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 他给父亲送完饭之后没去宿舍背书,而是又跑去了温言书他家楼下。 他朝楼上望了望,却并不知道自己期待看到什么, 约莫站了一分多钟, 他悻悻地决定回学校时, 自己方才紧紧盯着的窗子突然吱呀开了个小缝。 衡宁很不喜欢自己爱多管闲事的性格, 转身就要走, 却在下一秒, 看见一张小猫似的脸, 悄咪咪从窗子的小缝探出来,直勾勾盯着他。 那人正戴着眼镜往下看,看见衡宁眼睛立刻亮起来,做出口型问他:“你怎么来啦?” 这小心翼翼的样子, 显然是他妈还在家, 衡宁也不敢大声,就也做着口型问:“还好吗?” 温言书给他比了个ok:“还好!” 衡宁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 便点点头, 转身打算离开, 这时,那楼上人立刻急了,压着声音唤道: “诶诶?我不好!你别走……” 这声音其实不大,但显然是吸引到了他那位恐怖老妈,温言书刚一说完就惊悚地捂着嘴撤回,脑袋消失在窗口。 衡宁很快领悟到当下的处境,眼疾手快地钻进身后的墙角边悄悄打量着,下一秒,就听见那窗户“砰”地一声开到最大,女人探出脑袋,犀利的目光宛如探照灯一般扫视着楼下。 衡宁躲在墙后一身冷汗,好在没被发现,女人的脑袋消失了不到半分钟,温言书就又悄悄探出脑袋,似乎是很没有安全感地寻找着他的影子。 确认安全后,衡宁跑回楼下,朝他招招手,做了个手势不让他讲话,接着用口型配合手势道: “晚上放学来找你。” 这是衡宁兼职以来第一次请假,他也不知道自己来找他有什么用,只想着或许自己在的话,温言书的处境会好那么一点。 他在莫名力量的驱使下,背着书包来到了温言书家门口,直到敲响那防盗门的前一刻,他才感觉到有些紧张。 但他还是敲了门。 对着眼前这位戴着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冷面女人,他并没有太多怯场,只是从书包里拿出温言书的作业:“阿姨好,老师让我给他送作业本,顺便把今天上课内容跟他讲讲。” 女人回头望了房里一眼,就听门内传来还有些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温言书小声怯懦地开口:“妈妈,他就是我同桌,那个一直考第一的衡宁……” 听到这里,女人扫视衡宁的目光终于有了些改变。 以一种近乎苛刻的眼神将衡宁扫描完毕后,女人终于拉开了门:“进来。” 语气像是放学生进办公室的教导主任。 事实上,温言书的妈妈确实是七中的数学老师,平时在家拼了命地给温言书做辅导,在班里,对待学生也像对儿子这样近乎变态的严苛。 眼前这个家和温言书的母亲一样,维持着近乎强迫症的整洁,衡宁衡宁点点头,落落大方地换了鞋,走了进去。 此时,温言书正穿着一身睡衣,手足无措地站在母亲身边,除了显得无措得有些可怜之外,并没有看到有别的皮外伤。 衡宁背着书包把人往房里推,刚想顺手把房间门关上,就听他妈妈冷冽道:“不许关门。” 衡宁便也跟着窒息了。 似乎是想考察衡宁的真实水平一般,在他给温言书讲上课内容的时候,温言书的母亲始终在这附近来回走动,应当是在听他到底说得怎么样。 衡宁倒也不怯场,更是抱着自己再复习一遍的心态,落落大方地讲着。 温言书显然精神很难集中,垂着脑袋一会儿就开起小差来。 这要在平时,衡宁定是会直接拿笔杆子敲他脑袋了,但这回外面他妈盯着,衡宁并不想让她知道温言书开小差了。 于是他就当没事人一样,在温言书有口无心的“嗯嗯”声中,讲完了今天课程的大体内容。 门外,温言书的妈妈听课显然比他儿子认真几百倍,刚一说完数学,她走进来,指出了衡宁方才讲的那道例题,还有更简单的思路。 衡宁虽然很不喜欢温言书的妈妈,但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课讲得确实很好,和老谢详尽的解题风格形成了互补。 可惜温言书并不知道珍惜,心思又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温言书妈妈很显然有一套对付他的绝招,只随手将方才题目的数值一改,加了个额外条件,让他继续在原有的选项中选。 这时候浑浑噩噩的温言书终于回过神来,他在书桌边闷了一整天,脑子都快炸了,眼前这一幕更是直接往他脑袋里扔了个噼里啪啦的炮仗。 眼看着女人的目光又沉下来,一边已经心算成功的衡宁赶忙在温言书的腿上轻轻画了一笔。 温言书机敏地开口答道:“选C。” 女人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在她问出那句“怎么解的”之前,衡宁急中生智地打岔道:“我想问一下,这一题的第二步是怎么一下导到第三步的?” 女人身上老师的天性瞬间被唤醒,转眼就忘了问温言书推导过程,回答衡宁的问题去了。 这一晚,衡宁从他家离开的时候,温言书已经因为身体扛不住,早早就要上床休息了,他倒是趁机问了温言书妈妈好几个问题,好好把握住了向市优秀教师提问的机会。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忘了自己今晚是来救温言书的了。 回去的路上,衡宁背着书包,踩在石板路上,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如果家里稍微宽裕些就好了,他想去报优质的补习班,想请这样的优秀导师为自己解惑,想把课下的时间都满满当当地安排上…… 可是他连这一晚免费的时间都是用打工费换来的,想要达到别人补课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的高度,就意味着他自己钻研,需要成倍的精力和时间。 要是能有钱些就好了,要是可以不用打工就好了,要是可以专心致志地去读书就好了,衡宁时常会这样想。 眼看着班里很多同学,在课下补习班的冶炼之下成绩突飞猛进,衡宁自己却因为学习时间紧,整个生活几乎被压缩成一块无法回弹的海绵,精神也紧绷到了极点。 这是他第一次在学习上感到焦虑——尽管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人超过他,但他总是会做一些被人狠狠碾压的噩梦。 直到那一天,温言书小心翼翼地跟自己搭话,问道:“衡宁,你想来我家补课吗?我妈想让我多跟你这样的好学生相处……” 尽管他知道这人肯定会跟自己提条件,也知道自己选择补课,就注定会失去打工的时间,尽管他回答温言书的是“我今晚回去考虑一下。” 但他此时却莫名有种被救赎了的感觉。 自己还有得救啊。 作者有话说: 温言书:你们上课,我好多余。 ------- 这本的回忆篇主要是以衡宁视角为主,缺氧那边这两人的Part则是温言书视角更多,写过的剧情我会尽量不重复的,尽可能两边都呈现出最佳阅读体验!
第52章 匆匆那年03 决定去温言书家补课的事情, 衡宁下了很大的决心。毕竟要耽误打工的时间,家里给爸爸看病的钱,本身就很吃紧了。 衡宁爸爸却答应得很干脆, 他告诉衡宁, 今后再遇到这样的机会,不要因为金钱的问题有任何犹豫。 “你能读书是爸爸最大的心愿。”衡宁爸爸说, “我现在努力治病, 也无非就是想多看你几年。” 第二天清早, 衡宁给了温言书答复——自己只要帮周末偷摸出门的温言书打个掩护, 就可以换来长期高质量一对二的小班教学补课。 为了更好的读书,衡宁可以起早贪黑,也可以帮忙撒谎圆谎。 他模仿温言书的声音接了他妈妈的电话, 还帮温言书写掉了他的那份作业, 两个人里应外合, 倒是打得一手默契牌。 他把学习时间和资源利用到了最大化, 在学习上也更加自信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 他觉得自己真的前途无量起来。 细细回想起来, 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们整个高中生活里最快乐顺心的日子——温言书有着一位称职的掩护,终于有了可以偷摸着出门喘息的时间,衡宁则暂时从高压的生活中逃离,成为一个单纯为梦想奋斗的高中生。 因为补课的缘故, 两个本来就坐在一起的少年距离更近了。 不知不觉中, 温言书跟衡宁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他说他其实并没有多喜欢听歌,只是小时候爸妈吵架的时候, 他不敢听, 就悄悄把耳机戴上, 在被窝里一缩就是一晚,久而久之,耳机就成了他逃避现实的一处避风港。 他说爸妈离婚的时候在法院闹得很难看,他在法庭上吓得哭了半天,还是法官叔叔一直安慰他,他才坚持到了结束。 他还问过衡宁无数次,有没有觉得自己太娘了、嫌他没有男生该有的样子,衡宁不好意思跟他说,他倒是觉得蛮喜欢这样温温柔柔的男孩子,相处起来像是清清的流水一样,舒服极了。 衡宁知道他这样的顾虑是有原因的,尽管他没有说过,但是他能明显得感觉到,温言书并不是很讨同龄人的喜欢。 如果温言书拿自己当朋友的话,衡宁心想,这人在班里唯二的朋友,应该只有自己和他那位名叫佟语声的、身体不太好的发小了。 后者还是个性格开朗的海王,一活跃起来整个周围都是朋友,温言书一看那一群人围得层层叠叠的,便也很自觉地不敢往里挤了。 一开始,衡宁只是觉得温言书可能不太合群——有些人天生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他自己也是不爱凑热闹的一类人,便没多注意。 直到他亲眼看见有人往他的水杯里倒粉笔灰。 衡宁没见过这种事情,第一眼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在搞什么?” 搞恶作剧的是班里比较刺儿头的几个,本身就和衡宁这样的好学生合不来,一听这话立刻嗤笑起来:“你他妈天天跟那家伙走那么近,不怕他怀孕啊?” 这句恶俗的玩笑立刻引来了周边小范围的一阵哄笑,起哄的有男生有女生,有成绩好的也有成绩差的,似乎全班都默认温言书是这样的一种角色,听得衡宁恶心得要命。 他刚把温言书的水杯从抽屉里拿出来,想要拿去洗干净,就看那人匆匆而狼狈地从班级门口钻了进来。 似乎是对这样聚集的场面敏感又熟悉,温言书朝自己座位上瞥了一眼,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衡宁定睛一看,这人从头发到裤腿儿,全身都是湿漉漉的。 和衡宁对视的瞬间,温言书便躲闪地垂下目光,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剥开人群来到自己的桌子前。 他看见自己的水杯在衡宁的手里,便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里面……”衡宁话还没说完,那人就伸出手急匆匆抢回了自己的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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