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陷入了一场短暂的寂静中。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看向衡宁砸瓶子的位置,下一秒,这凶神恶煞之人就举起手上剩下的半截啤酒瓶子,尖锐到足以杀人的利口遥遥指着他们的脸。 但衡宁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冰冷却不暴躁,似乎在跟他们认真商量着什么: “是谁他妈的半夜急着投胎?” 那一瞬间,战争双方几乎是瞬间凝聚成一股力量,变成了一阵紧张无措的沉默。 终于,方才叫嚣得最凶的红毛儿颤巍巍喊了一声:“衡老板……?” 接着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低骂了一句:“我操……” 衡宁没什么大动作,只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锋利的半截啤酒瓶,又抬头瞅了他们一眼。 下一秒,一群人立刻识相地一哄而散。热热闹闹的街头又恢复了让人安心的宁静。 一转头,温言书正扒拉在门框边悄悄瞅着他,目光晶亮亮的。 衡宁转头把玻璃瓶子丢进垃圾桶,面无表情地作无事发生状:“回去吧。” 方才还紧张兮兮的温言书立刻兴奋起来,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衡宁第一次帮他赶跑霸凌者的时候,那人也差不多跟个小鸡仔一样滴溜溜跑在他身边,仿佛终于找到了靠山,整个世界都有着落了。 “你刚刚好帅啊。”温言书由衷感叹道。 衡宁脖子僵了一下,知道这人夸人不打草稿,就逼迫自己照单全收了。 事情一解决,冷却下来的脑子又告诉衡宁自己多管闲事了,于是他硬着头皮道:“快回去睡觉吧。” 温言书方才还激动得发抖的声音立刻软下来,可怜巴巴道:“你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我现在睡不着……” 衡宁不知道这人嘴里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他很清楚对方捏住了他的命门——他确实看不得这人卖惨的样子,他就是吃这一套。 于是他放慢了步子,意思是答应了。 两个人慢慢走回楼道里,停在方才那扇窗边,一起抬头,望着被破烂霓虹染红的天。 白马桥的晚上单调却也斑斓,没有市中心那般灯火通明的繁华,却有着永远预料不到的千奇百怪。 衡宁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么沉默着——毕竟那人只是要自己陪着,陪着和陪聊是两码事。 那人似乎也将就着自己的节奏,不吱声,裹着自己的衣服往自己身边凑。 像是冬天里贴在火炉边的小猫。 因为这个人不要脸的次数多了,衡宁逐渐对他脱敏,好半天才后知后觉,那人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早开始打瞌睡了。 衡宁拧起眉,拍拍他,不容拒绝地命令道:“快回去。” 温言书这才骤地清醒过来,像上课睡觉被老师抓包一般一个激灵。 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衡宁在心里念叨,手掌坚决地把人往回推。 这回,温言书也没拒绝,轻飘飘地在他的推动下上了楼,临关上门前,又悄咪咪探出个脑袋,用气声道:“别忘了明天来给我讲题呀~” 衡宁看着他弯弯的眼睛,忍不住想伸手把他的脑袋摁回去。 那人又贼心不死地补了一句:“明天思怀不在家~” 衡宁“咔哒”一下帮他合上门,转身闷闷回房。 干嘛老是强调何思怀不在?衡宁烦躁地想。 搞得跟偷情似的。 作者有话说: 何思怀,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多余!
第37章 新房客04 整个临睡之前, 衡宁满脑子都是那句:“思怀明天不在家。” 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本不想再跟温言书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交集的。 第二天早上,生物钟照例五点半就把他催起了床, 一套洗漱完成下来, 他约莫看了有几十次手机。 妈的,衡宁骂自己, 你他妈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心不在焉地下楼跑了步, 跑了两圈刚要上楼, 迎面遇到了一家早点小推车。 这车看起来颇有些年头, 事实上在这一片也待了相当一段时间了,但唯独这一次,衡宁多看了它一眼。 太像了, 衡宁的目光跟着推车走了几步, 高中的时候自己每天也就在这样的小车前, 给温言书买豆浆和豆沙包, 十多年过去了, 地点从渝市走到北郊, 这样的小推车除了加了个比较有排面的牌匾之外, 居然也没有任何变化。 回来的时候,衡宁的手里就多了两杯豆浆和两盒蒸饺。 一自己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买了早餐,还是两人份。 正想着一份当早餐一份留着中午热热吃,门口风风火火跑下来一位男大学生。 一股青春洋溢的风吹过来, 衡宁不用抬头, 就知道是那位“今天不在家”的何思怀。 那人飞一般从自己身边略过,正当衡宁为两人没有语言交流的擦肩而过松了一口气, 那人居然小跑着退了回来:“早上好啊衡老板!” 衡宁看了他一眼, 欲盖弥彰地把双人份的早餐往身后收, 面上冷漠道:“嗯。” 何思怀虽然是个小四眼儿,但显然眼神活得很,立刻对上了他藏到身后的双人份豆浆和蒸饺:“豆浆这么好喝?小温哥刚刚也说要下楼买。” 衡宁脑子一紧,皱着眉没回答他的问题:“你不赶时间吗?” 何思怀便立刻飞走了。 衡宁提着两份早餐,面色严峻地往楼上赶——温言书正好想喝豆浆,自己又正好买多了,所以完全是正正巧,谁也不想浪费这个钱。 临走到温言书家门口,衡宁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报个备,于是打开手机强壮冷漠地发消息:“起来了?” 对面应该也是听见了脚步声,“哗”地一下拉开门。 两人面对面站着,温言书松松垮垮穿着掉到肩膀下面的大号睡衣,脑袋上翘着一根头发,嘴里还叼着根牙刷。 身后,前不久还光秃秃的毛坯房已经迅速生长成了一片亮堂简洁的小窝,防盗窗、窗帘、壁纸、小沙发、桌椅、储物柜…… 一边的热水壶还腾腾冒着热气,真就像一个崭新又温馨的小家。 衡宁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安心的归属感,甚至眼前这惺忪懒散的人,也成了这小家最画龙点睛的一笔。 但他还是稳住了,举了举手上的袋子道:“刚下楼碰见何思怀,听他说你也要买,我就顺手给你带了点。” 他刻意颠倒了时间线,还着重强调了“顺手”两个字,就怕人想多。 那人抬头看他,先弯着眼朝他笑起来,伸手关好门,接过早餐放在然后吧嗒吧嗒跻着拖鞋跑去漱口。 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那人一边洗脸一边道:“你这也太客气了,我麻烦你帮忙,你还花钱请我吃早饭。” 衡宁又刚正不阿地强调:“顺便。” 温言书没回答,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家已经装好暖气片儿了,一进门暖和得很,那人便也就穿这个敞领的薄睡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本来衡宁已经对他这副样子有所免疫了,但当他看见客厅那不属于温言书的一片书桌,这才骤然想起,这人现在还和另一个男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就这么随随便便敞着领子、在家遍地遛着他的锁骨,不止衡宁看得清楚,何思怀肯定看得更清楚。 于是衡宁忍不住多嘴道:“衣服大成这样不难受吗?” 温言书好半天才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肩头,伸手将衣服又提溜上来:“有一点儿,总掉。” 衡宁差点被他的回答气笑了——明知道穿着不舒服还硬穿,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他转而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去教育温言书,毕竟他自己更是连一件像样的睡衣也舍不得买的。 但温言书很快撇走了这个话题,慢悠悠去厨房倒了碗醋,放到桌子边,“啪嗒”掰开竹筷子,笑眯眯道:“起床就有饭吃也太幸福了!” 衡宁看了他一眼,许久才撤回目光,和他一起埋头吃起来。 高中的时候,温言书就喜欢边吃饭便呜哝呜哝地说话,很显然,现在这个毛病也依旧没有改掉:“衡老板,你平时早上也在外面买着吃吗?” 衡宁实话实说道:“我自己做。” 今早确实属于特殊情况,自己脑子抽了下去买早餐,平时衡宁几乎不在外面买着吃——自己简单炒个饭,或是煮些粥、下点面条什么的,总比这一片儿的地沟油食品吃得叫人安心。 虽然衡宁自认为事业和学业已经救不起来了,但父亲的经历让他在健康方面丝毫不敢懈怠,他坚持锻炼身体、早睡早起,生活方面的自律严苛到有些不近人情。 正因为穷,才更要保护好身体,否则身体突然垮了,连看病的钱都不一定拿得出来。 “你真厉害。”温言书诚恳地夸赞道,“我一熬夜就起不来,别说自己做了,起得急我都来不及买。” 所以看着眼前这个多少有点病歪歪的家伙,衡宁又控制不住当爹又当妈:“好好吃饭。” 温言书没跟上节奏,看着手中的筷子,抬头道:“吃着呢,可认真了。” 沟通失败,衡宁只能硬着头皮补充道:“我说平时。” 温言书了然,垂下眼皮子,乖乖应了一声:“我努力。” 这顿早餐的气氛对于两个人来讲已经相当和谐了,温言书看衡宁又忍不住要帮忙收拾桌子,连忙把他摁下来:“我来我来,你去看题。” 然后转身,一阵娴熟地清起了桌子。 衡宁坐到一边的沙发上,这样的画面让他想起电视里经常看见的,晚餐后,妻子忙忙碌碌收拾起餐桌,丈夫便被支去书房,辅导孩子写作业。 他母亲走得早,小时候念书也不用父亲操一点心,自然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但看着温言书忙忙碌碌的样子,忽然对这样的生活产生了一点点小小的期待。 很快,温言书把桌子收拾了干净,转身吧嗒吧嗒跑去房间,拿出来笔纸凑到他身边坐下。 “妻子”的角色又很快转换成了“同桌”,但那一丝温暖的归属感并没有消失。 在那人飘过来的橘子香里,衡宁稍稍走了点神,又很快拿起笔。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正是这么多年来最讳莫如深的事情。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看到高中生都心烦,对于学习的事情他总是避之不及,每年六月的高考都会让他焦虑烦躁。 但现在,他在纸上清楚地列出昨天自己一步一步推出来的公式,从题干一点点抽丝剥茧,有条有理地讲出自己揣摩了一整夜的解题思路,轻松自在得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学霸。 温言书双手扒在桌边,眼睛跟着自己的笔尖儿转着,像是一只盯着玩具聚精会神的猫。 但没写几步,猫的眼珠子凝滞住了,衡宁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开始发直,就知道他的思维又飘到了八百里以外天马行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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