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珩对黎扬举了个大拇指,两人齐手给邱茜换了衣服,得回片刻安宁。 因着要给邱茜喂饭,抚慰幼儿情绪和诸多摸不着头脑的需求,进食不算顺利,一顿饭吃得手忙脚乱。 邱珩动作笨拙,花了近半个小时,艰难地给邱茜喂下小半碗饭菜,自己倒一口没吃。 他轻叹,看向剩余的一碗青菜汤,邱茜肯定不愿喝。 黎扬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好笑道:“你也有搞不定事情的时候,难得见识。” 邱珩手端一只兔耳小碗,眉头微拧,模样滑稽,他掏手机拍下。 他送他一阵眼风,“搞不定的事又不止这一件。” “我帮你呗,对什么人呢,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不换衣服会着凉,不吃青菜营养不均衡,不喝汤水分不足。你说的无可挑剔,非常正确,可是小孩子哪能理解。”黎扬边说边唤服务员拿来两根吸管,“他们爱尝鲜爱模仿,用新鲜的办法才能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茜茜,看我。”他把一支吸管插在邱茜的汤碗,一支插在自己的汤碗,作吸饮动作,“这样喝,好不好?我们比比谁喝得快。” 邱茜被调起兴趣,学着黎扬,三五下就将汤喝得干净,“苏苏,我赢了。” 黎扬傲然一笑,把舀出的菜肉米饭往邱珩那边一推,起身将邱茜带到座侧,“解决了,你快吃吧,我逗他玩会儿。” 他用菜单纸折出一只千纸鹤递给邱茜,邱茜笑得纯真,与他稚声稚气地分享幼儿园趣事。 悬在桌上的吊灯是镂空兰花形状,花影不完整地掠过黎扬头顶和脸侧,灯晖缀点,轮廓分明,又像蒙了一层柔焦。 手机铃响,邱璐大约是问起邱茜的表现,邱珩挑唇道:“茜茜和安总监玩得很好,是,没有安总监在,我可什么事都做不了。” 邱珩在和邱璐通话,偏偏又和他对视,谑意眼眶也兜不住,最后那句话更像对他说的。 黎扬待他挂了电话,轻踩他一脚。 他想到第二天收假上班,还有个回流方案邱珩退回三次都没批,顺水推舟道:“既然这样,邱总把我年前的方案过了,别管后续执行,这样你才有时间好好做你的事呀。产品爸爸,给营销完整的自主权吧,好嘛?” “再说。”邱珩专心用餐,“有的权一直都放给你,有的权不能。” 一谈工作黎扬就没好气,“什么权都一直给我了?我怎么没发现?” 邱珩眉梢半挑,淡笑:“食不语。”第51章 珊瑚海 瑚海 黄旭彬人虽内向,但有副好嗓子。顾潇点了首《珊瑚海》,举着话筒替他找搭子,“黄老师唱歌超好听的,哪位女士和黄老师搭配着唱一首啊!” “我来吧。”黎扬接过话筒,在顾潇震惊和黄旭彬惊喜的两道目光中浅浅一笑,“这首我会。” 黄旭彬开口便惊艳众人,同事们都鼓起掌,赞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黎扬压根没听,只是机械地随着伴奏和屏幕上的红色女方歌词发声:“贝壳里隐藏什么期待/我们也已经无心再猜……”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邱珩静坐一隅,似乎自动屏蔽所有声音,单纯地沉浸品酒,离得远了,看不清面容,像一座又冷又硬的雕塑。 这里的酒水比不得专门的酒吧,真有那么好喝? 黎扬拧眉,歌末的“笑容勉强不来,爱深埋珊瑚海”两句被他唱得有些发泄的生硬,和黄旭彬投入的充沛情感相辞,极其违和。 黄旭彬和黎扬毫无互动,认定这是一场勉强的合唱,想起之前询问黎扬私事的唐突,收声后有些讪然地关了话筒。 黎扬反应过来,歉意满满地堆出笑脸,“黄老师唱得太好,我没跟上,不好意思哦。” 黄旭彬摆手,同事间商业互吹的礼节做全,“黎扬谬赞,和黎扬合唱就没什么遗憾了。” 韩楠悄悄靠近黎扬,在他耳边笑着轻问:“学长,你刚刚和邱总吵架了?心情不好?怎么唱得咬牙切齿的。” 黎扬飞他一眼,手肘顶顶他胸口,神色自然娇俏,“不要瞎说!” 韩楠很夸张地捂着心口“哎哟”一声,朝众人嚷嚷:“我学长就是这样,带刺的玫瑰,没个胆还不敢碰。” 黎扬腰一叉,横眉竖眼,“韩楠,你不想把你的入职宴变成战场会吧?想让大家更了解你的话,要我爆你的料吗?比如有一个美国的姑娘和你……” 几个年轻的女孩拍起手怂恿,“扬扬爆啊爆啊!” 韩楠双手合十在他面前如拜菩萨一样鞠几个躬,“饶了我吧!给小的留个英名?” 黎扬充耳不闻,像拿捏住他的把柄一般,得意地和女同胞说了一些关于韩楠的琐事,无关紧要,配合韩楠叫冤叫屈的补充,不算太大的包厢湮没在语笑喧阗之中。 乔羽书声嘶力竭地唱了几首高昂的歌曲后终于累了,抹了把汗,睁着醉眼扫过邱珩孤影,对着话筒大叫:“喂!你们谁把邱妈晾在那的啊!太过分了吧!” 邱珩笑笑,抬手示意不需要管他。 乔羽书几大步上前,强拉邱珩入人群,“邱妈难得和我们一起玩,你们怎么都不好好招待!” 黎扬抬眼,目光在邱珩脸上停留不到半秒,对乔羽书道:“邱总有自己的事要想,不要打扰。乔羽书你喝多了,说话注意分寸。” 酒壮人胆,乔羽书没大没小教育起黎扬:“安总,你这就不对了,怎么叫打扰,你都没邀请,就留邱总一个人,我们部门向来热情,你怎么不发挥发挥部门精神!” 同事们齐声附和:“就是就是,邱总和我们一块玩呗!” 乔羽书将话筒递到邱珩手里,“嘿嘿,邱总是最辛苦的,也唱一首吧!” 黎扬左右看看“造反”的下属,索性一手托着下巴,冲邱珩抬抬眉,大有看他如何收场的寻衅意味。 邱珩微笑,没有拒绝,走向挑高一个台阶的驻唱台,把话筒卡在支架上。 驻唱台侧靠着一把还算新的吉他,邱珩取下,坐进转椅,浸没在蓝紫交错的阑珊暗影中。 王燕捂着嘴惊喜地传话:“天,邱妈要玩弹唱吗!” “大家盛情难却,献丑。”宽肩窄腰,长腿闲适地踏在金属脚架,西裤衬衫竟也有几分逸致。 他低头,压着琴弦简单地调拨音准后,右手划响一个轻轻的和弦。 变调夹夹第二品,骨节分明的长指娴熟轻拨,E调指法,邱珩启唇缓声。 “我想我应该应该不会爱你/为了要努力努力的不爱你/所以我让自己那么喜欢你/这样你就不忍心和我分离……” 声线低沉,曲调忧怅,同事们一阵窃语后,安静地掏出手机录像。 黎扬第一次听邱珩唱歌,也慢慢坐直身体。 邱珩正面朝他,头顶的射灯是桔橙暖光,他略微垂眸,两片淡淡的阴影压在眼睑下方。 他气度沉稳,深情与憾念凝在磁柔的嗓音里,“我必须说我真的不会喜欢你/我不喜欢你占据我所有思绪/连你的窃笑也像是鼓励/从早安后的早餐到晚餐后的晚安……” 什么不喜欢,只不过是不敢说喜欢,因为太喜欢,才怕毁灭薄如蝉翼的羁绊和关系。 黎扬只听第一段就明白他又在怀念他心里那个无法触及的“朱砂痣”,心不由己,毫无防备地被一句又一句的歌词捅出无数个针眼大的孔洞,涩意往外细细密密地冒,淹了肺腑。 一起流失的,还有早已僵硬的浅笑。 他意识到上次怒对他说“不许再想他”,邱珩的笑是不置可否的意思,而非答应。 今天他说“你是我的谁”,是真的没有把他当作谁,他也没有立场去对他要求更多。 温柔,体贴,床品好,已经足够维持一场美妙的身体合作。 暧昧太过逼真,逼真得他差点失手打落一颗在悬崖边缘的心,崖底是他不熟的情网。黎扬揉揉胸口,似乎这样,心脏就能归回本来的位置。 琴弦颤动,偶有华光从缝隙倾射,很柔和,但为什么会刺眼? 他悄悄离座,回到酒水吧台,只取了凉白开,大号杯子,他仰头喝水,能掩去弥漫空濛水雾的双眼,却断不了听觉。 他还在唱:“我放空了我解脱了/你还是在我的眼里/我喜欢了我讨厌了影响不了我的呼吸/原来我已经无法自拔/我秘密的爱上你……” 清朗的吉他声把普通的白水化成了高度数的酒,黎扬眼睛润红,他倚着吧台阖目,看上去像是已经微醺。 “欸,你以后弹吉他唱歌给我听吧,好不好?”少年的笑声很朦胧也很遥远,敲得他脑内神经再跳,钝疼。 是了,青涩的真心应当在盈满阳光的夏天和榕树的阴影下奉献,最好还有花草混合泥土的芳香,两件白衬衫衣摆随微风飘扬,画面干净得像挂着露水的柠檬。 不应该是在这里,这方花花天地承载不了历久弥新的爱意。 黎扬拿一颗果篮里的青桔,往杯子里挤汁,果肉凌烂地堆积,他一手狼狈的酸涩。 邱珩手上撩过几个简单的音符,“你不必懂我真的不会喜欢你/我不想要你因为我变得消极……” 曲尾几近清唱:“有你的城市下雨也美丽/从黎明后的太阳到深夜里的月光/别想了别想了我不会喜欢你……” 今天下班来时好像真的下了小雨,不过和他没什么关系。 十余个被捏瘪的青桔躺在垃圾篓,黎扬捏累了,颓然地把加了过多酸味的白水倒掉。 韩楠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旁边,他拍拍黎扬的肩,推一杯长岛冰茶给他,笑道:“学长还玩水?” 黎扬扯起嘴角,“有点无聊,有点口渴。” 他抬头尝一口,对上邱珩没什么笑容的脸,像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只有眼底的碎光一闪而过。黎扬撇开视线找窗,意识到这里是四面封闭的包厢。 掌声自小变大,继而雷动,徐行之彻底成为邱珩的头号粉丝,站在茶几上要求他再来一首。 张佳和顾潇手都激动地勾在一起,顾潇兴奋地猜测道:“哇哦!邱总是……是唱给某个女生听的吧!” “到此为止。”邱珩放好吉他下台,眼睛并不聚焦在特别的方向,轻笑了下,道:“以前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干什么?没有机会唱给心底逗留不去的背影听。 这场完美的弹唱表演,是对他的提醒与报复。 宴席帷幕将落,赵璐说了句要抓紧赶地铁,和大家先行挥手再见,几个喝酒上头的年轻人被点醒,互相搀扶着回家,众人稍作收拾后包厢便空了。 黎扬面无表情轻嘬手中酒水,口味酸甜、还带着微微的苦,像温润的红茶,但多了分暗藏的辛辣,昏沉的漂浮感诱惑,他感觉心头的重量随之卸去一半,不知不觉四分之一下肚。 正要再多喝,夺酒杯的角色对调,邱珩面带凛然怒意,“谁给你点的?长岛冰茶五种烈酒混合,你想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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