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一发呆就这样,他只要一听自己讲题就必定会发呆。 笔杆儿在衡宁的指尖上转了个漂亮的弧,下一秒轻轻敲在温言书的脑门上,那人骤地一惊,瞳孔差点儿缩成一条细线。 “我走神儿了?”温言书喃喃地摸着自己的脑袋,恍惚道,“对不起,我以为我听着呢,上了班之后完全没高中学习的状态了。” 衡宁倒是不恼,耐心问道:“要我重新讲一遍吗?” 温言书立刻点点头,转而又问道:“我可以录个音吗?我要是讲不出来,干脆直接放录音给她听。” 衡宁点头默许,接着问:“你不是要表现吗?放我的录音还怎么展示一把?” 温言书笑道:“是我花功夫找到你,我没功劳也得有苦劳吧?” 衡宁看了他一眼,目光稍稍柔软了下去。 温言书身上的橘子香味实在好闻,经历那一晚之后,这样的的味道总会引起衡宁的一些遐想。 而此时,这人仗着有录音帮忙,整个人开始明目张胆地开起小差。 他一会儿用手指去玩衡宁袖子上的衣扣,一会儿用嘴巴去叼放在手边的水杯,东摸摸西戳戳,最后该玩的玩了个遍,就干脆趴在桌上,睁着眼睛眼巴巴盯着衡宁看。 衡宁被他的头发扫到手背,低头看了他一眼。 趴着的动作让领口敞得更开,雪白的皮肤让衡宁一阵恍惚,更过分的是这人的眸子,朦胧的水汽里荡着一丝波纹,懵懂又带着叫人心动的缱绻。 看见自己骤地停下讲题的声音,这人非但没有收手,反而轻轻咬了咬下唇,变本加厉地抬眼看他。 以前,温言书每次想要接吻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小动作。 衡宁的脑子里率先闪过那句充满暧昧和暗示意味的“思怀明天不在家”,紧接着就是那晚只属他们于两个人的“不可告人”。 他感觉屋里的暖气忽然升温了,思维也逐渐混乱,下一秒,那人轻轻半仰起头,那橘香味的漩涡瞬间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 那一刻,他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只顺遂着本能就轻轻俯下身去,他感觉到那橘子的香气已经直接抚上了他的鼻尖。 温言书也轻轻闭上眼,睫毛在轻颤,似乎正在悄然等待着他的靠近…… “砰”,一声推门的脆响,两个人几乎是瞬间直起身来,一人拿起笔纸,另一个人端起空水杯喝着。 接着传来的便是男生大大咧咧的呼唤:“小温哥,我回来拿个东西,马上就走啊!” 下一秒,就听那人惊讶地唤了一句:“哟,衡老板也来了。” 从橘香味里骤然抽身的衡宁没有回头跟他打招呼。 他手里捏着的笔发出咔咔的碎响,只觉得脑袋都跳得生疼。 妈的。衡宁在心里恨恨地咒骂起来。 他妈的。 作者有话说: 何思怀:开门!查寝!让我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登西!
第38章 新房客05 何思怀进门的时候, 其实还是有隐约感觉到气氛不对的。 但他没兴趣琢磨是怎么一回事,便决定装傻到底,快速冲进房间里, 头也不回地装好要拿的材料, 目不斜视地走出房门。 可那位衡老板的煞气实在太重了。 何思怀就算竭力屏蔽了两个人的目光,还是能感受到一股刀扎一般的压迫感。 于是他绷着脊梁骨, 在极度恐怖的沉默中迅速撤离。 他想起来温言书说过, 衡宁这人恐同, 再加上那俩人之间也有股诡异的剑拔弩张, 那一刻,何思怀觉得自己似乎想通了。 于是他夹着手机紧张兮兮往楼下跑,惊魂未定地拨通了江北的电话。 “喂?北哥?我有那么明显能看出来是同性恋吗?”何思怀紧张地问他, “我感觉我要被反同势力暗杀了!” 房间内, 温言书被突如其来的一遭直接吓垮在了桌边, 好半天, 脑袋抵着桌面爬也爬不起来。 而身边的衡宁也拄着笔, 轻轻闭上眼, 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突如其来的破门而入差点儿直接让他迸出个脑溢血, 那直冲脑门的愤怒在他体内疯狂撞击了好半晌,险些在何思怀飞跃过他身后的瞬间化成结结实实的一拳,但他忍住了。 内化不良情绪非常伤身,他完全可以理解一边的温言书此时为何一脸肾虚, 待到心情平复时, 他也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觉得其实这样也蛮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算是及时止损, 要是光天化日又来前天晚上那么一遭, 他可就真再不能骗自己一切都是意外了。 挺好的,衡宁劝自己,何思怀这狗崽子他妈的干得漂亮。 终于,衡宁重又拿回了温言书放在桌上的录音笔,重振旗鼓,一鼓作气录完了讲解的音频。 从头到尾,温言书都蔫巴着趴在桌子上,看样子是久久无法释怀了。 办完公事,失去欲望的衡宁一脸正义凛然地起身打算离开。 死了很久的温言书终于复活了,他像跳上岸的鱼一样挣扎着起身,因为起得急,一个没站稳还把桌子碰得哗哗响。 刚受过刺激的衡宁又惊悚地回过头。 温言书感到愧疚万分——今天万一给那人整不|举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 但那人还好,看起来稳住了,至少表面稳住了。 “你稍微等我一下……”温言书小心翼翼地道,“我换身衣服就下楼出门,不会再打扰你了。” 衡宁显然已经不想说话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像个没有灵魂的等人机器,木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进屋。 人精神疲劳的时候是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视线的。 比如现在,他的目光只能捕捉到面前唯一一个走来来走去的温言书,看着他抱着一堆出门的衣服,看着他站到房间里背对着自己,看着他哗地一下掀掉上衣。 白得晃眼的皮肤终于让衡宁的瞳孔收缩回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直愣愣看着人家脱衣服了,一瞬间整个人又紧张起来,下意识往后撤步,结果把手边的椅子碰出轻微的声响。 那边正脱得一干二净的温言书敏锐地回过头,正碰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对视了好几秒。 温言书虽然穿上衣服看起来精瘦的,但因为有刻意去锻炼,身上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还挺养眼的,完全和学生时代的白斩鸡是两种生物。 那晚衡宁刻意无视了这件事情,但现在面对面,衡宁想不看都做不到。 细看,这人身上还有一些细细的疤,深浅不一的,有的是高中那会儿就有的,衡宁记得每一根的走向和纹路,还有很多陌生而新鲜的,根根分明、无一不在提醒衡宁,他们之间已经相隔了整整十年。 于是这些遐想,又让衡宁忘了收回目光,直到那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好意思”,那人身后的门,才把他的光裸的后背和自己直白的目光相隔开来。 衡宁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干些什么,转过身不再对着他的房间,恼羞成怒地低低骂了一句。 操,衡宁烦躁起来,怎么越活越跟个变态似的! 此时,屋里传来了清晰的布料摩擦的声音,衡宁几乎可以分辨出他在脱什么穿什么。 他努力想把自己从变态的道路上拉回来,但不料这么一想,就脑补着温言书穿完了一整套。 “好啦。”那人推开门,穿着简单休闲的冬装,手里提着笔记本电脑,脸上红扑扑的,“谢谢你,昨晚那个样子,我还是不太敢一个人呆家里,所以打算回单位待一会儿。” 衡宁讷讷地转身,送他下楼,把他送到出租车上,看着他摇下车窗朝自己挥手道别,看着那小车在白马桥的巷尾撩起一串白烟。 终于走了,衡宁松了口气,整个人比干了一天重活还要累个千八百倍。 他心情复杂地拿起手机,发现打开的页面便是这段时间是不是刷新的同城招聘。 毕竟前不久刚还掉表姨家的三万块,房租也是一把交了个半年的,今早买豆浆的时候,手机银行已经提醒他的余额开始紧张。 日子变得更加捉襟见肘了。 衡宁手插着口袋,慢悠悠从住宅区走出来。 上了年头楼房瓦房七歪八扭地挤在路两侧,静悄悄把衡宁从这头送到了路那头。 路口,两个拖着行李箱的青年站在路边骂骂咧咧,骂狗日的老板没良心,骂没钱的日子该他妈的怎么熬。 衡宁皱着眉从他们身边掠过,转弯便是白马桥最大的劳务市场。 这里有没良心和有良心的老板,熙熙攘攘挤着更多的,就是排着队等着赚钱和等着被骗的劳工。 衡宁很熟悉这边的套路——那些所谓的老板就是项目承包人,承包人之上可能还有无数个承包人这样大娃套小娃,本就不多的薪资经过这么层层筛漏下来,拿到劳工手里的,可能只够一顿饭钱。 玻璃展板上贴满了各色各样的招聘信息,人们也站在琳琅满目之前,很容易产生一种自己有很大选择空间的错觉。 这里就像是一根结实的树干,将一段段人生宛如枝干根系一般,送往万千不同的世界去。 这里以前也是衡宁的老巢,是他最困难时期的避难所,也是将他的生命分割成了无数个千奇百怪片段的屠宰场。 “收保安啊,月入三千包吃住,身体条件好的优先!” “物流配送招人!!按件儿算啦嘿!” “工地日结,速来啊!!” 一声声吆喝里,人们也就像是血管里的氧气,被红细胞运输到全身的各个位置。 唯独衡宁像是钉在地上一般,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在流动的世界中相对静止。 他看着那一群灰扑扑的人,听着那些粗俗的叫骂、听着有些人甚至文化程度低到没法正常讲价,听到老板一本正经地信口雌黄…… 此时他的脑海里想的却是,温言书对何思怀说,做记者会接触到很多不同的人,让他记得多学习,记得他说他认识搞金融的朋友已经去了美国华尔街,他还记得他对何思怀讲,清北毕业生月薪过万是常态,让他赚了钱不要忘了走出去多看看…… 他们口中的世界和眼前的喧闹形成强烈的反差,那一瞬间,理想生活照过来得光,几乎逼得活在漆黑角落里的衡宁无处遁形。 衡宁再次为靠近温言书的生活后悔不已——眼前这些辛苦简单的劳动已经陪伴过他无数个日夜,却在这一刻变得让他陌生而排斥。 他最终没能拗得过自己,悻悻地转身,没有成功找到任何一个工作。 这一天下午,他放纵自己昏睡在出租屋里,这样的行为类似酗酒,梦梦醒醒,总会消磨掉一些怅然若失的时间。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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