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柏看得爆笑不止,原来标题乃《王案律师用脸杀人事件》。 束仇已把那两张图盘包浆了,抬手为何意羡挡着阳光,默默看着垂着眼睛阅读的人,忽道:“何律师,你是混血吗?睫毛好长,又长还又卷……” 何意羡听了手指撑在眉毛上,人为把它撑开,否则那力度兴许能夹死苍蝇,笑道:“小时候经常有人这么说,长大一点没有了。” 杨柏听得憋笑快疯了。束仇又说:“你衣服都在闪,真的好漂亮。” 何意羡头不抬:“铂金线。” 束仇如有所悟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一会过安检会响不?” 何意羡站了起来:“杨律,先进场吧。” 束仇忙道:“何律师等会我请你吃中饭晚饭啊!” 何意羡:“客观上没时间,主观上没意愿。” 再要匆忙离开,何意羡还要在穿衣镜前理一下他的温莎结。束仇撑着下巴,目光从背后描摹他的优美颀长的身材。看到窗外掠过的一个人影,猛地扬高八度的声音叫住:“咦,姐你要去哪啊姐?”
第85章 为君槌碎黄鹤楼 10点30分,油漆事件一出,同步直播媒体扩大到二百余家。何意羡上庭前去了个洗手间,出来就仿佛是娱乐记者围堵明星。 这种状态非常奇怪,开庭需要冷静和理性,不适合接受采访。但记者们一路跟随,许多人在直播,有一位问:“何律师,您在干吗?” 何意羡说:“走路。” 走过来恰好听见门卫用对讲机说:“王笠老婆出来了,兄弟们盯紧了啊。” 不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至于如此防备?庭前会议结束时,法警带走王笠,脚镣拷得太紧,弄疼了王笠,王笠提意见。法警说王笠是犯罪嫌疑人,引发争执。王笠大吼:“我还没有被定罪,即便是犯罪嫌疑人也有人权!” 所以法院停了其他的庭,动员大批法警到场。王案重审一审才正式拉开帷幕。 书记员宣读开场白:“本次庭审通过法院网络服务平台在线方式直播,请诉讼参与人注意以下事项:一、请设置好来电、短信拦截功能,将设备调至飞行模式……二、不得对庭审活动进行录音、录像、摄影,但经人民法院许可的新闻记者除外……请合议庭入审判席,全体起立。” 市委、市政法委领导、300余名处级以上干部参加旁听,还有几位纪实文学作家。但是台下一帮须发皤然老气横秋当中,混了一个浓眉大眼的束仇。 白轩逸入席时,束仇带的人甚至对他齐声吆喝了一句,对他只差吹口哨示威了,疯狂展示自己胸前的饰品。那胸针树脂材料包的,精美但不贵,这种场合必须雅淡,何意羡在一堆连城宝贝里挑中了。没看到这是情侣款的,束仇转身就戴上了,一模一样的。 白轩逸有没有反应不好说。反正何意羡不明就里地找到了茬:“审判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没有特殊公民,我建议让这位公诉人也起立一下。” 下马威真干脆,审判长有心理准备,书记员已在揩汗。他们太了解此律师向来口舌造业不浅,和检方吵架在所难免,但没想到他现在进化到连装都不装了。 而当事人白轩逸似乎上善若水,他本来下一步也该快要站起来宣读起诉书了。 “被告人王笠,向深圳政府行贿910万人民币,并收受贿赂80万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九十条,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但鉴于被告人真诚悔罪,主动如实交代除办案机关已经掌握的事实,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常见犯罪的量刑指导意见》中的常见量刑情节的适用中第八条对退赃的减刑,可以从轻处罚。我受人民检察院指派,代表本院,以国家公诉人的身份,出席法庭支持公诉并依法履行法律监督职能。本院为维护国家工作人员职务廉洁性,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诉讼法》第一百七二条的规定,提起公诉。提请法庭,依据事实,结合王笠认罪态度,依法判决。此致,检察官白轩逸。” 法院面对庞杂的书证、繁多的证人证言、紧张的审查时间,往往没有时间走完完整的庭审流程。都要进入法庭调查环节了,何意羡插一句:“审判长,庭前会议上辩护方已经申请回避了。辩护方申请公诉人李建军回避,理由是其删除并长期隐匿王笠无罪的证据,包庇市领导涉罪事实,涉嫌犯罪,与本案有利害关系。” 李建军被老太太掐脖子的阴霾还在一样,闻之默不作声。 倒是白轩逸开口道:“录音设备在检察院保管,出庭检察员认为录音证据与本案关系不大而未提交,并非隐匿。” 何意羡杀气腾腾地瞪了过去——白轩逸又在从中作梗,他就是故意的,他要把人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让自己态度越分明越好,在全国人民面前与贪腐集团彻底宣战。 何意羡的发言直奔主题:“所有证据都证明本案是一起政府集体决策的公款送礼行为,有人送钱,有人受贿。李建军作为国家公诉人,不仅不调查这些人还公然隐匿政府领导涉案证据,删除王笠的无罪证据,本案处理结果与其有利害关系,理应回避。” 他继续申请出席的另一位检察院分管副检察长回避:“6月20日至6月23日,王笠从看守所被提押到检察院三天内,伍波指使法警对其实施殴打、饿、渴、吊、烤全羊、熬——用探照灯照眼不让睡觉,和灌煤渣尿。” 王笠当场泪流满面,狂吐不止:“五年来一提伍波的名字我就忍不住呕吐!” 何意羡道:“检察院在终审判决前非法没收王笠家101万元购房首付款,伍波先负责侦查后又负责起诉,违反法定的侦查起诉相互制约规定。” 审判长道:“对伍波的回避应向检察院提出,而非法院。” 接下来,何意羡又申请原一审审判长、现刑二庭庭长回避:“其在担任一审审判长期间,拒不核对被告人无罪证据,隐瞒涉及政府领导涉罪证据,本案处理结果与其有利害关系,其继续领导合议庭参与本案有碍司法公正。” 何意羡仔细核对庭前会议笔录,认为法官、检察官、王笠所说的均不是他们本身的表达,笔录是书记员撰写。他还说,不想当导演的书记员不是好编剧,对书记员提出控告,认为书记员与本案有利害关系,应当回避。但主审法官这下终于当庭驳回,不允许复议。 他咄咄咄都快把人赶完了,公诉席只剩白轩逸一个留守。 其实,在许多案件中,申请回避是一项重要的策略。刚开庭时,领导和各界人士旁听审理的很多,申请回避可以将案件的问题一开始就展示出来。申请李建军回避,目的在于一开庭就揭示隐匿和毁灭证据,申请伍波回避则是为了揭露刑讯逼供。 确实,光这一个回避问题纠缠半个小时,群众都懵了:到底有什么奇冤,要耍这等花枪? 合议庭就管辖、是否有新证据、是否申请调取新证据、申请重新鉴定等事项,征求了控辩双方意见,主要是辩方意见。上诉案件,法庭辩论也由辩方先发言。何意羡摘要式陈述基本观点。 因硬盘回扣证据中箭落马,白轩逸宣读一位已经罪发入狱的证人证言。何意羡道:“好的,谢谢出庭检察员,我姑且肤浅地总结一下。你们的这一位新证人,第一次作证说他没有批准,借条上的签字是王笠伪造的;第二次证言说借条上的签字是王笠从其他文件上移植到借条上的;王笠要求进行笔迹鉴定,检察院也同意后,此人怕了;第三次证言承认借条签字的真实性,但又说部分内容‘实为赴北京办案支出,暂从政府办案款中支付’是王笠后添上去的。请问如此矛盾重重的证据,公诉人竟然说,证明了王笠使用公款未经批准。此人证言翻来覆去,明明是个骗子,赤裸裸地做伪证,你作为国家公诉人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你要不要看看签字内容是他的笔迹,还是王笠的笔迹?” 白轩逸照单全收这些讽语,然后还说:“没有错,是王笠添加的。” 何意羡火冒三丈,差点拍了桌子。杨柏和黄妙妙准备了充分的质证意见,制作了PPT,提出要当庭播放,但白轩逸说:“事先没有说,法院没有准备设备,无法播放。” 然而白轩逸的电脑明明连着投影仪,何意羡提出放在他的电脑上打开展示,也被驳回。甚至何意羡提出先给一套书面质证意见给法官和检察官,白轩逸都答复称:“建议庭后再交。” 只因为这是个央视直播的“模范庭审”,不允许任何预料之外的事情出现,亦在情理之中。即便白轩逸不阻拦,从法官的角度来说,这一选择也是无比正确的。因为PPT将清楚地显示,有罪判决缺乏证据和事实根据。而法院的立场,只想草草了事,是绝对不能想象教何意羡把案翻了的。 其实这种悬而不决、水深龙多的案件,搞直播本来就是自取灭亡行为,庭审能公开就不错了,疯了才全网直播。可是兵贵神速,白轩逸连夜请来“中国法庭”媒体,相关领导还在睡觉,跛脚的审批流程都打印出来了,导致原本的审判长刘院长突发心肌炎不来了。现在座上的审判长有铁面判官的美称,但临时顶替,他也很慌的。 总而言之,白轩逸岂止把何意羡搞得进退失据,无数机关领导也正怒骂他妄自尊大。但是木已成舟,只能秋后算账。 公诉席补了两名检察官上来。两人各有分工,分别负责贪污罪、挪用公款罪发表意见,逐一举证,何意羡逐一质证。 其中,有个重点问题,王笠父亲王强的账户上增加80万,王强即说过80万系王笠的钱,也说过是他自己的钱,口供反复,不稳定。白轩逸以此作为王笠贪污80万之证据。 何意羡说:“如果合议庭认定王笠贪污80万,控方又不能达到刑事诉讼的证明标准——超越一切合理怀疑。比如本案的合理怀疑包括,王笠没有义务证明80万之来源,控方并无直接证据证明王笠拿了这笔钱。无罪推定是现代法治的基本原则,中国仅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设定了例外。检方也不能证明王笠是公款的最后经手人,检方更远未穷尽调查可能的受贿者。” 白轩逸却称:“法律规定证明标准是排除合理怀疑,不是超越一切合理怀疑,辩护人所称证明标准是错误观点。” 何意羡回应:“出庭检察员纠缠表达的不同,显然是误解,不了解两种表达主要是翻译的问题,实质上几乎没有差别,任何认定被告人有罪的结论都应当是唯一的,都必须排除合理怀疑,即排除一切合理怀疑。” 白轩逸又说:“辩护人激情辩护,法律是远离激情的理智,靠激情、渲染解决不了问题,不会实现公正。辩护人用大量可能,说明相关人员涉嫌毁灭证据,辩护人发现存在这样的情况,有权利举报控告,如果恶意诽谤司法人员,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辩护人本人可以去举报信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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