,要不就找黑车回去,总之他要回去看看姥姥。 “我先去打几份兼职零工,赚够了到车票钱就回去。谢谢你帮我拿回来身份证。”他怕江宴还要坚持给他钱,开口补充,“我高中时候,给人家做过家教,都是当天结算,我可以自己赚到钱。” “嗯,看来是个三好学生呢。”林屿先是肯定他,又跟他说了现状,“学生时代,家长会信任你,可一旦毕业,只有高中文凭,家长可能更想找大学生或者有更高学历的人……” 他没说完,他相信,聪慧的林屿,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现代社会的竞争,高中生毕业生,很难找到工作。 在蔡新宇口中得知,林屿这三年都跟他在一起。 那也就是19岁就被这个渣男骗了,那不就是刚刚高中毕业,这孩子没上大学,基本也跟社会脱节了。 听了江宴的话,乖巧的林屿肉眼可见的带上了愁容。 他懂了。 “我的确是个废物,是个累赘。”他捧着粥碗,眼神一下子就空洞了,但是他不想放弃回去看姥姥,“我可以去做清洁工,赚够了钱就回去。” 他知道蔡新宇工作的医院里,还有去蔡新宇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不需要学历,有力气够勤快就行。 “林屿,”江宴把粥碗从他手里拿过来,放在床头柜上,这孩子吃得实在太困难了,他看着心疼,“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觉得你是个废物,是累赘。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管你,你就是人上人。” 林屿缓缓看了他一眼,他不理解江宴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摇头拒绝。 他觉得自己没资格,他不配。 只是他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激发,像是平地里急剧圈起来的风,震颤不停。 “你不要,不要再管我了。”他已经很担心自己舍不得这份好了。 “明天我要去彩排,你要不着急,等我几天,我们一起去看姥姥。要是实在特别想,我安排保镖送你。”林屿才不会让这个毫无社会经验的人出去打零工,被人欺负。 “总得给我个理由……”林屿面对江宴几乎是穷追不舍的好,不敢接受。他开始出现有些类似应激一样的排斥心理,因为他还不起。 还有,他总是会想到蔡新宇追他的那段时间,也是这样,毫无条件的体贴,真的不能再真的情绪表达,一度让林屿觉得自己遇到了对的人。 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姥姥的病,才答应做蔡新宇男友。没有住到一起之前,他渐渐被蔡新宇的虚情假意感动,觉得自己可以接纳这个大自己11岁的男人,以后好好跟他过日子。 可是后来他明白了,蔡新宇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得到自己的身体,控制自己听他的话,带着自己到处去炫耀,把自己当成被驯服的狗。 那样,蔡新宇会得到极大的满足感。 林屿什么都知道了,可他为了姥姥能有药吃,心甘情愿地承受蔡新宇带给他的所有屈辱。 此刻他看着江宴,受过太多伤害的人,做不到不把他跟蔡新宇作对比。 谁能保证,江宴真的没有目的? 他极度贪图江宴的好,又因为深深地自卑不敢接受,还有蔡新宇折磨三年的痛苦,又不愿相信江宴毫无目的。 他沉默了几分钟,心态开始崩溃。 如果江宴跟蔡新宇目的一样,他可以告诉自己,无所谓。 林屿的情绪又很快冷却。 绝望卷满全身,他忽然开始解睡衣的扣子,声音平静冷漠,他对江宴说:“如果你不嫌弃我很脏的话,我可以接受帮助。” 用身体换钱,虽然让自己恶心到想死,但是这也是钱,有钱就可以买车票回去看看姥姥。 他都已经被人玩三年了,早就烂透了不是吗。 江宴看着如此动作的林屿,眉宇之间染上了一层戾气。这份戾气的来源,是他明白,造成林屿这样做的人,是蔡新宇。 床边传来一声无奈至极的叹息,林屿看着江宴什么都没说,脸色异常冰冷地离开了病房。 他带进来属于深秋的露水和风的味道,还没有在病房里消散。 房间门被轻轻关上的那一刻,林屿的眼泪也啪嗒掉下来一颗。 他死死捏着自己的身份证,指尖青白,脑袋里异常混乱。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不相信自己的偶像是正人君子,他竟然说出来这样难听的话去伤人心。 江宴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回来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值得,神明一样出现的江宴没有义务这样管自己。 他不敢相信,自己会遇到这么好的人。 “我为什么会把你想得这么坏……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好难过。 以前蔡新宇不管怎么对待他,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不会伤心,不会生气,因为他的全世界只有姥姥一个人。 林屿下了床,打开门想跟靠在门框上情绪不是很好的江宴道歉。 门缝外,江宴回头看他,什么都没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对林屿不是没有美色上的贪图,但是他不会因为这个,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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