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市的老乡们大多憨厚老实,十多年过去物价飞涨,也没要求衡宁去还更多。 但毕竟当年的治疗费本身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衡宁每个月尽可能多还一些,就只能过上连卤鸡腿都舍不得吃的日子了。 前不久他又清掉一笔巨债,终于下定决心换个稍微像样些的出租房,短暂告别了被生活吸血的日子,稍稍给自己放了个假。 这场休息本不应该太久的,但温言书的出现一下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回头一看,已经一个半月没有努力挣钱了。 一想到钱,衡宁就骤然紧张起来,他赶忙拿起手机,第一件事情就是卸载了最近非常消磨他时间的王者农药。 不久前自己还对这个游戏嗤之以鼻,这两天他随便打了几局,一整天的日子就唰唰过去了。 那一瞬间,他陡然生出了被迫害妄想症,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只觉得资本家实在恐怖,不仅要剥削老百姓口袋里的钱,还要消磨他的意志,让他险些失去了赚钱的斗志。 他强迫症似的日常整理了一下手机界面,紧接着就戳进了最近都没有点开的同城招聘APP—— 单靠网吧那一份收入,这债可能要还到他下辈子,他必须要再找一份靠谱的收入来源,带他更早地脱离债务苦海。 正当他抱着手机躺下的时候,那位让他最近生活变得乱七八糟的Temperature又给他发消息了: “衡老板,我实在走投无路了!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题咋写?” 衡宁的手指头悬在半空,看着刚才那人朋友圈发过的图,脑子一时间有些许空白。 好半天,他才发了一句:“你干嘛要做高中物理?” Temperature回复:“这是我们主编女儿的题,晚上发消息问我,我寻思着这不必须得在领导面前展示一把啊?拜托啦,帮帮忙……” 衡宁还是在犹豫,问:“你那么多认识的学霸大佬,没人帮得上忙?” 说完就觉得这语气有点儿酸酸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好在对面似乎没多想,事实求是道:“何思怀是文科生,我大学同学也大部分学文的,同事那边儿我不想问,毕竟跟领导献媚呢,哪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当然主要是怕他们抢了我表现的机会。” 这个解释衡宁实在挑不出毛病来了,接着那人又说: “我还问了吴桥一,那边给我稀稀拉拉写了一个结果没给过程,屁都看不懂。” 接着,那边又发来一张照片,中间七歪八扭画了个颇具抽象艺术的疑似过程的图,最后一步给出了结果。 衡宁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那结果,确认自己得到的答案和他一样,这才骤地放下心来。 但很快,他看着吴桥一的答案和名字,那种许久未有的怪异的感觉又翻涌上来了。 于是,似乎是真的有些不服输了,他跑去书桌边对自己的答案和过程拍了张照,发过去。 Temperature立刻感叹道:“卧槽!你也太靠谱了!!” 然后连着又发一条过来:“我先看看,明天何思怀出门买东西,如果我没懂,可能还要问问你。” 衡宁盯着那句话,没弄明白问自己问题跟何思怀出不出门有什么关系。 这样怪怪的想法一产生就收不住了,于是他息了手机,没回一个字,打算就这么睡觉了。 闭眼前,手机又亮了一下,弹窗显示对面发来的消息是:[我爱你]。 衡宁整个一大脑空白措手不及呼吸困难心脏骤停,昏暗的灯光下,他解锁解了好几遍才打开手机屏幕。 一戳进去,发现那人只是发了一个小猫咪比心的表情包。 是Temperature同志聊天常用表情包之一,表达感谢的时候不分对象不分时机不分场合,永远是一只比心小猫猫。 原来这表情包的名字叫“我爱你”,衡宁还是第一次在消息弹窗看到它。 搞什么啊?衡宁不爽地又关掉了手机——乱发这种语焉不详的表情包,这什么坏习惯啊? 作者有话说: 一会儿瞧不起王者农药、一会儿看不上表情包,衡宁你是什么封建余孽!(划掉)
第36章 新房客03 衡宁又一次失眠了。 平日里, 他自认为是个心态十分健康端正的三好青年,哪怕被要债的砍进急诊室,也从没影响过情绪健康和睡眠质量。 但温言书出现之后, 他已经断断续续好几天彻夜难眠了——在他家借宿失眠、和他一起打王者失眠, 被他问了个题又双叒失眠…… 由此可见,温言书远远比要债的恐怖太多太多。 衡宁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双眼渐渐适应了夜色, 楼下某些店的烂俗灯光隐约擦墙而过, 给周遭的空气染上了一抹暧.昧的红, 这红色逐渐扩散开来,和他脑海中那人脸上的潮色慢慢重叠。 他又瞥了一眼那人还晒在自己家阳台、今天刚收回来的被子。 衡宁觉得自己逐渐被那小橘灯也染了个通黄,也或许是最近吃太饱, 俗话说得好, 饱暖思那什么…… 他妈的, 衡宁偷偷咒骂着, 就听见远远也传来了一声:“他妈的!”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心声跑出来了, 仔细竖耳朵听才又接过来一连串粗俗不堪的辱骂。 叫骂声不大, 传来这边已经被距离削弱了大半, 衡宁便猜到,约莫三条街外又有人聚在一块儿干仗了。 当初他选择住在顶楼的原因有很多,吵闹声小就是其中之一——尽管他自己也住在这里,但他必须承认, 住这一片儿很多人素质不可恭维, 晚上大排档喝多了操酒瓶掀桌子的比比皆是。 衡宁翻了个身,却觉得那本应原地熄灭的吵闹声越来越近了。 偶尔也确实会发生这种情况, 打着打着转移阵地, 从一两个单挑成一片儿互殴, 反正这里是白马桥,傻逼事儿永远不嫌多。 衡宁习惯了,打算起身拿耳塞认真培养睡意,就听门外传来吱呀一声,然后就是一个人蹑手蹑脚跻着拖鞋的声音。 他站定在了门边——温言书肯定又被吵吵嚷嚷的声音扰醒了。 听脚步声,衡宁确定出门的只有温言书一个人,他还刻意压低了脚步声,似乎是生怕把那两个人吵醒了。 他本应该装作没听见的,但是停顿了良久,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温言书现在一个人在外面。 他不害怕吗?衡宁忍不住想着,万一又跟早上似的出了事怎么办?大冬天的栽在走廊外面,第二天一早肯定就只剩冻尸一条。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轻轻拧开铁门的声音——他知道这人打开那扇“顶楼隔离门”往下走了,应当是去楼下窗子边了。 大晚上乱跑干什么?当记者的都喜欢凑这种热闹?衡宁感到一阵心烦,但转而又觉得自己揣度错了——这个人对危险环境这么敏感,楼下有人打架能睡得着才出鬼了。 门外,温言书确实因为这嘈杂声感觉到强烈的焦虑。 这声音让他想起他第一次跑暗访,一起去的摄像大哥暴露了身份,两个人被整个污水处理厂的人追了半个村子,身后的叫骂声就像眼前这般恐怖。 细胳膊细腿的他被揍得浑身淤青,小腿还有轻微骨裂,摄像大哥个头大目标也大,脑袋挨了血呼啦几的一闷瓢儿,回头直接辞职不干了。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一直到现在,恐惧的感觉还是实打实的。 何思怀应该是戴了耳机,在房里睡得没有一点儿反应,他不好打扰,又真的好奇又害怕,便悄悄一个人打着电筒摸到了楼下的窗台边。 这一天下来,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害怕独处的事情,完全顺遂本能去看楼下出了什么事儿。 一阵穿堂风从楼道内逃逸而来,温言书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除了身后那扇窗,楼梯上、楼梯下,都是巨大如猛兽巨口一般漆黑的深渊。 当即他便渗出一身冷汗来。 他想逃回房间,但那区区一段楼梯尽头却是无尽的恐惧。 他应当快速逃离的,但他甚至根本迈不动腿。 顶楼,漆黑的猛兽如坍塌的大厦一般朝他压来,楼下,恐怖的夜晚像是汹涌的海水迅速涨潮,窗外,疯狂的叫嚣更似双双巨手要将他一同拉进地狱狂欢。 一些幻觉想象逼进他的大脑,他感觉那些企图伤害他的人又拿着棍棒和刀枪伺机而动。 无路可逃,温言书觉得呼吸困难——他快要被杀死了。 不知是不是恐惧真的能具象化,他响彻着嗡鸣声的耳朵真的捕捉到了一声清晰的开门响。 他觉得喉咙都要被勒断了——他应当跑,但他只慌乱地扑腾了一下,碰到了堆在楼道的饮料瓶,发出一阵更让人焦心的动静。 温言书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快要断片儿了,直到那熟悉的声音轻轻钻进他耳朵里: “别怕,是我。” 温言书第一反应完全没明白他是谁,只知道这声音醇厚踏实,像是一双手一般将他即将崩溃的情绪稳稳托住了。 下一秒,混乱的思维才慢慢解冻——是衡宁。 那人出门披了件外套,冷冽的面部线条在黑夜里更显得黑白分明。 是衡宁。温言书攥紧的拳头终于放松了开。 衡宁走下楼梯的时候,对面那人的目光还有些失焦——他应当被自己吓到了,衡宁心想,但自己还是得来的。 月光下,那人苍白的脸印在楼道的拐角,似乎是紧张过了头,大冷天里,额头都渗出一层细汗来。 衡宁怕他出事,又问了一句:“还好吗?” 温言书很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整个人都复苏过来:“没事……好了……” 但身后的叫骂声还在继续,温言书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衡宁二话不说,转身往楼下走去。 还没走两步,身后的温言书便急匆匆跟来:“我跟你一起,别丢下我。” 这话听起来太可怜巴巴了,衡宁没吱声,走到楼下,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温言书的身上,又将人摁了摁,意思是站在原地等他。 “注意安全啊……”那人又急又怕地喊了一声,衡宁的心差点就乱起来了。 这么多年打打杀杀过来的,还从没有人跟他说过注意安全。 那群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温言书站在走廊里也能看见他。 衡宁扫视了一眼眼前那十几个畜生崽——有几个熟面孔,年纪都不大,最小的可能还在上高中。 这便让衡宁更恼火了—— 好生生的人事儿不干,半夜跑到他枕头底下排队等着挨揍。 那群人打得用心,分毫没有注意到已然有人从楼上下来。 衡宁扫视了一眼周围,抄起一个啤酒瓶子,面无表情。 接着,“哐当”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玻璃碎渣飞在墙缘边,陡然升起一片带着月光的刺目的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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