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来找我?”览星并不着急,他注视着他们的眼睛,平静地问,“我哪里吸引你们,值得让你们冒险给我这些信息?” 白烟抬手阻止理查的跃跃欲试的手势——他说话爱配合手舞足蹈,如此一来就关上了他的说话键。 她清楚面前的少年并非看上去那般简单,他不是一颗易燃的火星,他们随便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轻易煽动他,为他们所用。 她盯着他碧蓝色的眼眸,道: “我们并不是找你合作什么,览星,这一切在你,你可以听完故事之后再做选择。” “你不会损失什么。”她摊开手,表示自己并无任何敌意,并给他时间决定是否听下去。 览星不可能不听下去,她知道艾尔之死,而且,览星将目光移到她身旁听话闭嘴的理查身上,他来自内城。 一个内城人,如此听令于外城人,就凭这一点,也足够吊起任何人的好奇心了。 外城每年都有来自内城的召唤,每年,都有人有机会去往内城。 只要他们赢下其他人,成为那一届的第一名。 白烟的妈妈——她的养母,在五年前得到了名额。 “她赢了?” “是的,她活下来了,她和那个内城军校生拿到了第一,”白烟不苟言笑的面容发生了变化,因为她说的那个人对她很重要,她语气郑重地道,“但是她不想进入内场,她不想跟我分开,可在她去拒绝的时候,她消失了。” “她去哪了?” “我不知道,但她不可能抛下我,她不会食言,”白烟顿了顿,说,“除非她死了。” 览星看着她没说话,他没有质疑,但也保持怀疑。 外城人生来就没有父母,外城人也没有生育能力。他们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种子,不知起源地落在城门口,幸运的,会遇到愿意领养他们的大人,不幸运的,他们只能孤独地求生。 览星遇见了艾尔,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比任何父子都要亲密。 但那是他自己经历的,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 白烟不再说话,理查适时开口:“览星,艾尔的事故与内城脱不了关系,你知道,我是…个内城人,”他这话听着奇怪,好像在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耻,览星皱起眉,看他继续说,“我知道一些消息,尽管我不能全部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 “艾尔生前去过内城。” 他们在艾尔的酒窖上面告诉他,艾尔,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被内城人灭了口。 理查——这个内城人义愤填膺道。 理查……425年,览星从颠簸的船上站起身,他轻巧地跃入海水,冰冷窒息中,他想起那天,悬川第一次、唯一一次去他家,那个时候,理查就在对面吧。 他发现了一点端倪,可也不忍心错事一次机会,他顺水推舟地让他们利用自己。 可是他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自己全部真相。 压根没什么所谓的内城人,他们都来自洞穴之外。 419年的览星从海上爬出来后,他盯着惨败的日光,有一瞬间害怕,悬川的存在……是不是也是虚假。 不久后他知道不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是虚假的存在。 但那一瞬间,他缓慢跳动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砰砰砰,越跳越快,但这激烈的情绪并不是来自愤怒的激动,不是来自谎言揭发后的恼怒,他发誓,一丝一毫也没有。 他感到的是庆幸。 他们现在都是真实的了。 他非常、非常渴望看见真正的太阳,就如他想要看见真正的悬川一样。 当期待大于失望,他便不觉得痛苦了。 * 426年春,览星从海域某处钻出来,他没做任何伪装,只利用精神力,便成功走入联邦军校。 “几千年前,医生们曾认为,麦地那龙线虫——图上这个能跟白线极为相似的寄生虫,它们跟疾病没关系,将它们从罪魁祸首那一方摘了出去。” “‘因为,当时的人们很难相,像麦地那龙线虫这么怪诞的东西会是某种生物。’”(注) 军校的生物学教授,楼澜的课很受欢迎,坐无缺席,甚至有人愿意站在后面听课。 她撩起眼皮,轻轻地往后方站着的人群看了一眼,视线不着痕迹地停顿了一瞬,她又继续说:“而现在,根据最新的研究成果,有人做出推断,变异虫族或许拥有某些智慧,可能自他们本身,也可能,是来自寄生虫。” “给大家做个预告,你们费曼老师的训练课或许就有个僵尸真菌等着大家。” “好了,下节课再见吧。” 教室后面的长发男人看着议论纷纷的学生们,轻轻低下头,看着地板微微出神。 解答完同学的问题,已经快过了午饭时间,楼澜看着懒懒坐在教室后排的家伙,朗声道: “你怎么来了?” “来看我姐姐是怎么上课的。”他站起来,回答老师问题那样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楼澜瞥了一眼览星背后的头发,“谢谢妹妹?” 览星觉得楼澜冷面说笑话的样子真有趣,他夸张得笑弯了腰。 “我说的不对吗?你这么打扮,不就是为了接近……你索要的目的吗?”楼澜跟他有着相同的一副眼珠子,一样的蓝绿色。 不,这不一样,楼澜更冷,看着像是冬天快被寒冰覆盖的海水,她透彻看穿览星笑眯眯的伪装,无情地抓住后头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览星盯着那两颗长在别人眼里的蓝绿宝石,眯了眯眼睛。 他笑了:“我没听懂。” “他是个好孩子,”楼澜不跟他装糊涂,她简洁直白地说,“别闹得太过了。” “这样。”览星含糊地哼哼两声,像是个滑头的学生。 楼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几秒后,她无奈地承认,自己拿他没招,她换个话题。 “你今天不用上课?”她意有所指地说:“理查老师?” “唔,跳槽了。”他神秘莫测地冲她一笑:“可能要换个名称。” “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览星这一年调查出了很多东西,例如精神力,例如悬川,例如……楼澜。 楼澜是览星同母异父的姐姐。 在帝国早已没落的年代,她的母亲——也是览星的母亲,她隐藏在普通人里,过着正常生活,她再正常不过地嫁给一个普通联邦男人。 可是,那些不死心的帝国贵族们认为她这样做是背叛,他们逼迫她离开尚在襁褓的女儿,让她跟那个男人离婚,改嫁给“门当户对”的贵族后代。 帝国早没了,楼都塌了,哪来的门当和户对? 那场荒诞婚礼成为帝国人的最后一梦,但那最后,也被联邦戳灭了。 他们找到了这些余孽。 而览星——览星是体外培育的。 跟帝国一样,联邦为自己的子孙万代,用尽了手段。 他们一边替这对新婚夫妻感到惋惜,一边惊讶于帝国贵族精神力的强大,最后,他们还是选择让这对夫妻产出后代,只是,他们在自以为的洽谈中,差点被掀了头盖骨。 那就只能关闭他们能力了。 览星爬上甲班,经过数日探查,侵入当时其中一位目击者的识海,看到那些身着白色制服的家伙们,按下了开关。 他肯定,他们死了。 但诡异的是,他们的身体还活着。 “把握机会啊各位,保鲜期很短,别失手咯。”站在幕后的那位大人物不疾不徐地下达一个又一个命令,他们迅速行动,取出他们需要的,无视他们毁灭的。 洞穴有很多孩子都是这么出生的。 他们手段下作,却着实好用。 但是,楼澜还是他的姐姐。 “好了姐姐,不耽误你休息,我会自己找点事情去做的,”他倒退着往前走,俏皮的摆摆手,“拜。” 跟楼澜分开后,览星像个吃饱闲逛的懒汉,逛到了格斗教室。 “教官,您是怎么确定寄生虫在哪个位置的?” “这你问倒我了,我没法确定,你要知道,”站在队伍对面的男人比了个无奈地手势,“寄生虫进入寄主体内时,可能没来得及带地图,不然它应该会给我发报坐标。” 负手而立的学生们被年轻教官逗得哈哈大笑。那那缕欢乐一层层撞开墙壁、空气,飘至门外,它有意想要打个弯绕过他,却被他一把攥在手心里。 这么开心啊,悬川。 不知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你会不会也这么开心呢。 * 新老师是这学期刚来学校的,留着长发,是个大美人,这个年纪,大家对性别认识还有些模糊,但裴花花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帅哥。 “星星老师,”裴花花凑到览星耳边,“我偷偷告诉你,其实他们都以为你是女孩子,但是,我肯定,你是男生。” “这么厉害吗?”星星老师惊讶地回应她。 “嘿嘿,因为,”裴花花信任地看着他,坦诚地说,“因为,我觉得,你跟悬川叔叔有些像……” 具体哪里像……她说不出来,站在原地,纠结的不行。 “是那个杀了很多虫子的悬川吗?”览星见她小小一人如此愁眉不展,于心不忍道。 “对!就是他,悬川叔叔是大英雄!”她踮起脚张开双臂,郑重其事地将“大”字形象化。 “这样吧,花花,”览星摸了摸她的脑袋,“最近老师有些事情要跟爸爸妈妈聊,下周一,你让他们来一趟幼儿园吧。” “好的。” 小女孩乖乖转身离开后,她耸了耸鼻子,似乎,有什么味道。 当她走出门后,阳光浮在身上,一点暖意缓缓下沉,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刚刚星星老师让她做什么来着? 哦,去找悬川叔叔。 她想起来了。 * 悬川觉得自己在被人注视着。 他甚至猜测,那人会在夜间,把车停在他的屋外,坦然走入他的屋子,站在床头看着他。 目光刮过他紧闭的双目,虬结的眉心,绷紧的嘴角。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梦里的声音和现实的呼唤交叠在一起,悬川的世界碎开一道口子。 他从世界里醒来。 他做了一场荒唐的大梦,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世界。 洞穴、直感者、览星……他嚼着这些词,勉强抓住眼前的光亮。 他移动四肢,手腕传来冰凉笨重的阻力,他顺着力量方向,看见一条粗壮的铁链。 以及……挽起头发,正笑吟吟望着他的览星。 “早上好。”清晨,盛开的窗帘载满阳光,光柔和明媚,他的笑容比所有反射物都要灿烂。 “这……是你安排好的?”他动了动手腕,坐起身,听见铁锁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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