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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漠在楼下停留了很久才离开，他好像预感到什么，一次也没有抬头。 得知裴洛之回来的消息，阮勋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裴洛之没有接。 一周的时间过去一半，他仍然无法给出阮勋回复。 比起难以定夺，裴洛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逃避做出选择。连从阮勋那里带回来的文书也被他随手塞进了抽屉，眼不见心不烦。 但他毕竟不能一直逃避下去，一周的死线压着，手机上一天天变化的日期无声逼促着裴洛之做出决定。 到了最后一天，阮勋提出要见裴洛之一面。 裴洛之没有不去的理由，跟玄熠打了个招呼，前去赴约。 阮勋约见他的地方是一家机械研究所，即便已经辞职，阮勋仍然很忙。虽然是他提出的邀请，但又因为临时有事，让裴洛之稍等一会儿。 等待阮勋的时间，裴洛之在研究所门前的小广场坐着发呆。从他身边经过的极优性来来往往，没有人向他身上多分片刻目光。 没有人会想到，决定极优性未来的转角，此刻就掌握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劣性Omega手中。 “您好，请问石矿研究所是在这附近吗？” 裴洛之抬头，一个女性Beta带着一个高大的男性Alpha走向他。 他的视线落在Alpha身上，瞳孔骤然一缩。 见他脸色苍白，Beta有些担忧，“您还好吗？” 裴洛之完全无心注意她说了什么，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边的Alpha身上。Alpha的唇角习惯性地弯起温暖的弧度，几缕耀眼的金色发丝随风拂动。 黎时脸上带着无奈的笑，语调轻快，“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的眼睛不太方便，我朋友是第一次来这边，请问矿石研究所该往哪边走？” 裴洛之的心口抽痛了一下，猛然回神，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的沉默让黎时有些诧异，无法看见对方的反应，他神情中流露出一丝隐秘的不安，带着询问的意思，轻拽了一下同伴的衣袖。 “……我，”裴洛之艰难开口，“我不知道，不好意思。” 他说完站起身要走。 “等一下！” 裴洛之心中想要逃离，脚下却彷佛生根一般动弹不得，僵硬地转身，看着黎时。 黎时对同伴交代几句，Beta离开后，他抬起手臂。 “洛之，帮我一下。” 裴洛之顾不上其他，赶紧去扶他，“你有什么……” 黎时握住了裴洛之的胳膊，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的笑，“这次可不许见了我就跑。” 裴洛之反应过来，想到上次和黎时见面的情形，一时有些尴尬，“……对不起。” “我真的生气了，洛之，”黎时道，“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裴洛之心口泛起一股苦涩，他看着黎时，那双本该熠熠生辉的眼睛此时一片死气，看不到任何光亮。 “对不起，是我的错，”裴洛之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我，你不会……” 裴洛之话音未落，黎时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准确地捏住裴洛之的脸颊，打断了裴洛之没说完的话。 “我就知道你在想这些，”黎时轻皱着眉，语气略带着不满，“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实验难免会有风险，整个研究所的失误也不应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我也应该负责。我自己选择了参加三十四冥道的考察，当然就已经接受了无法返航的后果，更何况我现在还活着。” 黎时手下劲很大，裴洛之被他捏出眼泪，他张了张嘴，只会重复道：“对不起。” 黎时松开他，神情正色几分。 “洛之，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不管怎么样，我都有办法好好生活下去，别在因为我自责了。”黎时道，“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够自私一点，能够快乐一点。” 不远处的Beta忽然喊了黎时一声，黎时对裴洛之道：“我先走了，下次见。” Beta跑过来，冲着裴洛之笑了笑，拉着黎时离开了。 裴洛之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今天的天气太好了，阳光灿烂到令人想流泪。 “裴洛之。” 裴洛之回神，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阮勋，冲他轻点了一下头。 阮勋看了一眼黎时离开的方向，递给裴洛之一张照片，“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 裴洛之惊讶，接过照片，“谁？” “她没有告诉我名字，”阮勋道，“是个女Alpha。” 裴洛之一眼就认出这张照片是在帝国中央学院门口那家研究所拍摄的，正是他以阮勋的身份，为完成毕业课题租借的那间实验室。 照片里他和黎时在画面最前方，为了争夺一袋子曲奇笑着打闹。在裴洛之身后的是比现在青涩许多的修漠，他斜依在桌子旁边，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手机。 只不过看上去对旁边的人毫不在意的Alpha，却略微抬起右手，虚虚在裴洛之身后做了一个保护的动作。 裴洛之紧捏着手中的照片，眼尾拢上一层薄红。 阮勋道：“我听说你去基地看过了，那里不仅仅是我和修影，更是无数人的心血。虽然这个决定对你和修漠也许有些残忍，但你们所做的事情对于整个帝国都有着更加深远的意义，辛苦了。” 裴洛之低低“嗯”了一声，他抬眼看着阮勋，声音微微发颤。 “但对不起，”裴洛之道，“我不会签字。”
第83章 83 === 阮勋顿了一下，“你确定？” “我确定。”裴洛之注视着阮勋，“我不会签字，就算所有人都说我应该签字，但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对他。” 阮勋点了一下头，神情淡然，“知道了。” 裴洛之有些意外，阮勋表现得并不意外，彷佛裴洛之的拒绝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眉宇之间隐隐带着几分烦躁。 阮勋道：“修漠知道吗？” 裴洛之摇头，“只有你知道。” “我会告诉其他人的。”阮勋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没什么好说的了，祝你们幸福。” 裴洛之注视着阮勋纤细的背影，刺眼的阳光令他眼前一阵晕眩，他一面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一面又觉得不真实。 结束了，远远比预想之中的要轻松简单。在一个毫无意义的时间，一个毫不特殊的地点，他回答了阮勋的问题，然后一切尘埃落定。 原来是这么简单一件事。 裴洛之恍惚着离开，回到玄熠的公寓，开门来接他的人却是修漠。 裴洛之扫了他一眼，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阮勋告诉你了？” 修漠点头，他抬起手臂，将裴洛之揽入怀中。 裴洛之的身体短暂僵硬了一下，接着便放松下来。他一动不想动，额头抵在修漠的肩膀上，“之后会怎么样？” Alpha一条胳膊横过裴洛之腰间，将他稳稳按在自己怀里。 “别担心，既然我们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所有人做好了准备。”修漠道，“什么都不要想，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裴洛之稍一用力，推开修漠。他这才注意到客厅里多了一个行李箱。 裴洛之眉头微蹙，“去哪？” “我家，我长大的老宅，我一直想带你去。”修漠道，“修影明天会和帝国高层进行一次谈判，在此之前，我想带你回家。” 裴洛之已经拒绝了公开降格药物的存在，不管修影和帝国方面的谈判内容究竟是什么，在他们结束之后，总要有人为三十四冥道的惨案付出代价。 只是现在谁也不知道，修影到底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他又瞟了一眼行李箱，语调不冷不热，“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修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垂在身侧的手臂轻微抖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裴洛之，却又紧紧握成拳，僵着没动。 几天之前，在基地里还一副生人勿近的Alpha，此时却像是担心着再次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手足无措地哄着裴洛之。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修漠稍稍低头，看着裴洛之的眼睛，“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 看着他这幅样子，裴洛之心头隐隐有些不舒服，移开视线。 “随便你。” 裴洛之不清楚自己再次和修漠纠缠起来究竟是对是错。虽然修漠说不会长住，但还是帮着裴洛之收拾行李，带上了常穿的衣物。裴洛之什么也不做，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上，盯着修漠的背影。 “我不是因为你才没有签字的。”裴洛之淡声道，“我只是觉得我没有资格替你的人生做决定，也不想因为负罪感而做出我不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修漠停顿了一下，很快继续手里的动作，“我知道，洛之，这样就足够了。” 未来对于他们来说，飘渺而不现实，也许随着漫长时间的推移，他终究有一天会被修漠打动，也有可能在那一天之前，修漠就已经清醒过来，主动离开他。 裴洛之在心里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修漠的本家离逐星塔不算太远，两人到的时候，天色还未全熄。 与裴洛之想象中不同，静静伫立在温和暮色下的，是一栋朴素而老旧的房子。院子里的植物无人搭理，大多已经枯死，杂草横生。 修漠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我小时候，这里要热闹很多。” 修影和修漠都不常回到这里，房子定期有人打扫，却也显得萧瑟落寞。透过客厅里暖色的装潢风格，裴洛之依稀能够想象到从前四口之家幸福的样子。 裴洛之跟着修漠上楼，走进一间卧室，房间很整洁，风格色调都与修漠自己住的那栋别墅里的房间相似，裴洛之在柔软的床铺上坐下，随手拿起了放在床头的照片。 修漠看了一眼，“那是我分化之前拍的。” 照片中，英俊的Alpha父亲挽着美丽的Omega母亲的手臂，两个儿子站在他们前面，修漠更像妈妈一些。十几岁的修影脸上带着单纯明朗的笑意，紧紧牵着一脸稚气的小修漠的手。而修漠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神中满是憧憬。 裴洛之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样的修漠对他来说充满新奇。修漠见他好奇，又拿了一本相册递给他，“你慢慢看，我去调下热水。” 浴室里传来水声，裴洛之窝在修漠的床上，翻看着修漠小时候的照片。 小时候的修漠有着和现在截然相反的气质，曾比起修影，修漠性格要软得多，看上去乖巧又可爱，跟在修影身后，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裴洛之放下相册，走到浴室门口，“你和修影小时候关系很好，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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