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轩逸缓缓放下手枪的同时,归来的战俘忙跪了下去:“白检察长高抬贵手,白检察长放人一马!” 抓住尼龙绳,白轩逸自己一个人速降速升快若闪电,拥着何意羡,却将身上的安全扣与绳索上的固定环扣锁在一起,才开始上升。 何意羡人生第一次坐上直升机,拖拉机的嗡嗡突突声里,讲话基本靠吼,但为什么他还是听到了今夜最后一声枪响,不用去看,他知道是那个俘虏,肝脑涂地了。哈哈哈,是云烨在哭吧? 震动比普通飞机厉害多了,腹部腾空产生呕吐感,汗水打湿后背,何意羡倒不是很在意。 其实那两人后半段的对话,为了他一个人,白轩逸利益置换,何峙认可两清的丑恶买卖,何意羡也没怎么听清了。他被白轩逸救上来,那会儿如此荏弱,身体那般震颤,傻到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出,几乎要发出细微的哀鸣,都不是为别的。 只因那时何峙十秒钟前,为了击溃他的心理防线,让他放开云烨的手,何峙说:“小羡,你的三个问题我都回答了。但我可以再附赠你一个奖励,还记得那天在你家里,你的窃听器最后没有听到的话,假如你听到的话——也许就能从另一个层面明白一些事情了,你会明白,何谓真正的放手。” 各种指示灯不停闪烁,白轩逸操作仪表盘,踩动反扭矩踏板,螺旋桨高速旋转,敏捷转弯。 要飞了,遨游天穹,贪赏宇宙。 这给他错觉,像自己蜕变回了童年时候如盛满了水果硬糖的玻璃瓶的小男孩,偎在哥哥的身边,骑在这只机器大蜻蜓上,在雷暴的云中穿梭,鸟雀一般自在,什么都不用想。 但他不能。只是闭上眼睛,何峙方才的笑立刻映了出来。白轩逸和他在雨中如若无人地相拥,而何峙的那笑,哪里是嫉妒,反之比较餍足,像在说该品尝的也都品尝了,所以对他来说任何一种结局都无怨无悔。除此之外,还饱含讽刺,讽刺着一场绝大的荒谬。笑里含一种独属先知者的尊贵。 何意羡想,原来从觉得对方可笑,到感到自己可笑,仅此一步之遥。 因为他不能不想起悬崖边沿,何峙紧接着那句话,他说道:“你把白轩逸当作一个神权的显现,但是差错这东西世间是存在的,发生什么无可预料。所以,神也会偶尔发生一次差错,也有思之所极的盲区。就比如,我附赠你的第四个问题,他曾经的答案——” 高空信号好差,邮箱慢悠悠地才转全乎了界面。如何峙所言,传来两份鉴定报告,一份亲子的,一份亲缘的。 白轩逸怕他吵得头疼,给他戴上拾音降噪的耳机。 可是何意羡却感到,他的心脏光秃秃一个浮在夜空当中,风它就无休无止地吹进来。 邮件打开,报告赫然—— 何峙话犹在耳,响彻瀛寰:“他说你们是表堂兄弟。” “我说你们是同父同母,骨肉至亲。”
第120章 双丝网中千千结 亲缘鉴定——鉴定结果:性染色体鉴定,检测Y染色体上的基因位点,A、B检材源于同一父系——常染色体DNA鉴定——支持A检材所属人白轩逸与B检材所属人何意羡,存在全同胞兄弟关系。 十足诡诞的事情,恐怕不止这一件。即便何峙没有宣之,何意羡又不傻。 已知玛格丽特当年离婚对象是一位何姓港籍男士,又知白轩逸对何峙一对双生子的委曲不见亦了然,且刚刚云烨那头咬人不松口的疯狗,叫了什么,何意羡和他是一龙一猪,但都是一路货色的癫话…… 所以,极大概率上他很好笑,全天下好笑的事集中在他一个人的头顶上。 他叫叔叔爸爸,叫哥哥老公。 而且就在早上喝了哥哥非常不好的东西,吃中午饭的时候,亲亲摸摸的小动作便持续发生。没有办法,见到哥哥就骨酥肉痒。没有出息,每次和哥哥接吻都心跳加速,都像第一次。还腆着脸求哥哥把他抵在商场洗手间的古花格门上小办一次,还有十五分钟午休你要回检察院上班,但是我很好满足的,糅合昂贵金属的西装面料手感独一无二珠宝般顺滑,粗暴地剥下来屁股狠吃了一巴掌,假装生气强逼人非要听他那张冷淡的嘴巴说宝宝好紧,好乖…… 风力若高于四级的话,直升机就不能起飞了。何意羡真不知道,白轩逸怎么敢的。雷暴雨席卷天幕,何意羡突然觉得,他们两一起被大风掀翻也不错。何意羡笑了起来。 白轩逸八成没听到,他挂着头戴式的军用对讲机。连麟正在吼有关那个俘虏的事:“白队,你说句实话!谁把人带走了,你替他批过条子没有,在我这里过手续没有?!你到底有没有点政治警惕性啊?…啊,为今晚上行动我多少兄弟担架给抬走了,我们千辛万苦拼上命抓的你说放就放啦?……算了!你有你的长线思想,这个爆炸案子的背后大有文章可做,我也是不得不有些情绪,也希望你理解,你像门炮,说开火就开火,把水搅得这么浑!你说说看,这么一种局面,让我怎么工作?一个公安局副局长说话像放屁!我还哪有脸面对老百姓!” 就像打地鼠,一个连麟摁下去,另个频道又接进来。反贪局的同志连夜审讯,说抓了贪官,是一个过去没遇到的新情况,贪污的钱拿去炒股,家属手不沾腥全部合法致富了。 白轩逸说:“该追缴全部追缴上来。” 干部为难:“法律实践中好像没有这种先例呢……” 白轩逸有点闷倦了一样,打断道:“就这样办吧,错了我负责。” 还有公诉处长兼督察组组员张嘉鸣表面汇报,实则偷偷质疑白轩逸抓了个负责工程监理的人,当做东江大桥事故的主责人。张嘉鸣说:“白检啊,人家刚上任半年多,这个工程的复核去年立项开工,他能担多大责任?这,这有点太不合常理了吧。我看没发现其他什么问题,你看是不是尽快解除双规?” “先留着。”白轩逸却说。张嘉鸣不敢吱声了。 白轩逸外头事务忙,何意羡是心理活动忙,两人谁也并不比谁轻松。一路没交流。 何意羡住宅有停机坪,今天派上用场了。何意羡见直升机有降落趋势,他已经痴呆了,快落地了才问你干嘛。白轩逸说你先回家,我去机场。 大概是善后吧。一个小时前,左行是芸芸众生,右行是何意羡。白轩逸右行,左边死了很多人。现在貌似只关心他放弃的人民迫在眉睫的危机,这是最高优先级,别的一概免谈。 “哦,你多牛逼,你就差飞天遁地上月球了。”何意羡坐着不动,非常呆滞地道,“那我应该也怪牛逼的……” 心这个容器脆弱太甚了,它将被其所容物毁掉。何意羡希望这不是直升机,他不会开直升机。这要是个车,他就把白轩逸踹下去,然后自己发疯一样猛打方向盘,忽左忽右的车轮发出一阵阵死亡尖啸。他没有方向盘可以握,两只手就相互紧密交叉着,十指都运上了力,手指头和手指头之间,关节都在自己与自己较劲。 然而白轩逸似乎没有洞察到弟弟翻涌的情绪,风太大了,而且工作电话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何意羡说:“我也要去。拿个东西,你等我。” 白轩逸不置可否,一边调节推拉杆,旋翼的迎角调小下降,一边与纪检部门部署工作中。落稳了才说:“桌上有瓶药,帮我拿来。” 何意羡下去的时候,还在轻松地吹着口哨,如同回想年少时期的囧事。他的荧幕素养向来很高。 有言说心碎就跟木材裂开一样,顺着纹路自上而下完全开裂。何意羡掩上家门的一刹那,他感到跃过了被劈裂的阶段,心被刨成了一堆木屑。哥哥塞满了他的心,碎光光以后才有余裕想到叔叔。想到叔叔,乱了伦的孽欲,使人反酸烧心。何意羡奔去厕所,打开马桶盖干呕。 亲情这东西,何意羡过去自认为没有。亲父母、养父母先后撒手人寰,大家都骂他,你就个没爹没妈的货。何意羡最夸张的时候,头发全剪下来用糖浆粘在腮帮子上装作自己的父亲。 而人对未曾拥有的事物,就爱神化,圣化。比如是雪。这座城市是亚热带气候,雪不争气。有次百年一遇有了雪,白轩逸那小时候带他去堆雪人,何意羡就是不要,甚至哭了,泪滴一似珍珠串,他说踩雪雪不疼吗? 其中有一年,白轩逸带他回到渔村的家里,和一大家子过了一年多,那里的雪还可以。啊,白轩逸也有那么傻逼的时候,在村里追鸡逗羊嘲笑狗。何意羡不和他淘气,喜欢听村里拉的大戏,唱的《孽海记》里的《思凡》一折,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凄凄迷迷的,好听极了。何意羡听入迷了,村口老伯笑说小千千还不回去吃饭哪?小何意羡忽然汗毛全体立正。 石转路迷到了家,和隔壁小胖子玩了会烟花、摔炮(擦炮不敢玩),若非白轩逸来得及时,失手险些炸掉自己一条胳膊。白轩逸不由分说扛肩膀上回屋,摁在腿上一顿打。他不听话,白轩逸极偶尔也打他屁股,但以前就像挠痒痒似的,那次却是真的,可真了! 白轩逸发火发得差不多,停下来捧回他的水多肉脆的嫩萝卜般的小脸,问疼不疼。何意羡静水盈眸,脸红不胭脂足矣。秉承着哥哥声音越大自己声音越小的生存法则,说不疼的。白轩逸心疼极了,低头轻轻吹了吹他的屁股。用热毛巾敷,热水换了好几遍,犹带彤霞。揉了一夜不见好,次日肿成大馒头。村头妇女纳鞋底,聊闲话说屁股大好生养。何意羡当天立刻又去玩炸药了。 何意羡太过欢喜崇敬他的哥哥,不知何时,也如名角真入了化境连雌雄都不分了。况且总有姐姐嫂嫂总爱打扮他。一日白轩逸不在家,何意羡偷摸对镜帖花黄。岂料白轩逸突然回来,何意羡吓得拔腿就跑。他的落跑,或许有点花面交相映,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的天真意味。跑了半日回来,白轩逸已要去集市了。何意羡轻衫倚望,低声问道几时回,白轩逸弯腰穿鞋中,笑句小管家婆。 新年过去,步入春天。何意羡也不给理发匠碰他,渐渐青丝已可簪环佩。丝发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逢春蛰起,清溪捉鱼,白轩逸在芦苇从里怎么没了身影,何意羡到天黑也找不到。两个互相偎傍的灵魂假如死了一个,另一个也绝不成活,何意羡当天那种哭法足以死人。 夏天白轩逸要干很多农活,和何意羡独处时百无禁忌,热得只有接待外人才随手抓一件上衣套起来。然而一旦正规着装,他又穿得好是严谨挺拔。何意羡每每一眼见了微惊红涌,有次甚至赤裸裸摸上去了。白轩逸俯首,何意羡吓了大一跳,你,你衣服坏了,我去找针线,我给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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