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览星走近,俯瞰着他,眉眼笑起来,“你想起来了。”他欢快地说:“你喜欢这一版真实的结局吗?” “览星……”悬川想说什么,但是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览星不加掩饰的笑颜,似乎有千斤重的阻拦拉扯他的言语,他为难,他无从说起。 他拧着眉,在犹豫些什么。 览星应该这样吗? 览星……不该恨他吗? 他追逐这个答案,太阳穴沉闷地发出警告,他无法忍受地低下头,把自己埋进手掌里,躲避男人灼灼目光。 览星…… “怎么了悬川哥,就算是记起来了,也觉得我们这些人不应该出来吗?”那声音阴恻恻地绕着他,悬川怎么也无法将其驱逐出境。 “我没……”悬川皱着眉,想要反驳,可是他又无从反驳,因为裴谌一直以来都在如此形容他们,他从未反驳过他。 那不是他所承认的真相,但他确实被自己的沉默保护。 他无法否定。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呢,我闭上眼睛,仍然能看见过去,看见你跟我说,‘星星,我带你去内城。’” “可你现在又害怕我,搞得像我是来报仇的一样。” “你做着美梦,佯装一切跟你没关系,然后有一天你终究会醒来,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安排。你要怎么办?继续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给自己编个故事?” “别说了……”悬川双头紧紧抱住头,发出一声哀嚎。 “悬川,我就要说!别等我把那些无感者的头皮全都扒下来了,贴在墙上让你日夜在上面临摹绘制,你才知道什么是强权者。” 醒来就会遭受饥饿的折磨,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曾多么祈求睡眠。 我们待在洞穴里,像是猪圈里的肥猪。 都是人,你们凭什么高高在上的俯瞰。 “原来,你以为我会这么对你啊。”一声弯绕百转愁绪的喟叹近在咫尺地响起,悬川耳边的世界如碎镜般裂开。 “悬川哥,你总是这么误会我,我可真要伤心了。” 那近在耳边的抱怨声亲昵传入他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灼烧那那块皮肤,悬川蓦然清醒过来。 比起他们过分亲密的姿势,他先是嗅到了空气里的气味,这是精神力对抗留下的痕迹。 像是流转在海面上的淡淡硝烟。 “对不起啊悬川哥,我第一次跟人关联,不太熟悉,没有完全断开连接,就不小心看见了。”他语气抱歉,替自己无意窥视的悬川意识道歉。 览星无辜地眨眨眼,他缓缓后退,跟他额头相抵,琉璃珠子似的眼睛亮灿灿的,他说:“别那样想我,好吗?” ---- 注:《寄生虫星球》卡尔·齐默
第30章 惊梦 览星尽量做到轻声细语,他微微拉长的尾音像个小钩子,悬川身前的光线被遮住,只有览星眼底还盛着粼粼光泽。 他在撒娇。 “悬川哥,”他又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都不会。” 黑夜行至无可遁形之处,白昼倏忽而至,临海镇的人们也都已经离开梦境,外面世界的熙攘声逐渐复苏,细若游丝地传来,徘徊在他们之间的一方天地间,静谧、紧张的空气愈发浑浊,在快要溺毙前,呼吸和衣料的摩挲声加入进来。 览星伸出手,抱住了他。 连最后一身声响都湮灭了。 览星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慰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孩子那般。 “悬川哥,没事了。” “你不会再痛苦,不会再有噩梦。” …… 览星在他耳边说:“悬川哥,你还好吗?” 怀里的人不出一言,览星的动作慢慢变得僵硬,又变得自作多情……碍眼。 他松开他,慢慢地起身,退回床边。 空气里精神力对抗的那股硝烟味又出现了,但这次,是悬川对他发起的进攻。 哈。 览星闭了闭眼睛,他心中难以置信,可浑身充斥的戒备感又在告诫他,刚才,悬川…… 想要侵入他的精神体。 他不相信自己。 ……失败了。 悬川喉结滚动,试图说些什么来缓和这突然弓拔弩张的关系,他堪堪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览星打断。 “悬川,你能不能别装了。”览星叹口气,他的笑像是贴在血肉上的假画,脱出口的话却是郑重其辞的,“你怕我。” 他眯起眼睛,那璀璨美丽如宝石的眼瞳像是匕首尖端反射的光,刺眼而危险。 “我……”悬川想说没有。 可是,在这之前,没有记忆、混淆记忆的他,确实如此。 他只能哑声回应,眼中闪过局促,脸上也涂上一笔丑陋的死灰般不堪地垂下头。 览星被满屋的沉默刺痛,他捏紧自己手心,试图用自己施加的疼来稀释其他位置的痛。 “我明白了,是我们破坏了你的美梦。”他自嘲地扯动嘴角:“我不该来找你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我以为你想起过去后能理解我们。” 但是我错了。 不愿面对的事实终有一天会因干涸的话术最终暴露在河床上,只是来得比预料的要早些,它被鱼线拉出湍急的水底,览星无法自欺欺人,该到面临事实的时刻了。 览星不再发出任何挽留的声音,他取出钥匙,低下头,颊边的散发滑落,遮住他的神色,悬川只能知道他的手有些凉,但很温柔。 解开了。 览星把钥匙纳入手心,他转身面对着悬川,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淋了场大雨似的,低落道:“抱歉啊,悬川哥。” 上次他还在为悬川的道歉生气,这次,就轮到他道歉了。 悬川看见他嘴角没有笑,像是没有照料仔细的花,等他想起来时,已经颓败凋残。 悬川心中涌上一阵恐惧,他快要喘不上来气,急切地说:“览星!” “这个,”悬川拽了拽那个铁链,看向蹲在自己脚边收起铁链的览星,声音干涩,问道:“是防止我乱动吧。”在鲍德温给他的那份资料中,他记得关于精神力入侵时,无论哪一方都会痛苦至极。 甚至,会对自己造成无法挽留的伤害。 览星只低着头,没应答。 “星星……”悬川唤着他,声音带着一丝颤动。 “你们从那出来后,”悬川艰难地问:“想家吗?” 方才不是还想撕开他的表面,好好看一看他底下装的是什么脏心烂肺的吗? 览星拾起那些铁链,在叮咣乱响中,他大脑里的语言还未全部组织完毕,一阵剧烈的警报声就压着一切嘈杂,响彻耳畔。 * 427年,顾谷休假前一天,她打算下了班就去最近的机场,乘机去往北区中心城——艾洛蒂在那里工作,她早就跟艾洛蒂约好了,趁着这个假期,她们得好好聚聚。 离开前,她被指挥使叫到了办公室,说要提前做汇报。 指挥使上任刚满一年,为人处事依旧吊儿郎当不成人形,像个混职称的逍遥公子哥。 顾谷还惦记着去年的那次事故,险些把临海镇的港口挫骨扬灰!这还没完,事后,她要求着重追本溯源,她反抗无结论地交差糊弄,怎么可能调查不出来一点儿问题!她拍案表示不相信,不接受,要重查!但这个域内来的公子哥说—— “拿多少薪水干多少活,顾队长,你以为自己还在联邦第一军校吗?”他说起“联邦第一军校”的时候,脸上出现一个讥讽的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和怨气。 “就算你无所谓,咱们可没这么多人手满足你去玩什么点兵点将的游戏。” 那次,要不是有人拦住,顾谷早就把他揍回家了。 顾队长身材高挑,不算长的红发束在脑后,她光在那,守墙军的各位同僚都忍不住把自己的姿态弄得更板正一些。 联邦第一军校毕业生,那都是将领统帅预备役,毕业去往各大军区,未来一片光明,就算给大将军擦鞋,也不会来守城军做个籍籍无名的小兵,刚开始,大伙还以为这又是个用来忽悠居民做志愿的乐子。 但顾谷真的来了。 上一任守墙军指挥使退休时,他们以为下一任指挥使就是顾谷了。 没想到,凭空钻出个关系户,何赛·米德。 * 指挥使办公室。 顾谷面无表情地做完了汇月度汇报。 在等待何赛说出“可以”两个字之前,她只能默默地腹诽道——马上就能休假了,再忍一会。 “顾队,你可以去继续去巡逻了。”何赛放下手里的报告:“你不会介意我让你提前一周做总结吧,毕竟,我也不能打扰你来之不易的假期。” ……老娘有副队,副队还有嘴和手。 不出意外,你下一周耳朵也还健在。 为了接下来的假期考虑,顾谷把实话留在肚子里,捏了一个彬彬有礼的表情:“没关系,那我去工作了。” 她敬礼转身,快要出门前,何赛突然叫住她说: “哎,顾队长,你觉得我怎么样?” “哈?”顾谷急于离开身躯一晃,她转过身,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没听清。 何赛重复道:“说说吧,我这个人,或者,我的工作表现。” 顾谷沉默了,在这几秒后,出乎何赛的意料,顾谷语气认真,她说: “你不爱这份工作,所以你做得不开心,至于为人,我又不负责书写你的传记,除非你打算重金聘请。” 她不待见自己,何赛明白,他知道自己抢了她的位置,还阻止她的工作。但是她说自己“不开心。” 何赛放下了二郎腿,手臂从胸前放回桌子上,他玩世不恭的样子逐渐收起,表情像是个正经人那样看着顾谷。 “我以为你会直接骂我。”他实话实说。 忍了好久的顾谷:“……” “我误会你了,顾队长。”何赛站起来,微微躬身,为自己的狭隘感到道歉。 顾谷把他的动作收入眼底,看滑稽的市民喜剧那样,略览了一番,既然对方这么期待,顾谷决定发表一下高见。 “不,你没有,”她说,“我还没说完,你这个傻*” 休假前的最后一次巡查,还有一个小时下班,艾洛蒂又给她发消息,说,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还买到了一盆很漂亮的秋英,其中有一株颜色很像顾谷的发色。 顾谷将联络器收回口袋,飒爽英姿地走至前方,对身后的同伴招了招手,神清气爽道:“出发吧,为了准点下班和晚餐。” * “警报——警报——” 悬川和览星的对峙尚没有结果,一声声刺耳尖锐的声音就已传来。 “请——”近一年没怎么响起的警报像是年久失修的老古董,不懂事地卡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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