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满身伤痕的温言书怕被母亲责怪不敢回家,衡宁便帮他撒了谎,把人背回自己家里。 这是他第一次带别人进自己的家——那栋狭窄的、破败的、摇摇欲坠的危房。 温言书又一次穿上了衡宁的衣服,睡在他小小的整洁的床上,被他擦拭着全身上下的伤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温言书一直蜷缩在他的背后,一夜过去,两个人除了呼吸和心跳,没做任何不当做的事情。 只是衡宁做了个怪梦,梦里他们俩像两条水蛇一般交叠纠缠在一起,在温咸的空气里拧出一团黏湿的水来。 第二天早上,他比温言书早起了半个多小时,趁他没注意,悄悄去卫生间换了条裤子。 和温言书的互相喜欢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他开始对温言书有着收敛不了的欲望,但他仍不愿意开口—— 他觉得自己给不了温言书任何恋人应当给予的东西——哪怕是最便宜的礼物、最缥缈的未来、最随意的承诺。 但他仍然选择和温言书一起上放学、默许他晚自习串班坐到自己的身边、等着他每节下课来找自己。 自始至终,他对感情方面的事情就缺乏自制,他虚伪地藏在没有开口的便利之后,贪图和温言书在一起的窃窃的时光。 平衡的打破在那一天下午放学,自己因为错失特等奖学金而郁闷不已,温言书拿零花钱请他喝了一罐啤酒。 那时候他确实不太能喝,酒精没有让他消沉,反倒让他全身燥热起来。 闷下最后一口之后,天边的斜阳刚刚好碰到他们趴着的铁栏杆上,橘色的光照在温言书的脸上,通红得像是从里到外都熟了透。 衡宁是有预感,在这样对视下去就要出问题,却不想对面那人居然趁势而为,轻轻垫着脚,吻上了他的唇。 对方的柔软的唇几乎将他全身都包裹起来,扰得他心绪全都乱了。 那一瞬间,所谓的理智的克制全都被抛在一边,衡宁反客为主地将他抵在身后附着青苔的石墙上边,捧着他的脸,侵略一般回吻过去。 这是衡宁第一次接吻,亦是他们这段“恋情”的伊始。 尽管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从不提“恋爱”二字罢了。 作者有话说: 正宗壁咚,你好霸道啊衡宁。
第54章 匆匆那年05 衡宁和温言书的这段恋情, 是避着所有人偷偷进行的—— 因为他们是同性,因为他们不招人待见,因为他们见不得光。 也正因为此, 每当他们躲在隐秘的墙角偷偷接吻, 每当温言书趁别人不注意悄悄牵住他的手指,每当他们藏进看不见的的小树林里偷偷相约, 他们所收获到的刺激和满足, 都被这只属于二人的隐秘扩大到无数倍。 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时光, 就是独属于他们的伊甸园。 其实他们俩和彼此的话都不算多, 黏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互相宣泄过剩的欲望之外,最多的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 一人塞一个耳机, 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王菲一首接一首地唱。 在那段烦闷不堪的日子里, 温言书身上的橘子香总能让衡宁感到一丝安慰, 世界上不只有他一个人活得痛苦, 真是糟糕又幸运的事情。 说来好笑的是, 他们从来没提过一句“在一起吧”, 倒是说过好几次“分手”。 温言书作为学校不受欢迎的异类,招来的麻烦从没少过,和衡宁结伴只是短暂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便拉着衡宁一起, 坠向更加叫人恐惧的深渊去了。 战火迁移到衡宁身上, 其实是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从连带着一并被开玩笑,到周边的朋友越来越少, 再到最后, 哪怕不和温言书走在一起, 也会有人对他冷嘲热讽,更甚者会对他动手动脚。 那一天,衡宁在体育课打完篮球回来,发现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校服外套被人泼了墨水。 那时候的衡宁正急着赶回来订正卷子,看到那一团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意外地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觉得无聊,似乎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他也同样觉得可以忍耐,毕竟他和温言书约好,只要熬过这苦难般的高中生活,只要他们一起考到北京,就能彻底和这糟糕的一切告别。 所以他把那脏衣服从地上捡起来,准备带回家洗干净,却没想听到走廊外传来一声骇人的声响。 “卧槽!打出血了!!”还没等衡宁反应过来,那一声惊叫就倏地将他的心脏揪紧。 他下意识探头朝外看着,那一堆蜂拥着的人群叫他几乎眩晕。 不知道哪儿来的直觉,从不凑这种热闹的衡宁疯了般拨开人群。 眼前的一幕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依旧叫他整个人快要四分五裂—— “道歉!!” 嘶吼着这两个字的人是温言书,这是衡宁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样子。 他依旧是狼狈地被人怼在墙上,这回对方似乎下了狠手,不知用什么东西砸了他的脑袋,满脸的鲜血滴滴答答淌到了地上。 但平日里有一套熟练的挨打法则、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快点结束绝不还手的温言书,此时居然也伸手揪着对方的衣领,平时猫一般温顺的眸子,此时渗出杀神一般的目光,几乎要将对方整个撕咬吞吃。 “我让你!给衡宁道歉!!!”他的声音在走廊里传开,嘶哑的音色配着头上的血迹,画面恐怖得像是部暴力的香港警匪片。 这大概是温言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生气,至少是衡宁见过的唯一一次,原因很简单,因为对方弄脏了衡宁的校服。 正当衡宁失控般冲过去,把他们两人撕扯开的时候,年级主任姗姗来迟。 嘈杂的人群一瞬间安静、退散,他们三个也凝滞在原地。 沉默、沉默,终于,温言书轰然倒地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轻微脑震荡加皮外伤,温言书在高三紧张的档口住进了医院,而对方则被勒令回家反思,直到下学期开学。 住院的事情必然瞒不住自家老妈,但含糊了事情的详尽细节,传到他母亲耳朵里的话便成了“和同学闹了矛盾”。 尽管衡宁上门为他说情,但得到的反馈却叫他感觉到冰冷刺骨—— “温言书一直就是这样,总和同学处不好关系。” “他的性格问题太大了,不够阳光、不够合群。” “他这回倒是开心了,整整五天不用去学校,落下的功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这是我作为母亲教育的失败。” “衡宁,温言书要是能成为像你这样优秀的孩子就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完全没有避着病床上的温言书,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双腿交叠,脊梁挺得笔直,像是讲台上放着的一根笔直的戒尺。 而她的身后,温言书就这样宛如一具干尸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地盯着雪白天花板,一言不发、毫无反应。 衡宁当即后悔说了这些话,等着温言书妈妈出门,想着跟他再道个别,就回去看书了。 等那扇门冷漠的合拢,他发现自己的喉咙也被门锁住了,连句再见也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起身,准备就这样离开,就听温言书木讷地开口道:“我们分手吧。” 衡宁一瞬间便哽住了,他第一次这样慌不择路地跟人道歉:“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今天你妈妈……” “不是这个……”温言书皱了皱眉头打断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带着颤音道,“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被人欺负了……” 那一瞬间,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齐刷刷涌上了衡宁的喉头,他觉得自己该说些更有担当的话,好半天,他才挤出三个字: “我乐意。” 细想起来,这可能是他对温言书说过的、最浪漫的情话了。 当天晚上从医院回来,衡宁就被几个人堵在离家不远的小巷子—— 今天打人的是之前那个方铭昊的兄弟,这处分刚领回家,就迫不及待叫来一帮人寻仇。 好在衡宁反应快,在扛了两棍子之后硬是掀翻了面前的几个人,一股脑儿钻进人堆里去了。 这是衡宁第一次挂彩,他知道父亲看不清楚,回家便悄无声息地给自己洗了衣服、上了药。 棍子落在身上的感觉是很疼的,他忍不住想,像温言书那样、连亲两下都会疼得倒抽凉气的人,挨打的时候该有多痛啊。 温言书出院的时候,他在蛋糕店买了一个最便宜的杯装蛋糕悄悄送给他,算作是出院礼物。 本来那人缩在妈妈身边,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看见衡宁的一瞬间,整个灰蒙蒙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他兴奋地对衡宁说:“我觉得我们像亡命之徒,像一起共赴死路的绝命伴侣。” “我们应该偷一辆皮卡车,连夜加满油,哪边有路就往哪开,哪里有光就往哪走。” “我们可以边走边打工,穷的日子住在车里,赚到了钱就立刻花掉,不让今天有一丝遗憾,不给明天留一点幻想。” “不要学习,不要家庭,不要朋友。孑然一身更方便我们四处飘荡。” 他言语中勾勒出的乌托邦太过美好,像是已经精心策划过无数遍,像是已经准备好行囊,说走当即便就能走。 衡宁忍不住道:“活不下去怎么办?” “那不是更好?”温言书居然明朗地笑起来,“还有什么是比埋葬在旅途上更浪漫的事情吗?” 有时候衡宁会把他的一些胡言乱语当真,但清醒之后便了然,这不过是这人在自己的脑哈子,画出一个自欺欺人的幻想世界罢了。 闲暇的时候,衡宁也愿意陪他一起做梦—— 梦见他们身着铠甲砍倒了无数狰狞的敌人,梦见他们拿着诡谲的法杖治好了所有善良之人的病痛,梦见他们腰缠万贯坐拥金山银山,梦见他们学满世间所有的知识、与全世界的专家学者侃侃而谈…… 尽管梦醒后,贫穷、欺凌、疾病、压力,一切该面对的依旧会尽数到齐,但只要能喘气,他们就能看见逃离这一切的可能。 逃,便是他们那匆匆的青春里唯一的救赎。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寒冬,温言书找到一套可以应付他妈的好技巧、衡宁父亲的身体逐渐稳定,他们甚至摸出了欺凌者出现的规律,每每成功避开,他们便又平添了一份欣喜。 似乎只要那一层薄雪消融,他们便能真正迎来这场战役的胜利。 但他们期盼的春天最终还是没有到来。 衡宁至今还记得,那天的天是灰蒙蒙的,雾很大,还飘着些细碎的雨。 这是渝市常有的天气,但那天却格外黏湿,刺骨得叫人难受。 温言书其实下课就收到威胁信了,因为收到过太多,便像往常一样塞进了抽屉里,下课和废稿纸一并扔进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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