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晃荡只让温言书更难受了,只蹲下身,坐在马路牙子边脸色泛白。 他知道自己思维依旧清楚,只是酒精将他身上的怪毛病都激了出来——偏头痛、胃痛、头晕、反胃…… 他也知道自己情绪好的时候喝酒不会有任何问题,一旦像现在这般紧张、困惑、难受,各种各样的生理反应便也都来了。 衡宁看出来他不舒服,就弯腰询问:“你有没有事?” 一阵恶心劲儿过去,温言书稍稍缓过来,却顺势委屈道:“你别不理我,别嫌我烦……” 衡宁被他这么一闹,倒也没别的心思了,只坐到他身边:“我没……” 温言书晃了晃脑袋,还有一点刺刺的痛,倒是让他的视野更清晰了些。 他们正坐在长安街旁,沿途澈亮的夜景比头顶的星辰更加闪烁。 衡宁也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着,看那灯带在夜空划出银河,看那高楼在天地间璀璨。 温言书一不舒服,整个人说话就软乎乎的,他只抱着膝盖,有些无奈道:“是你让我来北京的,我就来了,我一直都听你的……” 衡宁的目光也闪烁起来,觉得胸口难受得泛酸,却不忘伸手把大衣给他披上:“北京不好吗?” “好啊……”温言书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闷闷道,“好的医疗、好的教育、见都没见识过的大型活动,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罢辽,他就像在邀请一位从未来过北京的客人,真诚地感慨道:“北京可好了,真的。” 身边的衡宁长久地没出声,温言书知道自己刺激到了他,却因为自己的脑子也被酒精裹挟住了,便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喜欢北京吗?我是说这里的北京,真正的北京……” 他扭头,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就这样盯着他,他的视野有些模糊了,他看不清对方眼里藏着什么情绪,只像一团雾一样,让他拨不开,吹不散。 好久好久,衡宁才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喜欢,所以我来了。” 这里有着他年少时的梦,有着他的梦中人,有着他做梦也不敢梦到的幻境,有着他现在依旧异想天开的梦。 因为喜欢北京,因为喜欢的人在北京,所以他来了,所以他一直在,所以他没离开。 面前的长安街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宝,散落了一地昂贵的闪烁,叫他想伸手去捡,却灼热得没有勇气去碰。 就在他也跟着恍惚时,一边的温言书抬头,整整地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衡宁?” 衡宁抬起眼,似乎能猜出他要说些什么,只想趁他开口前离开。 但那人还是说了,沙哑又软糯的声音,在喧嚣的夜景中,清晰地像是一颗流星: “你有没有想过重来?”
第49章 新房客16 衡宁似乎早就预料到他要说什么, 盯了他许久,这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重来……是怎么重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他们初遇的伊始, 让他们足以规避一切意外, 这样的重来,他当然愿意。 但他清楚, 这人口中的重来, 只可能是将当下作为起点, 再用他们一以贯之的自欺欺人, 把过去全部抹去,冠上虚假的未来。 自欺欺人之所以是自欺欺人,是因为一切注定都是假的。 根本就不可能有重来的可能。 衡宁的沉默让温言书脑子里的酒精瞬间消散, 他惊觉自己失言, 便慌忙换了话题:“你陪我回一趟书香苑吧, 我破壁机一直在那儿没拿。” 书香苑的那套房子就在这片不远, 衡宁没有再推脱, 只闷着声, 调转了行进的方向。 再往后, 他们便不再有话聊了,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再红豆网吧重逢的那一天,他们各自怀揣着见不得人的揣测和心思,又不敢随意开口点破试探。 太累了, 衡宁看着这不属于他的高楼大厦, 又一次觉得自己像是繁华市中心的一片不可回收垃圾。 他憧憬、渴望,但他更知道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寒风里, 温言书又闷闷咳了两声, 这人的免疫力差得叫人无法安心。 衡宁想牵牵他正放在唇边呵气的手, 他的手一定又冰凉得像一片柔玉,只有捧在掌心里才能止得住颤抖,他还想把他往怀中搂搂,他单薄的身板儿似乎只有再自己的臂膀下,才不会孱弱得像要随时垮掉。 但最终,他甚至没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他盖上。 该狠心一些了,衡宁,再不放手,就真要戒不掉了。 温言书一路走在快他半步的位置,总时不时缺乏安全感地回头看看他,想确认他还在,想让他多说说话来听。 衡宁却始终不出一言,认认真真履行回他“沉默保镖”的职责,冷漠,疏离,像是覆盖了北京城的雪,像是钢筋上反射出来的光。 他觉得胃痛和头痛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和衡宁走在一起是一种折磨,他想快点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忘掉今晚说过做过的一切,睡一个安稳的觉。 楼下的保安小哥似乎跟他打了声招呼,但他没多少印象,只快步往家冲着。 此时他异常想念他那安逸宽敞的房间,想念有着暖气和健身房的屋子,想念他宽大的床,想念书桌前那盏橘黄色的灯。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抽空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冰凉的,直到自己拿出钥匙,尝试了五下也没能对进去,衡宁便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钥匙串。 那人的温热在他手边擦过,那一瞬间,难言的无助和失落从他心底划过去。 打开门,暖气依旧在运行,屋内被搬得有些空,但衣服、床单、被褥却应有尽有。 就是为了迎接随时可能落魄归来的自己而准备的。 他在让他安心的灯光里,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接着就是叫他眼泪横流的干呕。 温言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一团揪起来的破布袋子,在剧烈的收缩中拧出汁水来,冷汗混着热汗交替地浇灌全身,抓着水池边缘的手指也艰难地蜷缩起来。 他能感觉到屋外衡宁注视来的目光,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刻意的疏远。 他觉得累坏了,无论是眼前剧烈的呕吐还是和衡宁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好像把话说开来,温言书难过地心想,虽然他很清楚,这样的结果终究是凶多吉少。 其实刚见面的时候,温言书更多是抱着攻略的心态去和衡宁相处——那人是他心中埋了多年的一根刺,他最初更多只是想了却自己心中的遗憾。 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依旧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他知道光是这一点,就注定让他失去了主动权。 喜欢更多的人终究是狼狈的,他颓靡地瘫在水池边,心想,只是他们俩现在的样子都不好看罢了。 胃吐空了,又有些出血,温言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清洗好后,熟稔地拿出一把药吞了下去。 衡宁帮他浴室放好了热水,甚至拿好了衣服,但只是一言不发,不说,不闻,不问。 但温言书只一身湿漉漉地站在他缗钱,目光有些涣散,整个人疲惫得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 他们之间的对视像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只这样遥遥相望了好半天,温言书这才慢慢拖开椅子,把整个人完完全全浸泡在餐桌顶上那片鹅黄的灯光里。 “衡宁……”他启唇,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哑得有些可怜。 衡宁知道他要和自己开口了,这回,他并没有逃避,似乎也做好了把一切说开了的准备,主动在他的正对面落座。 温言书看到他做到对面,疲惫地笑道:“还记得上次我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吗?我说为什么你对我过去的这十年都不好奇。” 在衡宁慢慢沉下来的目光中,他微微笑道:“你不好奇?你确实不好奇。” 他反问人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咄咄逼人,甚至脸上还带着些笑意,似乎是真的很诚恳地同意他的观点。 在衡宁逐渐皱紧的眉头中,温言书慢慢脱下外套。 室内暖气让他有些热了,而那棉袄下,确实如他所说,穿着宽松的睡衣,领口都快从肩上滑落,锁骨那一片白皙的皮肤敞开着暴露在日光灯下。 他知道衡宁的视线落在自己暴露的领口处,但他装作没看见,只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有什么可好奇的呢?你知道我在北京,你也知道我在报社工作,你甚至知道我家住在哪里。你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说过我最近一年几乎没有再受到过骚扰,因为这一年里都有你默默跟在我的身后,帮我解决掉了很多麻烦,这些我也是到最近才慢慢反应过来的。”温言书的双眸虽然温和地弯着,却盛满了难过的波纹,“谢谢你,衡宁哥,谢谢你一直保护我。”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温言书说。 这句话让衡宁很明显地呼吸凝滞起来。 接着,他在衡宁的目光中,将脸埋进了掌心里。 他说过,有些话要让衡宁先说出口,但他现在实在有些等不及了。 他真的熬不下去了。 “衡宁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温言书有些卑微地从掌心中挤出一丝声音来,“工作已经可以解决了,经济上也终究不是问题,房子、车,未来生活需要的我们终究会有……” “你也还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他颤抖地问道。 此时,温言书只觉得头痛欲裂,要是衡宁能给他个痛快就好了。 “温言书,你有着光鲜亮丽的工作,前途无量的未来,理应找个配得上你的人去照顾你。”此时衡宁的情绪却异常的平稳,柔和得像是一名提问学生的温柔老师,“你了解现在的衡宁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衡宁的声音不大,却像是锐剑一般刺得温言书耳膜生疼: “他现在游荡在通州区最烂的白马桥,是个没有正经工作的混子,甚至就像你刚刚猜到的,他还是个偏执跟踪变态狂,偷偷跟着你,摸清你的家庭住址,偷窥你的工作生活。” 温言书苍白无力地辩解道:“都会好的,现在不都在慢慢变好了吗?工作、钱、生活……明明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温言书,饶过你自己吧。”衡宁哀哀地道,“有些事情是努力也改变不了的。” “你真的想跟一个杀人犯过一辈子吗?”
第50章 匆匆那年01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很久以前,发生过太多事情了。 太多千丝万缕的因由,造就了最让他们承受不住的结果。 和温言书对他糟糕的初印象不同, 衡宁第一次见到温言书时, 就意外得蛮喜欢这个看起来谨小慎微的男生。 那是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衡宁拼了命从县里最偏的初中考到市里来, 满脑子都想着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根本无心去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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