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炸了。 冲在最前线的是新生代力量:“没人敢先嗑?我先来!我同意这门亲事!” 第二波是冷笑的老狗:“小朋友们,该不会以为自己发现了新大陆吧?是时候给你们补补课了。” 随着尘封多年的八卦越抛越多,有营销号开始串起时间线,总结出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俏丽化妆师倒追影帝,满腔深情爱而不得,内心黑化决定给他下药,却被意外发现,众叛亲离,万人唾骂,最后被赶出剧组黯然远去。离开渣攻之后,俏丽化妆师抹干眼泪,在流浪中重拾绘画,摇身一变成了知名艺术家。而渣攻直到这时才发现他身上隐藏的光环,开始追妻火葬场...... 有人看到此处,怒斥道:“追妻,他就是这么追妻的吗?当众给李柏奚难堪?然后李柏奚还上赶着赔笑脸给他提行李? !” 有人回复:“所以说渣攻贱受天生一对啊。””转眼间连文都写出来了。 直到一个后排吃瓜群众弱弱地提出一句:“请问,当初录音里的那句‘让程平把数字减一减’,是让他当0的意思吗?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社交媒体。.......“我不信。” 这一夜,这片瓜田分裂出了无数个小战场。有人在吵当年孰是孰非。 有人在吵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还有人在吵谁是1——此处战况最为激烈。 当然,正主是不会给出任何回应的。 程平早就连社交媒体都弃了。李柏奚的账号倒是一直有更新,但透着一股子机器人的味道,平均一年发一条,通常用于通知画展时间。不甘心的吃瓜群众,只好在他最新一条宣传画展的微博底下盖高楼。 “画谁?程平吗?” “老子算是开了眼了,程平的助理还会开画展。” “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只是好朋友开玩笑啊!画家有自己的缪斯很正常好吗,你们搞这么大场面,人家以后不来往了怎么办!”“对啊,不来往了我们还怎么嗑?” “卧槽,就下个月,这艺术馆就在我家旁边!我决定去蹭个开幕酒会,有什么问题要我带到吗?” 李柏奚被助理提醒,看见了最后这条评论的一部分回复。 助理愁眉苦脸:“老师,要不然这次取消提问环节吧。或者咱们增加一条规定,有邀请函才能提问?回头要是真有个小姑娘举手问你程平的数字减没减,可怎么办啊?” 李柏奚嗤笑:“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不想听见的问题,用喇叭我也听不见。” 画展当日,人山人海。 主办方不得不开启限流,导致大门外挤了一堆人,犹如没买到演唱会门票的小可怜,一排排地蹲着聊天。 李柏奚他爹不知从何处听来了这个笑话,特地发来慰问函:“我说的没错吧?故事,故事永远是最吸引人的,你赶紧酝酿一下,等下把你们情史抖落出来。” 李柏奚:“?” 李柏奚只字未提程平,也没有如群众所愿,展出一张程平的肖像。 或许是顾及现场的高雅气氛,开幕酒会上并没有人提出奇怪的问题。等他正常做完演讲,端着酒杯走向嘉宾,才看到有几个姑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偷瞄他一眼。 见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们的语速陡然提高,似乎在激烈地争论什么。 李柏奚想装作没看见,微笑路过这个阴谋现场,然而来不及了。 她们似乎在最后一刻达成共识,将一个满脸通红的妹子推了出来。 李柏奚:“。” 妹子:“李......李老师。” 李柏奚只好微笑着问:“有什么关于作品的问题吗?” 妹子深吸一口气,突然连珠炮般蹦了出来:“您独树一帜的画风、别具一格的作品,真让人一见倾心。祝您一帆,风顺,一往无前。”李柏奚:“.......” 几个妹子搞完事,像是约好一般立即转身,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李柏奚按住了说话的那人∶“等等。”妹子有点后怕,战战兢兢回身看着他。李柏奚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她:“1 言为定。” 程平的爹妈好久没联系他了。 倒是弟弟高兴地打来电话:“我同学说我嫂子很厉害,还想求签名。” 出柜之事就此落下帷幕。程平心知上天待他不薄,自己这些年来的砥砺精进没有白费,换来了观众的认可和宽容。他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结果,不能奢求更多。 但他心里还是有个隐秘的遗憾。 一天,他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你说咱家这一墙我的肖像,什么时候才能展出啊?” 李柏奚:“不展出。” 程平:“?”” 李柏奚笑道:“我爸这人还是短视,光顾着博一时眼球,不知道好故事要怎么讲。” 他看着程平:“真正的开头,应该是在我俩都寿终正寝之后,一个年轻人从箱底翻出一叠尘封的、从未展出的画。” 他贴着程平,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耳语︰“故事太短,我要让你成为传说。”
第53章 鹤伞 十九世纪后半叶的巴黎是一座金色的熔炉,以全世界拥挤而来的无数夸夸其谈的年轻人为燃料,搅拌着,搅拌着,将颜料、香水与致幻的苦艾酒搅拌均匀,熔为一滩令人反胃的生机勃勃。 我在这座城市耽搁到第三年,开始接受自己才华平庸的现实。 太多的沙龙,太多的画展,新的流派源源不断地崛起,被嘲笑,被追捧,又被遗忘。 每当我在画纸上摸索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创意,立即就会在下一周看见相似风格的新人杰作。我似乎永远在模仿与追赶,即使声嘶力竭也盖不过这团嘈杂。家里资助的钱已经告罄,我依旧籍籍无名,只是靠着偶尔卖出一幅作品勉强度日。 但更多的同行还在争先恐后地涌来。他们逃离家乡,带着钱袋与称手的笔刷投身进这熔炉,来学习,来争辩,来做爱,来死去。 巴黎永远在不知疲倦地燃烧,我则干涸龟裂,化为飞灰。 遇见弘就是在那时候。 一个阴雨天,我参加一位画家朋友的叔父的葬礼,在人群中远远望见他独自走来,一身黑衣,身材纤细,面容被遮挡在一把古怪的纸伞下——最初吸引我的就是那把伞。 海上的邮轮从另一块大陆带来斑斓多姿的货物,但真正在艺术界引起巨大震动的,却是包裹这些货物的包装纸。那上面印着巴黎人前所未见的画作,古怪而富丽,像是描绘某个幻境的图腾。 后来他们得知那叫浮世绘。 我在许多印象派画家的笔下看见过浮世绘的影子。平展的色块,重复的曲线,枝叶虬曲的花树,面白如纸、侧首而望的女人。 我熟悉其笔法,所以一眼认出那把青色的伞面上,画的是两只白色的仙鹤。 这动物在法语里是个龌龊的隐喻。何况他撑伞而来的步态是那样轻盈而柔和,在这肃穆的墓地中,犹如低音提琴演奏会上的一声轻不可闻的竖笛,尾音迤逦着引人侧目。 我的耳边响着某个人平板而冗长的悼词,似听非听,目光无意识地跟随着那两只仙鹤移动。我想知道什么样的家伙会撑这样一把伞。 他走近人群,收起了纸伞。伞沿抬高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一张少年的脸。 浮世绘上乌发白面的女人在现实中有了倒影。 他长着一张东方面容,那张脸打破了我数年所习的人脸知识,每一处转折、每一条曲线都比我所知的更为柔和。或许是因为年纪太轻,这张脸上找不到多少男性特质,皮肤白皙得能看见其下淡青的血管。 他的眼睛是狭长的,眼瞳是吸收一切光线的彻底的黑暗。即使面无表情,那双眼睛也似嗔似笑,从某个角度看去近乎轻佻,而换一个角度却又转为悲怜。 我直到被朋友拍到肩膀才如梦初醒。我勉强组织语言对他表达了慰问,接着就迫不及待地打听那个撑伞的少年。 “是个怪人,是不是?”朋友说,“我父亲说,原本答应要来的是我的表姑母。但她患了病,那家伙应该是替她来参加的。” “他是你表姑母的儿子?”我问。我想着他那张异国特征明显的脸。 朋友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直截了当地说:“是私生子。他母亲爱上了前来经商的日本商人,意外生下了他。但日本商人却没有因此留下,而是回到了本国的妻子身边。他的母亲穷困潦倒,亲戚也不愿接济,听说……” 他撇了撇嘴:“听我父亲说,她后来给画家们当模特,但如果想做画画之外的事情,也可以加钱。” 那两只鹤在我眼前仓皇地晃动了一下。 棺材被安置入土,人群渐渐散去。我辞别朋友,扭动着脑袋四处张望,用目光搜寻着那把青色的纸伞。我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觉得自己今天必须追上那个少年,否则就会追悔终生。 直到他吃惊地转过头来,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准备好说什么。 雨已经停了,少年没再撑伞,用一双辨不清情绪的眼睛安静地望着我,等待我从头组织语言。我面红耳赤。过了一会儿我的舌头终于听从使唤,碰触到了上颚:“我可以聘请你当模特吗?” 他的嘴角卷起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弧度,轻声说当然可以,但由于要照顾患病的母亲,自己暂时不能长时间离开家中。他的家里常备画架,如果我愿意,可以带上工具上门去画。 他的法语带着些微的南部口音,应该是受母亲影响。至于那个远隔重洋的父亲的口音,则丝毫不见踪影。平凡的口音与扎眼的样貌形成了微妙的割裂感,我为他感到一阵孤独。 几天之后我如约登门。 那是一间家徒四壁的屋子。床上躺着一个面容凹陷的女人,不住地咳嗽,身上散发着不干净的味道。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躲避着她,朝角落里寻找那少年。 卧床的女人用浑浊的目光打量我一眼,嘶声喊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少年出现了。他褪下那天的一身黑衣,穿着单薄的居家服,显得骨骼更为瘦小。他从一间用薄墙板隔开的狭窄内室走出来,又将我带了进去。 我发现这是一间画室,靠墙摆放着画架与静物,地板上满是颜料的痕迹,似乎经常使用。我进门后,少年从画架上取下一幅画来,很快地塞到角落里。 我注意到他的手上也沾了颜料,就问:“你自己也在画画?” 他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地把角落里的画作翻过来给我看了一眼,只是初学者的水平。 他说:“来这里的画家如果愿意教,我就跟着学一点。” 我不是第一个画他的人。意识到这一点,我胸口鼓胀的气球被针扎破了一个口子。 我又很快重振旗鼓,问他:“你母亲刚才叫的是你的另一个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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