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察觉到她注视,“小鬼”把头上取下那东西小心翼翼抓在手里,抬起头来,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阿姨好。” 好漂亮一只鬼! 还怪眼熟的——不正是她儿子看上那只嘛! 黎妈妈彻底唯物主义了,松了心底的戒备,脸上热情洋溢起来,“哎”了一声,手上另一条毛巾结结实实朝季昭裹去:“这是怎么搞的,淋成这样!” 季昭已经湿透了,擦是擦不干了。 黎妈妈行事比儿子有章法,先命令儿子关上大门——小水鬼冻得一个劲儿打哆嗦…… 又指挥着他去洗手间放热水,自己则去找了套干净的家居服,不由分说推着季昭进去洗澡。 等他进去洗了,她一刻没停,让黎时泽赶紧去厨房洗姜切姜丝煮水。 黎时泽被她使唤得团团转,但难得的顺从,指哪儿打哪儿,没一句牢骚。 黎妈妈静下来,上上下下扫了儿子两眼,看出来了:牢骚什么,魂儿都不在身上了。 “你行啊,小泽。”心定下来,她开始多想了,心情复杂地看着儿子,“什么情况啊?不是说没戏吗?进行到哪一步了?” 那孩子好看是真好看,狼狈的样子都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也乖,也有礼貌,但是腿……还有听力似乎也不对劲儿…… 唉,不行不行。 她心底摇着头,却不知怎么想到对视第一眼小孩儿那怯生生的眼神。 嗐,倒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毛病——她脑子忽然就拐了个弯儿:他俩又不生孩子,也不怕遗传。看儿子吧,关键是人品得好,俩人相处得来,能相互扶持…… “没哪步。”黎时泽急着煮姜汤,没心情跟她解释太多,更不知道她脑子里已经九曲十八弯,经历了否定之否定,渐渐发散到他婚礼那天自己穿旗袍还是穿洋装了。 “没哪步是哪步?”黎妈妈瞥了儿子一眼,陡然提起心。 “没哪步就是没哪步,不是您想的那样。”黎时泽心里乱糟糟的,语气有些焦躁。 他搞不清楚季昭到底是怎么了,车里问他他也不说,又受了伤,又需要钱……他现在没旁的心思,就担心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行了,我切。”看他这烦躁样儿,黎妈妈失望地瞪他一眼,又嫌他没用,又担心他切到手,“你去洗手间看看,手还上着绷带呢。” 她这一说提醒了黎时泽。 他二话不说放下刀,急急忙忙又冲回洗手间:“昭昭?” 季昭没吭声。 黎时泽急得抓耳挠腮了一阵,想起他没戴耳蜗听不到,又听水声没断,隐隐约约能听见他在里面冲洗的动静,才放下些心来,也不敢离开,就守在门外等着。 也没等太久,水声就停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终于打开。 季昭一开门,看见贴着门差点摔进来的黎时泽,怔了怔,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黎时泽接收到他眼神,也怔了怔,随后一股羞恼:“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怕你摔倒!” “哦……”季昭半信半疑——忽然就想起来,哥哥说过,泽哥对他有“企图”的。 见他依旧戒备地捂着自己胸口,黎时泽咬了咬牙:“你放心,我对小屁孩不感兴趣!” “哦。”季昭这回信了大半,松开手,有些愧疚,“泽哥,今天谢谢你。” 他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可以先借给我吗?还有,还有伞。” 借当然是能借,可听他这意思怎么不对——“要伞干什么,先老实在我家待着。” 黎时泽一边说,一边挤开他,从浴室柜里翻出吹风机来,要给他吹湿漉漉的头发。 “我自己来。”看见吹风机,季昭失了下神,见黎时泽要帮他吹,坚决不肯,坚持自己接过来。 “手可以吗?伤口泡到水没有?”黎时泽不放心地看了眼他右手。 “没有。”季昭洗澡时注意了的,右手看着确实还干燥。 他左手握住吹风机,请黎时泽出去:“我可以的。” 吹风机他还拿得动,拿不动也要拿得动——他的头除了他自己,只有哥哥吹过……这份独一无二,他莫名不想被别人破坏。 但是吹风机好重啊…… 他摘下耳蜗,左手颤颤举起吹风机,身体靠在洗手台前,有气无力吹着。 头发渐渐干了,眼睛却渐渐湿了:手好酸,委屈,想哥哥……
第64章 第64章 “谢谢阿姨。”喝过姜汤, 季昭礼貌道谢,“打扰您了。” “别客气,不打扰。小泽头一回带朋友回来, 我高兴还来不及。” 什么“头一回”?黎时泽怪怪地看她一眼: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他带回来的朋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手是怎么回事儿啊?”黎妈妈无视了儿子,关切地问季昭。 “没怎么, 在厨房摔了一跤,碗碎了,扎破了点儿。” 原来是这么回事……黎时泽到现在才摸清一点儿状况,还是沾他老妈的光。 季昭这时抬头看了眼窗外, 准备站起来:“雨小多了,阿姨,泽哥,我就不打扰了。” “别,这都到饭点儿了,吃了饭再走。再说你衣服还没烘干呢。”黎妈妈急忙挽留。 黎时泽则皱了皱眉:“你住哪儿?” 季昭张了张口, 没说出话来:他住哪儿,得问手机…… 说起来, 他手机好像没电了。 手机要充电,黎家母子又热情挽留, 更关键的——黎家的沙发好软好舒服, 季昭扛不住, 坐下就起不来了, 没出息地留下来,答应吃了晚饭再走。 吃完晚饭, 黎爸爸恰巧回来了,见到季昭意外了一瞬, 得知他就是那套系统的开发者,兴奋地拉着他聊起来,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黎时泽都没能插上话。 直到他想起来季昭的需要:“爸,那么好的系统你不能吃白食,给昭昭把账结一下。” “不用了!”季昭红着脸拒绝。他晚饭前看过手机,发觉哥哥给他转了一大笔账。 “要结的。”黎爸爸愣了下神,很快反应过来,笑呵呵开口,“亲兄弟明算账。我们补签个合同。” “不用了叔叔。” “用!昭昭你别跟老头子客气!”黎时泽插嘴。 “臭小子,老子哪里老!”黎爸爸瞪了黎时泽一眼,语气凶巴巴的,脸上却依旧带着笑。 好羡慕泽哥啊……季昭恍了下神,看着一身商务西装的黎爸爸,总觉得有丝熟悉感,总觉得自己也有个这样的爸爸,也喜欢跟他谈生意上的事,比黎爸爸还帅气…… 甚至具体长什么样,以什么姿势坐在沙发上,他都“想象”出来了——小时候跟小伙伴一起幻想自己父母会是什么样时,他都没捏造到这么真实过。 季昭啊季昭,你真是越大越没出息了。 十八岁了,还要什么爸爸。 他羞耻地站起身来:“我该走了,谢谢阿姨,叔叔——”说着话,他看向黎爸爸,对方那张脸却模糊了下,变幻成另一个模样……季昭捂住头,身子晃了晃。 黎时泽眼疾手快扶住他:“昭昭?” 季昭闭着眼睛,面上闪过一抹痛苦,很快又压抑过去:“我没事,对不起。” 哪里像没事!黎妈妈站起来,伸手够着摸了下他额头:“好烫!” * “福利院那边也没有。”汇合后,季铭气喘吁吁开口,“小宇在那边盯着,叫了人在附近找。” “嗯。”闻寒强忍失望,声音还镇定,面色却控制不住又白了三分,“几条公交线路都找过了,没有……雨太大,路边商铺的摄像头都没拍到什么……” 季铭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出声:“这臭小子!” 闻寒闭了闭眼:“是我不好。” 一定是他哪里做的不好,才让他想走。 季铭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多想,昭昭那脑子,谁知道怎么绕的。” “嗯。”闻寒淡淡应了一声,不知听没听进去。 季铭叹了口气,心里急躁,也顾不上多替闻寒担心:“昭昭还是不接电话吗?他又回复你信息没有?” “没有。”闻寒摇头,“还是那一条。” 六点钟时季昭给他回过一条消息,说他很好,让他不用担心,把他转账过去的钱又退回了一大半。 他再给他打电话发消息,泥牛入海,再无回音。 “他晚上能在什么地方落脚?”季铭紧皱眉头。 没有证件,臭小子又去不了酒店——“这么大雨,他总不能睡桥洞吧?” 闻寒脸色更白了:相比睡桥洞,他更担心他晕倒在哪里,无人问津……他捂住胸口,又有些喘不上气来,手指不由伸进口袋,攥紧了口袋里的药瓶。 季铭没注意闻寒动静,想到臭小子真有可能干出睡桥洞这样的事,他急的心口疼:“你再想想他还能去什么地方,我先派人去天桥和地铁站什么的找找!” * 没有睡桥洞。季昭正被黎妈妈安顿在客房睡觉。 “好孩子,外面还下着大雨,你又在发高烧,先在我们家住一晚,不打紧的。”她一边说一边动作利落地铺好床,“家里人要不放心,你打个电话说一声。” 家里人……季昭恍惚了下:“谢谢阿姨。” 黎时泽看了眼他面色,干咳一声,转移开话题:“昭昭你看看还需不需要什么?” “不用。谢谢泽哥,谢谢阿姨。”季昭再次诚恳道谢。 “那你先睡。一个人可以吗?”看他靠着墙,身体有些支撑不住,黎时泽不太放心。 “可以的。” “行,我就在隔壁,不舒服叫我,或者打电话。” 季昭点头,目送他们出门,等门合上,重重松了口气,挪到床边,看了眼干净松软的被褥,迟疑了一瞬,还是躺下来。 动作规规矩矩,怕把床单躺皱了一样,轻易不敢动弹。 “妈,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出了客房门,走回客厅,黎时泽压着嗓音提醒了一句。 “什么意思?我提哪壶了?”黎妈妈疑惑不解。 黎时泽这才想起他们不知情,他看了眼父母,纠结片刻,还是说出实情:“季昭应该是孤儿,福利院长大的,没有家人。” “怎么会?”黎妈妈诧异出声。 “小点声!”黎爸爸锁起眉头,第一时间提醒。 黎妈妈看了眼客房的门,果然压低声音:“怎么会……” 还是那三个字,但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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