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裴茜能从这人不动声色的眉目中看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桀骜。 这人,显然没什么诚意。 裴茜抱着的手臂放下,冷冷的点下头,比他更傲,直接点出来:“因为你迟到所以他们已经走了。” “待会出去打车,”她回头,望向他眼里:“车费你付。” 陈屹泽漆黑眸子沉暗,仔仔细细凝视她,片刻后扬唇,应下了:“好啊,车费我付,双倍如何?” 一半是车费,一半买你的时间。 裴茜聪明的听出了他的暗语,两人梁子就此结下,偏巧他们是同系同班,很快,上课时两人在过道一前一后碰见。 “让开。”裴茜冷蹙纤眉,眼也不抬。 陈屹泽身子微歪,彻底占据本就不宽的过道,挑眉:“这条路我先走的,凭什么我让?” “还是说,班长、哦、兼会长大人要以权压人?”他倏然凑近她,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押着恶劣的语调。 两人一个冷脸,一个漫不经心却又分毫不让,这下全系都从两人冷嘲热讽的话,知道他俩不对付。 谁知,后来他们两却偷偷谈起了恋爱。 是啊,谁知道呢?裴茜眉眼微垂,纤细的手指摩擦着面前某次大赛一等奖的奖杯,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第二天一早,裴旻不等裴母催促,就去医院做了全身体检,得到的结果很健康,总算让裴母微微安心。 日子一天天的过,可越是接近春节,裴旻越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裴旻坐在客厅,对着坐在另一边的母亲问:“妈,我有个学生现在还在学校,能不能让他来我们家过春节?” 他说话时语气有点抖,指甲紧紧的掐在手心,脸上神色失了以往的从容,紧张的眼神都撇向一边。 裴旻一点都不会撒谎,轻易就能被人看破,但阴差阳错的,裴母此刻完全沉浸在古籍,根本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想了想,觉得一个学生春节在学校确实有点不像话,便也顺口的回了句:“行。” 裴旻骤然松了一口气,细细看下去,脸上竟有微微的薄汗,裴茜坐在一边差点笑出声。 裴旻装作没看见自家姐姐促狭的目光,闷着声回了卧室,不管怎么样,裴旻就是不想林辞野春节孤孤单单一个人过,也许往年都是这样,可他在,就是不行,就是……不情愿他那样孤独。 一想到,就会心痛。 这是裴旻罕见的,第一次任性,就像是摆在庙里泥土筑的一尊菩萨像,终于突破那层密不透风包裹的束缚,往外试探性的伸了一只触角。 所幸,成功了。 他脚步甚至带了点内敛的愉悦,像是出笼的鸟飞快的在天边徜徉。 回了卧室,裴旻没有先给林辞野发消息确认他在不在忙,会不会打扰,场合会不会顾忌,反而直接就给林辞野拨通了视频通话。 通话很快被接通,传来对面懒洋洋的嗓音,“喂,男朋友~” 国内这边是凌晨,林辞野正睡着,却被一道铃声吵醒,本来带着躁郁的眉眼在看到手机备注的一刹那变得无比柔和。 裴旻没注意他的称呼,声音里有隐藏的一股激动,声音清越而温柔:“林辞野,我给你订机票,你来我家过春节吧,好不好?” 谁知对面居然一阵沉默,裴旻等了一会,语气有点落寞:“……你,不愿意吗?” 这边林辞野因为手指不断的开百度新窗口,手机忙碌的几乎要冒火。 “准男朋友要带我去见家长怎么办?” “去见对方家长应该准备什么?” “怎么给另一半家长留下一个完美的初印象?” “见面问好应该以怎样的表情?” …… 答案五花八门,无外乎注重打扮,干净整洁给对方父母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然后言语端庄不能轻浮,要让人觉得可靠,以及让对方家人感受到你的诚意等等。 但林辞野有他独一无二的脑回路,于是他最后总结见家长的硬性三条如下: 1、打扮满分。 2、表情端庄。 3、真诚送礼。 “裴旻,你说我去的话送什么礼物呢?把银行卡直接送给你父母合适吗?”林辞野真诚发问。 “……你觉得呢?”裴旻还以为他不愿意,现在反倒是白担心了,还觉得自己刚才的情绪有点好笑,他居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觉得不太好。”林辞野摇头沉思,裴旻刚要松一口气,就听林辞野语出惊人的开口:“我应该去银行先兑换成英镑。” 上来就送钱,亏他想的出来。裴旻揉揉涨痛的额角,想了想道:“我家附近有个超市,到时候买点水果就好。” “散装水果,第一次见爸妈你居然让我准备散装水果?”林辞野惊的从床上立起来,眼睛瞪大,不可置信道。 林辞野觉得他要是真这么做了,他怕不是在找死就是不想活了。 这样不被轰出来都算他运气! 裴旻:“……那是我爸妈。” 林辞野重新坐下,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小声反驳:“那你为什么让我送水果啊?” 裴旻坦白:“我说你是我的学生,一个人待在学校过春节,所以。”所以什么他没说,但林辞野看着他目光中的略微歉疚,懂了。 林辞野不愿意看见他这样的神色,是以故意开口歪曲了他的意思,狭长的眼眸微挑:“所以你是打算把我金屋藏娇?” “明修栈道,暗度我这个“陈仓”?”林辞野指着自己,换了个闲适的姿势和他聊天。 他没觉得裴旻会理他这句话,只是想他忘掉刚才的话而已。 “对啊,所以你什么时候来?”谁知裴旻却坦然的承认了,温润眼眸似乎穿透屏幕同他对视,林辞野怔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利落下床。 “订最早的航班。” 最早的航班距离现在也有大概五个小时,裴旻没听他的,没选择商务舱,给他订的是下午一点三十五分的头等舱,毕竟林辞野职业在那里。 然后对着林辞野道:“你再睡几个小时,好好休息一下。” 虽然坐飞机也能休息,但终究比不上在家里。 林辞野本来想着醒都醒了,还不如别睡了,但想到又走回床上坐下,漆黑的眉眼面不改色的道:“你哄我。” “裴旻,你哄我睡觉好不好?”男人拉长了尾音,声音轻到了极点,像是凌晨夜里喃喃自语。 裴旻顿时心里酸酸的,有点别扭的问:“怎,怎么哄?” “我给你念书好不好?” 裴旻起身从书架上拿了本Mario Salvadori.的《Why Buildings Stand Up: The Strength Of Architecture》英文原版。 建筑结构概念+建筑生与灭 男人声音清润又温和,标准的英式发音让他整个人显得极为优雅,像是冬季午后舒缓的阳光,松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下午三点一望无际柏油路,平静的深海。 林辞野本来的玩笑话,谁知最后竟然真的睡着了。 裴旻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便又接着念了起来。 电话一直通着,林辞野睡到七点五十三分醒来的时候,裴旻刚巧念到131页。 “醒了?”裴旻放下手中的书,浅声问,声音略带嘶哑。 “唔,没挂吗?”林辞野刚醒,头还有点昏沉,没听出他话里浓浓的疲倦。 “没有,明天见。”裴旻简短的说了两句,就有些匆忙地挂断了电话像是在掩盖什么。 ---- 姐姐有心结,但阿野会出手。
第57章 林辞野到的时候是中国除夕夜的下午六点十七。 伦敦此刻纷纷扬扬的落了雪,雪花打着转飘到地上,空气里打上一层明显的潮湿。 比起国内的夜晚的张灯结彩,天空中炸开五光十色的烟花,这里显得过分安静又格格不入。 而略微的不适应都在视线掠过一处的时候消弭,一切都生动起来。 林辞野身形偏瘦,去的并不单薄,相反,举手投足会有一种深邃而不自觉张扬的性感,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高领毛衣外搭两件式米白色夹灰港风呢子大衣,下身是深蓝色牛仔裤配白板鞋,显得格外清朗明澈。 看到裴旻的那一瞬,林辞野就拽着行李箱快速的飞奔了过去,裹挟着雪中不散的热忱,“裴旻!” 男人声音热情又激动,像是冰川下陡然迸发的火种,可等他把人抱到手的那一刻,却只剩下小兽般的呜咽的脆弱。 裴旻,我以为我已经足够想你,可直到拥抱到你,爱意排山倒海般朝我涌来,我才方知,原来束缚我想象阀门的“足够”二字,如此浅薄。 “我爱你。”他道。 那种陡然让人惊颤的韵律,像是无名指勾动一弦的尾音,带来让人神魂俱灭的悠长靡丽。 “不想分离。”他更加用力的抱紧了裴旻,下巴搁在他的后颈的肩胛骨,说了似叹息的第二句。 裴旻任由他抱着,即便力道让他微痛也没有挣扎,无声而温柔的放纵。 片刻后,林辞野抬起头,眼神炙热明亮似骄阳,仿佛刚才的哀伤的人不是他。 男人扬眉,唇角带着肆无忌惮的笑,就像最初的开场白一般冲他道:“你好,裴旻。” “我是林辞野,很高兴与你再次重逢。” 每一次再见,都是重逢。 裴旻怔然一瞬,似想起了那接连十个微信验证,而后恍然浅笑着伸出手与他礼貌交握:“你好,很高兴与你重逢。” “我是裴旻。” 两个人站在路边,幼稚小学生一问一答的重复,偏偏还乐此不疲,两目相对,又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林辞野,我带你回家。”裴旻牵住他的手,掌心和煦温暖的热度通过相触的皮肉传到林辞野微凉的手背,一直涌倒心底。 家吗?可他早在六年前就没有家了。 他像是迷途的孩童发出求救眼眸无措的看向裴旻,语气迟疑又带了小心翼翼。 “回你的家?” 裴旻让他坐在副驾驶,自己也坐进去,车依旧停在路边停车位没有动。裴旻回头,认真的侧身看向林辞野眼睛,一字一句:“《史记·乐毅列传》言:“乐羊死,葬于灵寿,其后子孙因家焉。家是生地,也以死养。而生与死本身就带着超越一切的魅力。这不可怕。” “就像得与失。” 林辞野注视着裴旻平和而温柔的眉眼,忽然发觉他找到了某种比生与死更加令他着迷的不可超越的力量,而这种力量的代称,只有两个字——裴旻。 他无法在克制自己震颤的心脏,发麻的躯体,只瞬也不瞬的看向他,死神的梦魇像无法战胜的巨大怪兽匍匐在裴旻脚下,逐渐消弭了他被折磨多年无法接受的“失去。” 也许生与死真的是有力量的,他曾死亡,却又在此刻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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