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茜只听见大人们哇啦哇啦和“乖”字,小小的脸一扬,自我标榜道:“舅舅,我好乖的!” “那在幼儿园就不要和其他小朋友打架。” “哼,龙仔先打我的!他打不过我!” 邱茜作抱臂状,但手太短,看起来像竭力够着自己肩侧。 “你这么横,脸上这个疤怎么来的?”邱珩板起脸,“不吃主食,所以力气没别人大。” “舅舅,我要打你!” “刁蛮,”邱珩摊开手掌,任邱茜使劲拍打,无痛无痒,“邱茜你继续,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邱茜变脸快,一秒挤出两滴眼泪,抻高双臂找黎扬,“苏苏!呜呜……我不想打了,我没力气了。” 黎扬失笑抱着他哄了哄,歪头问邱珩:“茜茜的家长会你也会去吗?” “去过。”邱珩嘴角微弯,“现在又同意他叫你‘苏苏’了?” “……”黎扬掏手帕擦净邱茜的脸蛋,“我呢,是不想让茜茜不高兴。” 他不经心道:“而且茜茜是喜欢漂亮的女性,美丽的脸庞千千万,谁知道他有几个‘苏苏’?” “是吗?茜茜,看那边。”邱珩指指商场中庭的巨幅女明星海报,问:“那是谁?” 邱茜答:“苏苏!” “那个呢?”服装店穿着当季新款衣衫的真人模特。 “苏苏呀。” “……”黎扬抬腿顶碰邱珩脚踝,“去拿号等位,少欺负茜茜,少废话。” 餐厅处处满当,三人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落座。 邱茜年幼,焦急说来就来,四处张望,哭闹着要找妈妈,黎扬又是用纸巾折了一朵花,又是拿手机放动画片,哄了一会才停。 小孩一哭就容易出汗,邱珩举起一件干爽的衣服要他换下再继续吃,邱茜又不干了,小脸皱得通红,手捂紧自己衣服中央的兔子图案不让动,哇哇大哭:“我要穿兔子衣,我要穿兔子衣!” 邱珩耐心和他道:“你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着凉,到医院打针,你怕不怕?” “不怕!我就要穿兔子衣!”邱茜听不进道理,“我要兔子衣!” “邱茜,”邱珩声音虽柔,面色却严肃,再道:“打针会痛,吃药会苦,你都不怕的话,我们现在就到医院去。” 邱茜哭得更大声,引旁人侧目,服务员忙赶来问需不需给一只毛绒玩偶作安哄,黎扬想了想,问:“有狼的吗?” 服务员点点头,拿来一只灰太狼。 黎扬抓起灰太狼一寸寸靠近邱茜,压粗声音道:“茜茜,你继续穿兔子衣,会招来大灰狼咬哦!你看,它~来~了!” “啊,不要不要!”幼儿思维简单,哭声骤止,主动向邱珩低头:“舅舅我不穿兔子衣了,我要换衣服!” 邱珩对黎扬举了个大拇指,两人齐手给邱茜换了衣服,得回片刻安宁。 因着要给邱茜喂饭,抚慰幼儿情绪和诸多摸不着头脑的需求,进食不算顺利,一顿饭吃得手忙脚乱。 邱珩动作笨拙,花了近半个小时,艰难地给邱茜喂下小半碗饭菜,自己倒一口没吃。 他轻叹,看向剩余的一碗青菜汤,邱茜肯定不愿喝。 黎扬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好笑道:“你也有搞不定事情的时候,难得见识。” 邱珩手端一只兔耳小碗,眉头微拧,模样滑稽,他掏手机拍下。 他送他一阵眼风,“搞不定的事又不止这一件。” “我帮你呗,对什么人呢,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不换衣服会着凉,不吃青菜营养不均衡,不喝汤水分不足。你说的无可挑剔,非常正确,可是小孩子哪能理解。”黎扬边说边唤服务员拿来两根吸管,“他们爱尝鲜爱模仿,用新鲜的办法才能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茜茜,看我。”他把一支吸管插在邱茜的汤碗,一支插在自己的汤碗,作吸饮动作,“这样喝,好不好?我们比比谁喝得快。” 邱茜被调起兴趣,学着黎扬,三五下就将汤喝得干净,“苏苏,我赢了。” 黎扬傲然一笑,把舀出的菜肉米饭往邱珩那边一推,起身将邱茜带到座侧,“解决了,你快吃吧,我逗他玩会儿。” 他用菜单纸折出一只千纸鹤递给邱茜,邱茜笑得纯真,与他稚声稚气地分享幼儿园趣事。 悬在桌上的吊灯是镂空兰花形状,花影不完整地掠过黎扬头顶和脸侧,灯晖缀点,轮廓分明,又像蒙了一层柔焦。 手机铃响,邱璐大约是问起邱茜的表现,邱珩挑唇道:“茜茜和安总监玩得很好,是,没有安总监在,我可什么事都做不了。” 邱珩在和邱璐通话,偏偏又和他对视,谑意眼眶也兜不住,最后那句话更像对他说的。 黎扬待他挂了电话,轻踩他一脚。 他想到第二天收假上班,还有个回流方案邱珩退回三次都没批,顺水推舟道:“既然这样,邱总把我年前的方案过了,别管后续执行,这样你才有时间好好做你的事呀。产品爸爸,给营销完整的自主权吧,好嘛?” “再说。”邱珩专心用餐,“有的权一直都放给你,有的权不能。” 一谈工作黎扬就没好气,“什么权都一直给我了?我怎么没发现?” 邱珩眉梢半挑,淡笑:“食不语。”第53章 真相 真相 黎袁成似乎在上楼,脚步一声声临近。 他三两步靠近灯开关按熄,过了十多秒,透过门缝,看到那双脚逗留。 无形的手钳制着他的心脏强行注入高压,黎扬掌心渗出凉汗。 一道长叹夹着凉薄的笑声渐远,廊灯黑了,对面的房门落锁。 黎扬没头绪地翻找相册与过去的学习用品,抚摸着回忆旧事痕迹。 继父黎袁成,母亲安岑,母亲在大学的时候有自己的男朋友,两人很是相爱,并且有了他。但俗套的商业联姻摧毁一对学生时代的有情人,再加上亲生父亲无担当,主动和母亲提出了分手了,还想让她打掉孩子。这才有了母亲绝望嫁给黎袁成,但自己说什么也保了下来。 上一代的辛密他不关心,真相也不是什么秘密,只知道他6岁时亲生父亲在一次意外中身亡,母亲还带着他偷偷去过他的墓地。 那是黎扬第一次与自己的亲生父亲会面,竟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他感知不到悲伤,因为墓地里这个男人既没养过他,也没见过他,除了生物学上有点联系外,几乎就是个陌生人。 再转头看母亲,同样的漠然表情,只是比他多了两行清泪。 相册有厚厚两本,黎扬翻开一页页细看,缺失不少,按成长时间排列,多是他单人,一直到高中毕业。每年都有一张与黎家的“全家福”,他总是站在母亲与黎袁成中间,一左一右挽着他们。 一张泛黄未过塑的照片掉落。白雪铺地,街灯昏黄,应是两个小男孩的合影。左边的男孩笑得很开心,脸蛋被冻得通红,但右边男孩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根据右下角的日期推断,这张照片摄制于他小学六年级的平安夜。 情绪体验是经久不灭的映像,黎扬捏着这张照片短短十秒,眼鼻猝然发酸,不由自控地凝泪。 泪滴砸在拇指上,他懵懂地把这张照片夹回相册,后背出了一层汗。 军绿色的硬皮画夹边缘磨白,里面是厚厚一叠他高中艺考绘画训练时的画作。 除去集训作业,还有一些他的个人习作——无边际的大海,不见蓝天阳光,只有沉闷灰黑的海浪;歪扭可怖的黑白骷髅面孔将中间的男孩包围,他的脸安置于手臂之间,双膝蜷曲,背后布满倒刺,长长地戳穿骷髅空洞的口和眼…… 画可窥心,黎扬惊诧地合上。 漂浮的冰山屏蔽了水面下巨大的隐匿。 他呆坐在书桌前,笔尖擦着纸,留下细乱纠缠的线。 手机屏幕亮起,湘姨发来简单的“新年快乐”几个字,幽弱的光线照亮双瞳,黎扬被拉回现实,也回他“新年快乐”。 他问:【你怎么过呀?】 湘姨回复:【你刘叔非让我陪他在江边等什么倒计时,一把年纪了,拍电视剧呢?】 黎扬:【呦呦呦,这就秀上了?你也去凑热闹,好好玩,注意安全,小心别被踩踏啦!】 湘姨:【你在哪?】 黎扬:【回了趟黎家,有点后悔。这边还是冷冰冰的,跟闹鬼一样,早知道待在T城,和你一起吃火锅了】 湘姨回了个抱抱的表情包,黎扬知他在室外,这会应该正在和刘叔欣赏江边美景,也不再起话。 网络的世界总是呈现声色丰富,朋友圈里一个接一个的小视频刷屏,公司的同事正实时播报江边的灯光秀与烟火,人声喧然,凡世哄闹。 他一刷新,邱珩恰巧发出一张照片,是烟花绽放时最盛美的姿态,数朵金红滞留夜幕,大半边天明如白昼。 有人留言:【邱总也在?和女朋友一起看吗?】 邱珩没有回。 还有十分钟就到0点,黎家大宅在郊区,四野眺望只有寂静的山岭,大片边缘模糊的苍蓝与墨黑,半角孤高的月亮清冷地悬在上空。 黎扬不愿再回到记忆的黑暗窄道,他起身走到窗边斜靠,手搭在窗沿,双目与脑子都放空,无意识地拨出一通语音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喂?” 疑惑与笑意并存,是邱珩的声音。黎扬把手机拿离,确认自己是真的打给了邱珩。 鼎沸的喧腾自听筒传来,一道如鸟鸣的啾声划过,嘭啪响裂伴着人群的欢呼在耳边鼓噪,掩了怦怦的心跳声。 屋内总算不那么冷寂,黎扬如回人间。 他没说话,只低头盯自己正旋着地面的脚尖。 邱珩又“喂”了两声,清朗的声音混杂在熙攘人声里很不真切,黎扬想不透自己为什么光听他声音脚底便从虚空踩回实处。 尴尬在单方的沉默中发酵,他呼吸缓了缓,正想挂断电话。 邱珩像是预料到他接下来的举动,轻轻说了句:“别挂。” 黎扬抿唇,持着手机等待。 邱珩似乎在同身边的人交谈,他听到那边有女声含笑说:“行,你去吧。” 一阵低低的喘气声和脚步声交错,嘈杂渐远,邱珩寻着一处安静的地方,道:“听得清了吗?” 黎扬食指搓手机壳好一会,想怎么开场白才能自然一些,话出口却成了:“唔……我打错了。” “是吗?”邱珩忽而沉沉地笑起来,“跨年夜,就算打错给陌生人也该说一句新年快乐吧?” 没有称谓,黎扬能想象到他眉毛微挑,满脸写着“你的说法很蹩脚”的模样。 黎扬换了只腿交叠点地,心口一松,也轻声笑,“好吧,新年快乐。” “你和谁在一起呢?”他又问,只是话没说完便即刻收口,中断了最后半个字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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