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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之盯着他红肿又透着倔强的眼睛，抽了几张纸递给他，“‘这是你最好的机会’，这句话很多人都和我说过，现在我已经不相信这些了。” 尤盏急道：“那你要看着他标记我吗？！你明明——” 裴洛之道：“走吧。” 尤盏愣了一下，见裴洛之真的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腾”一下站起身，“你……你答应了？！” “没有，但我决定看看你打算带我见谁，又打算对我和修漠做什么。”裴洛之站在玄关，看向尤盏，“反正就算我逃避了，你们还是会想别的办法，那还不如就按照你们的意思来。” 更重要的是，他相信尤盏说的是真的。至少在反抗尤任这一点上，他和尤盏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 裴洛之给玄熠发了消息，和尤盏下楼，坐上早就等在楼下的车。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栋别墅前。别墅的主人在门口迎接两人。 居家服松松垮垮地披在Omega的肩头，他手里夹着一根刚点燃不久的烟，看到车停下，摁在墙上熄灭了。 Omega一头如墨一般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脑后，在夜风中，几缕柔软的发丝飘荡，让那张苍白清冷，又透着几分倦意的脸庞变得清婉动人。 裴洛之一怔。 阮勋朝他略微点了一下头，语调淡淡，“进来说。” 尤盏从裴洛之身边走过，与阮勋很熟络地并肩走在一起，甚至亲昵地去牵阮勋的手臂，阮勋对于年纪更小的Omega的撒娇依赖，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只轻声交代他早点去休息。 进屋之后，阮勋单独带着裴洛之上楼，走进书房。 裴洛之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 阮勋斜倚着桌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边盛满了烟头的烟灰缸，“不久，几个星期前。” 裴洛之道：“你和他看上去关系很好。” 阮勋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捏着手里，指节微微发白。 印象中，阮勋鲜少笑，他不同寻常的笑容里透着一丝慵懒和苦涩，他身上多了一种令人感到忧郁沉闷的独特气质。 裴洛之忍不住道：“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 “我辞职了。” 裴洛之错愕，“你……不在研究所了？” 紧接着，裴洛之脸色一变，“是因为我？！” 阮勋盯着他，忽然轻笑了一下，“不是，和你没什么关系。为什么总把不好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你的毛病还是没有改掉。” 裴洛之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阮勋并不回答，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尤任要修漠标记他，他不愿意，所以找到了我。因为我也拒绝过标记。” 大学期间，阮勋把即将完成的学业丢给裴洛之，自己跑到了荒星研究室，正是为了逃避家人。 阮勋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我是家里唯一的极优性Omega，上大学之前，家里就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婚事，但我不愿意，闹了很久，都没有用。因为一些巧合，我买到了一种能够将极优性降格的违禁药物，我威胁他们，如果要把我嫁给不认识的Alpha，我就给自己注射那种药物。一个非极优性的Omega在这个圈子里，没人能看得上。” “他们害怕了，最后只能放我走。”阮勋看着裴洛之，“尤盏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跑过来找我，求我能帮帮他。” 阮勋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他看向裴洛之的眼神中，隐藏着某种暗示，让裴洛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当年那种药物并不成熟，注射后会带来很严重的副作用。我担心总有一天，我要放弃自己极优性的身份，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投资那个组织，支持他们的研究。”阮勋道，“现在这种药物已经能够完全无副作用地令极优性失格。我离开的时候，修影帮了我很多，他也参与了这件事，包括修漠。现在，修影希望我能把这种药物的存在公之于众。” 一直以来，极优性被认为拥有着更高的智商和更强的体力，由于他们的优秀和稀缺，帝国几乎是无条件纵容着他们的行径。 然而更重要的，是由于极优性在身体和精神方面的强悍，几乎没有任何惩罚措施，能够真正对极优性产生惩罚作用。 但如果市面上真的存在一种能够令极优性失格的药物，恐怕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裴洛之很快便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修影虽然自己就是百里挑一的极优性，但于他而言，与其让别人掌握着这种药物，不如由他自己来将其作为筹码，与帝国谈判。他是精明又狡诈的商人。 但为什么，阮勋却说这件事和他有关？ “如果要向民众公示这种针对极优性的处罚方式，当然是让他们亲眼看到后果，”阮勋道，“而现在帝国手里，恰好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裴洛之心口一紧，“你的意思是……” “如果这种药物公开，”阮勋道，“修漠会是第一个被降格的极优性。”
第80章 80 === 修影想要阮勋公开这种药物的存在，说明他一定有把握从帝国高层手中，取得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修影的谈判成功，注射降格药物，会成为第一种能够对极优性产生惩戒效果的手段。而自从修漠“自首”之后，反对包庇极优性罪犯的呼声居高不下，帝国会借此机会，将错就错，给修漠注射这种药物，以此平息纷争，结束三个月的闹剧。 裴洛之深呼吸，“修影……不，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阮勋道：“为了公平。”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裴洛之道，“掌控这里的还是极优性！让极优性去限制极优性，这可能吗？你会不想成为Alpha吗，你会想像我一样活着吗？！” “你以为是谁在研发降格药物？”阮勋冷声道，“你以为连书都没读过的劣性和优性能做到吗？” 对上裴洛之略微愕然的视线，阮勋继续道：“就算修影和我各有各的目的，但你不能否定，这个世界上就是有愿意放弃自己利益，去追求公平的人。” 裴洛之心里乱成一团，他想不到事情为什么就到了非要有人为此献祭不可得地步，“……修漠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不介意为了这件事‘牺牲’朋友。”阮勋道，“但真正有权力决定这件事的人是你，裴洛之。” 阮勋神情冷淡，彷佛修漠是死是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考虑的事情。裴洛之从心底感到一丝冷意，如果可以，他想嘲笑修漠，不管是和他有着同样血脉的修影，还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阮勋，一个从头到尾都只想要他死，一个压根不关心他的死活。 “我有什么资格做决定？”裴洛之不可置信地笑出声，“我算什么？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推到我头上来！” “你是他的伴侣。”阮勋冷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没有洗掉标记。” 裴洛之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凄然的笑容，声音发颤。 “我现在后悔没有洗掉了。” 阮勋沉默片刻，“你的回答呢？” 裴洛之紧绷的唇角轻微抽搐了一下，“修漠知道吗？” 阮勋看了他一眼，抬手将从进入书房后，就一直握在手中的手机递向裴洛之。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的界面，通话人显示着“修漠”。 裴洛之的呼吸骤然一窒，僵硬地接过电话。 另一端似乎能听到修漠平缓的呼吸声，他知道修漠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裴洛之紧紧攥着手机，长了几次嘴，才艰难发出声音。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吗，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 “不，洛之，这是计划中最好的一种情况。” “其他的呢？” 修漠轻叹了一声，安慰裴洛之道：“有很多比现在更糟糕的可能，但都没发生。洛之，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修漠说得没错，对大部分人来说，这都是最好的结局：修影会拥有金钱与地位，尤盏和阮勋会得到自由与平等，玄熠会实现他的人生抱负，黎时也会得到公正的补偿。 而他也将从罪名污蔑中脱身，平凡地生活下去。 但是修漠呢？ 难道他是整个故事最终的反派吗？只要他得到了惩罚，结剧就是所有人的皆大欢喜？ “修影起草了一份文书，现在在阮勋手上，你只要签字同意公布降格药物的存在，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修影会负责后续与帝国的商谈，所有与三十四冥道事故案有关的极优性，都会依照流程，受到处罚。”修漠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必自责。” 裴洛之心口憋着一口气，紧握的手在掌心掐出猩红的引印子，“那你呢？” “我不会有事。”修漠沉默了片刻，“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足够个屁！”裴洛之怒吼道，“你想过你失格之后会怎么样吗，你知道劣性是怎么生活的吗？！我们不可能一样的，别做梦了！” 修漠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之后……我暂时不会出现在你身边。” 裴洛之一愣，“什么意思？” 修漠没有回答。裴洛之预感到了什么，茫然又带着不安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阮勋。 阮勋对裴洛之道：“修漠是作为三十四冥道的主要负责人接受注射的，之后他还要面临两年左右的监禁。” 两年，说长不长，还没有他和修漠认识的时间长，说短却也不短，足够裴洛之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没有修漠的人生。 裴洛之的沉默让另一头的修漠感到不安，“我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把你留下来，我以为你真的洗掉了标记……”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良久，修漠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让你去找别人这种话，我说不出口。”修漠的声音含着隐隐的期待，因此而有些发抖，“但如果你没有洗掉标记，两年之后，我能不能……” 裴洛之立刻道：“不能！” “我只是想要一个留在你身边的机会，”修漠轻声道，“这样也不行吗？” 裴洛之放下手机，徒劳地摇了摇头，脸色苍白，两手撑着桌子边缘，勉强才能站稳。 阮勋拿走了手机，和另一头的修漠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他把修漠提到的文书放到了裴洛之手边，“要签字吗？” 裴洛之冷着脸转过头，神情厌倦，不去看纸上的文字。 “逃避是没有用的。” “……知道。”裴洛之皱着眉，闭上眼，“再给我点时间。” “一周，这是极限。”阮勋道，“这份文件你可以带走，不管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随时联系我。” 裴洛之浑浑噩噩离开阮勋的别墅，坐上来时的车，回到了玄熠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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