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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谢谢，而是把手放在斜挎包的带子上，显得自然：“江总。” 他实在不知道该叫什么，叫江剑既亲昵又陌生，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喊一句江总。 不过江剑倒没有小心眼到因为一个称呼而置气，只是摸了摸刚刚被把住的那只手，泰然地问：“来看展览？” 谢亦然倒也没隐瞒，坦诚地将事实说了出来：“…嗯，我参与的作品有幸得了奖，我来看看。” 他好像真是一个人，江剑想。往谢亦然身后看了看，电梯也没有上来什么人，过了两三分钟分钟，也没有人来找他，应该是一个人来的。 不过江剑还是想确认一番，避免掉不必要的麻烦：“一个人来的？” 谢亦然这回没有低着头，从前和他说话，他也是这般抬头挺胸，其实不避讳这些。但自从重逢后的那几次，同他说话谢亦然总是平视着，不敢看他的脸，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谢亦然点了点头表示回应。江剑一米九的个子完完全全挡在他身前，他只能斜过身子去看展览中心，听蔡书书说她的作品被挂在中间，也不知道江剑看到没有。 看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才发觉将江剑略过了，便解释道：“我没和他们一起，感觉自己来应该…轻松点。” 江剑轻声笑了笑，想起从前他也是这样。总觉得什么事自己做才最轻松，不是必要情况绝对不会主动和别人一道，就算是想要交朋友也享受这种独处的轻松感。 江剑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也不拐弯抹角，主动邀请他：“我正好跟主办方谈完生意，也在看展览，一起吗？” 谢亦然刚开始紧绷的神经在与江剑的交谈中完全消弥。本来他觉得有些尴尬，也不太想让江剑看到那张醒目挂在大厅中心的他的照片，不过他全程由江剑引着，从周围逛起，也一点点将最初的紧张感消除。 相处下来谢亦然发现江剑并没有新闻上说的那么冷情，也不像采访中一向是那张严肃的脸，反倒是言语温和，举止得体，浑身都是高素养的代名。他们共同语言其实不多，两个人的话也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安静地看完一副作品，只有在想到什么时才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事实上，江剑也刻意避开了展览的中心，先向旁边的收纳作品走去，为的就是不想让谢亦然对他那么防备。重来一遍，他也想用最温柔的姿态对谢亦然，只要对方完全没有压力没有顾虑，一切都可以继续下去。 所以即使江剑现在就挑明他们的真实关系，谢亦然也不会对他们是爱人这项关系感到一丝的不适。 展览区不大，他们只逛了不到半小时，谢亦然还没吃午饭，他到这里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不清楚身边的江剑是不是。 出了科技大楼的门，谢亦然第一次感受到被一排人恭恭敬敬地弯腰示好的感觉，顿时有些惶恐，偷偷去看身旁的江剑，倒是从容镇定地迎着马屁向前走。 这边比较偏僻，也在郊区，因此谢亦然来时在路上的时间不多，堵车也仅花了半个小时，但是去就不知该往何去了。 江剑没给他思考往哪去的机会，只问：“接下来去哪？” 对着这边，沈舟也不在了，谢亦然当然知道江剑是在问他，不过他也真说不好该去哪。虽然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那段时间里A市他几乎没走过，也不知道往哪边走是市区，想着只能打了车后再问司机，直接去市区吃个饭就回B市。 “去吃午饭吧。”他说。 江剑看他正望着前面的空荡的马路似乎快发呆，也朝马路边看过去，稀疏的几辆私家车而已。他笃定谢亦然会打车，大热天谁也不想受走一大段路去搭公交的罪，于是他用问他是否要一同看展览的语气再次问道：“一起吗？” 谢亦然倒是坦然，没有拒绝江剑的意思，不假思索就说了声“好啊”便跟着江剑到一旁等沈舟开车过来。 奇怪，他根本拒绝不了江剑。 虽然迄今为止他都没怎么拒绝过别人，那是因为请求的都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但对于一个邀请来说，他会对一段“刚认回”的感情完全不抵触，甚至还自觉地想要靠近，这已经是天大的不可思议了。 站在大厅门口，还能感受到一点里面传来的凉气，所幸他没有流多少汗，身上看起来也干净。谢亦然还想偷偷扭头去看身旁的江剑，刚实行这一动作，对方也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将头稍微转过来，被抓了个正着，整个过程无缝连接。 江剑也侧身看他，见他脖子僵硬地卡在半道上，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只自然地邀请道：“车来了，上车吧。” 谢亦然眼神先瞥过去，看见辆黑色的车停在正前方，才尴尬地将脖子扭回去，用手捏了捏后颈才回答：“…嗯。” 江剑走上前去，他便犹豫着紧跟在身后，直到江剑打开车门示意他坐进去，他才从呆滞的心情中醒过来。 车内很宽敞，沈舟在驾驶座转头来看他，对他笑了笑打招呼：“谢先生。” 谢亦然扶着座椅挪到里边，一时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只张着嘴嗫嚅：“啊，沈…” 呃，是叫沈舟？沈秘书？还是沈先生？ 沈舟轻笑一声，摆着手解释：“您就叫我沈舟吧。” 谢亦然抓了把背带，点点头。 是辆商务车，车内很宽敞，摆设都和普通的车内没什么分别。只是中间设有一面内墙，将前后隔开。 谢亦然往尚未关上的车门看去，见江剑踏进一条腿，顺着身体也坐进了后座。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自然地进来、又顺手将门关上，等一切都就绪，也淡淡开口让沈舟出发。 谢亦然本以为他会坐前排，虽然后座明显有张桌子打下可供他车上办公，但毕竟这似乎不是工作时间，江剑也是主人，怎么能和他一同坐在后面。 他手脚又开始慌乱，只能做作僵硬地保持“坐如松”的老实姿势，一只手篡着背包带子不放松，一只手在腿上篡着裤子不放松，活像任人宰割的猎物。 眼神胡乱往前看，只能看到光影在太阳的照映下一明一暗。正当他要集中注意力，准备说点什么时，看见了摆在前座台面上的那个合照。 放置的位置已经足够明显，可刚才他的注意力全在江剑身上，就算这张照片摆在他面前，他也没办法看到。 照片上的两个人靠得很近，都笑着，一个笑得隐晦，一个笑得明朗。 一个是江剑，一个…应该是他。 江剑笑得幅度不大，却很明显便能感受得到他是兴奋的。他的眉眼和唇角，无一不再昭告他的心情，也和那双只盯着某个人的眼睛一般，从来都是为了那个人。 谢亦然身子往前倾，不自觉想要凑近点再看得清楚一些。直到车子离开了阴暗的桥底，才彻底看清了那是一张裱在了相框里的红底合照。 简直就像是…结婚照一般。 感到诧异，他立马向后退去。 难道江剑所说的他们是爱人关系，不是在交往的意思，而是…真的就是表面意思的“爱人”？ 戒指也不是赠送的礼物，而是结婚时的…? 同性婚姻确实合法，也不少见，但江剑这样一个曝光在媒体视野之下的公众人物，又怎么可能搜不到一点关于他伴侣的风声呢。 谢亦然缩了回去，想缩进柔软的车座里思考，又不太敢，只能无声息地在江剑眼皮底下走神。 * 从今天下午遇见谢亦然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江剑眼皮底下晃荡，小到一个习惯性搓手指的动作，江剑无一不记得清清楚楚。 江剑总在有意识地将他和从前对比，他爱的是这个人，包括他的灵魂与一切恶习，虽然不是一点变化就能改变的，但是对于江剑来说，对方无论是好了还是坏了，一切细微的变化，他都要嚼碎了吞食入腹，只有嵌入骨子里，江剑才会安心。 因为有些虚寒，所以大热天也不会流很多汗，浑身都是干净得体，凑近也只能闻到淡淡的肥皂味、洗发水沐浴露味。 谢亦然不在意这些，也不是什么恋旧的人，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身上的味道都不同，而只是换了一种沐浴露，江剑都要将味道压在记忆下。 所以他几乎是害怕谢亦然会有什么变化，会让他从那些封存腌制的记忆罐头中找不到熟悉的味道而惶惶不安。 从谢亦然上车，到发现那张照片，其实不到一分钟。只不过江剑故意不说话，将时间拉得很长，等到谢亦然完全陷入思绪的死循环，他才慢慢开口：“怎么了？” 谢亦然将自己拉回来，没有抬头：“呃我…”因为憋得久了，他声音卡在喉咙出不来，清了清嗓子他放开手往前指了指，缓缓道：“那张照片…” 江剑心知肚明，也尽心地扮演着一个npc带入的角色，一步步将谢亦然拉近游戏的结局。 那张照片的确是他们准备登记结婚时拍的证件照，那时候江亦然已经决定和江家脱离关系，要把自己的姓换回谢，在明面上脱离江家。没被江东杰强制带回江家之前，他一直默认自己没有父亲，有了之后也从未感受到过父爱，所以不管是从哪一面，自己冠以谢姓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心的选择。 一方面他不想用江这个姓来束缚自己，也不想纠结于过去；另一方面，将那些都抛却后，即使知晓的人自然知晓，但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和江剑在一起了。 所以改了姓、买了戒指也拍了照，他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搬进那栋别墅。 媒体上搜不到也是因为江剑封锁了关于他私生活的所有消息，他们重逢后，江源留下的那些曾经和他们有关系的人和事都是云里雾里，没有人能给出什么准话，也没有人相信一个从来没被江东杰摆上过台面的传闻中“名义上”的继承人会比江剑这个一直被江东杰以独生子称呼的角色更重要。更何况因为沈舟和刘相默的关系，也没有媒体再敢报道关于那个“江亦然”的出生与来历，豪门恩怨也就不得得知。所以传来传去也传不过几人，更别说成虎了。 谢亦然查不到才是理所当然，若是查到了，后续也会被发酵成那些无聊深挖豪门恩怨的疯言疯语罢了。 那张照片也是唯一一张他们的合照，本来谢亦然在买那栋别墅前，早已置办好了两个人的家居用品，就连摄影机、相册、速写板都准备好了，一直期待着想要搬进去开启新生活，却怎么也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江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那张合照就摆在副驾面前，只要往前看一定不会错过。 得亏了之前的谢亦然，拍完合照之后便嚷嚷着好不容易有一张合照了一定要打印很多张，放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江剑笑而不语，也默默地放了一张在这辆车上。 江剑没有伸手去取那张照片，语气很轻：“这是我们唯一一张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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