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人好,其实也会羞涩。 特别是由林辞野的语调把那个字母念出来,总感觉像是被人揭开身上的保护膜被骤然暴露在阳光下,就像是青葱少年被暗恋的人发现自己写满隐秘心事的日记,那种强烈的冲击让他不知所措。 林辞野嘴里含着糖,一手撑着下巴去看裴旻漆黑无垠的双眼,半晌,似评价的含糊不清的吐出一句调笑:“我的眼光真不错。” 一眼就挑中了最好的。 “哎,等等,停个车。”林辞野是侧着做的,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外面临近春节售卖烟花的路边摊,他眼睛亮了亮,叫停了车。 “裴旻,我们下车。”林辞野拿过Burberry的风衣给他穿上,又给他带了一个白色口罩,自己仍然是惯常的黑色。 裴旻甚至来不及和许愿再要一件外套,就被林辞野拉着下了车。 男人仰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璨然一笑,“裴旻,你常年在英国,应该已经许久没见过春节的烟火气,” “为了不让今年也成为遗憾,” “所以,我们来玩烟花吧!” 裴旻呼吸有瞬间凝滞,心跳如擂鼓般喧鸣,耳朵被电流穿过,甚至听不见声音,只能听见不断的嗡声,以及面前人的脸庞。 他脑海里忽然涌出一句,林辞野曾说过的——爱,只会与日俱增,而不会减少分毫。 平淡生活的惊喜就如同在拼一个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积木,每拼对一个组件,都会不可遏制的兴奋、激动,哪怕是你给我一块糖我都会觉得快乐。 林辞野是太过鲜明的野火,独树一帜却又令人着迷,喜欢他,就像屈服于难以控制的未知,那么神秘而又让人不顾一切。 一往无前。 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林辞野已经自顾自去挑了,“喏,就这个,仙女棒配美人。” 林辞野举着一大捧仙女棒和裴旻并排放在一张图里,海边的路灯昏暗,却又送过来海浪的腥咸,一阵阵的风扑打在脸上。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夜色在冬季早已染上深浓,即便有灯光,也只能隐隐约约映出一个模糊轮廓的暗影。 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裴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美,分皮相,骨相,而裴旻是除此之外的第三种。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一眼看过去的卓尔不群,那种深刻,隽永在灵魂。 就好像神明花费无数时光与精力缓慢雕琢的作品,他身上有一种清透的书卷气,是那种自然而然的扑面而来压过的浩瀚磅礴的气息,斯文的外表,不俗的谈吐都让他像极了中世纪文化浸养的绅士。 而在林辞野的角度来看,他就像博物馆典藏的艺术品,却又宛若打破常规的禁忌,而他对这样的美格外钟情。 裴旻没有说话,眸光温和专注,里面含着满满的柔软,林辞野禁不住抬手捂住他的眼,感觉到舌尖的甜腻,哑着嗓开口:“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会让他忍不住。 裴旻纤长浓密的睫毛不自觉轻扫,林辞野感觉到掌心的酥麻,顿时像被烫到一般快速收回手。 迎着裴旻莫名的目光,林辞野眼神躲闪,不自然道:“该付钱了。” 最后钱是裴旻付的,因为老板手机没电并且也没有打印的收款码。 “不开心?”裴旻瞧了一眼林辞野微垂的眉眼,哄他,“我,养你啊。” 裴旻的声音有点别扭,他没有哄过人,没有任何经验,陡然想到的一句却似乎带了点莫名小小的不爽。 林辞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自顾自说着,“说好我请你玩烟花的,”最后却让你付钱。 “啊,什么?”他恍然记起裴旻后半句还说了点什么,抬眼看向他。 裴旻缩了缩手指,目光落在大海,声音悠然沉静:“没什么。” 他觉得自己这点气很莫名其妙,不就是之前因为林辞野门前那个女人一句“我养你”,怎么就记到现在,当时的不开心,延续到现在还是觉得介怀。 “你养我啊。我听见了!”林辞野眉目灿烂,歪头在裴旻面前倒走。 灯光照在男人洋溢着自由得意的侧脸,张扬的像是十七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凭心而论,养林辞野还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从小优渥的家庭加上骤然跌落后遭遇的一切让林辞野颇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放纵,这表现在他身边所用的一切都价格不菲。 单靠裴旻的工资可能一个月连他的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裴旻也想到这个,身上气息不由有点失落,林辞野眸光闪了一下,笑吟吟的凑过去:“那不如我先把财产全部上交?嗯,你给我开个亲密付就好了。” 说着,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交了男朋友的标准好男人身上怎么可以有钱呢?这很不科学。 林辞野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给银行打电话,裴旻匆忙按住了他的手,对于裴旻来说,尊重是刻入骨髓的信念,这就意味着,他不会干涉,哪怕是伴侣的,他的财产依旧自由。 “不用,”似乎是为了怕林辞野不高兴,他拉着他沿着公路下坡走,“我们去放烟花吧。” 林辞野目光下垂,落在裴旻牵着他的手,1月15号,这是裴旻第一次主动牵他。 21法则又第11天,标注“重要纪念日”。 他始终没有停过21法则,先爱的人本来就应该付出,因为他想得到裴旻的爱,就如同穷途末路的旅人渴望最后的救命稻草。 得失心严重倾斜的不平衡,就会促使他更小心翼翼,也更珍惜。 21法则是对他自己时刻谨记的鞭策,也是对裴旻的珍重。 我把一颗真心捧给你,但选择权在你。 天上洋洋洒洒的落了雪,树梢逐渐染上银装素裹的白,两个同样出众的少年站在树影之间。 裴旻手中拿着仙女棒右手手腕轻扬,目光不自觉追随灿烂的烟花,脸庞升起轻松而淡淡温润的弧度,灰色的长款风衣裹挟着海边吹拂的风声吹往一边,左手掌心搭着一个穿着红色马甲配红色棒球帽奔跑的少年。 一切都那么自由而美好。 许愿站在外面,也不由得咧嘴笑了,他不是不知道林辞野和裴旻在一起,不说其他,光是“同性”这一条就足够曲折受人指摘。 可他发现,他们也只是在谈恋爱而已。 会幼稚的斗嘴,会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普通又平常。 所以,仅仅是相同的性别,凭什么要被禁锢呢? 自由,从来至高无上。 至于其他,水到船头自然直吧,许愿笑了笑,他该对林辞野付出他的信任,就像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的家人。 哎嘛,他说的这句真的好有文采啊,要不要记下来?话说林哥包里好像会随身带五线谱来着? 裴旻的目光一直落在燃着的烟花上,直到烟花散尽,一切归于寂静前的最后一秒,他转身,睫毛上有了一层雪化的湿意,声音很轻:“林辞野?” “什么?” 林辞野抬头。 “新年快乐。” 我爱你。 ----
第55章 裴旻明天上午九点还是踏上了去往英国的飞机,而平时只要不是工作都对他近乎寸步不离的林辞野罕见的没有来送机。 林辞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 即便是年少时家中发生巨变,林辞野陡然落魄,从天堂跌落谷底,外表也不曾露出半分脆弱,可他也是害怕的,就像倔强的维护最后的尊严,也像是不给任何人以嘲讽他的借口。 他更知道,崩溃除了丑态毕露,其实没有任何用处,林辞野骨子里有种韧劲,他只会迎难而上。 他并不害怕未知、或者贫穷,但他害怕离别,哪怕明知只是短暂的分离,他也,承受不了。 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万一呢?万一裴旻真的选择就在英国,不再回来了怎么办? 林辞野眸光紧了紧,手指不自觉用力攥成拳,他不想去亲眼目睹裴旻离开,但他会在第一时间等他回来。 比起别离,他只能接受重逢。 林辞野目光逐渐悠远,在心里道: 裴旻,起落平安。 裴旻落地的第一时间给他发消息报了平安,几乎瞬间就收到了林辞野的回复。 L:想你了。 林辞野每次都会在很多时候猝不及防、却又直白的让人心尖软烫的不行。 裴:嗯。 知道了。 L:记得好好吃饭,按时睡觉,一天三次视频, 裴旻垂眸看着上面不断出现的正在输入中,侧身让后面的人先行。 下一刻,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林辞野的最后一句话是: 最重要的是记得爱我。 凝滞的呼吸像是封建的奴隶得到民主的解放,失去希望的人陡然看到的烟花转而在胸腔炸开,那种久违的、活跃的、跳动的生命力,崭新的如同书写墓志铭的恢宏。 “小旻。”裴茜一身为违季的性感酒红色吊带裙配皮草,额边发丝微垂,慵懒的斜倚在宝马引擎,温柔纯欲的风格在她抬眼时荡然无存。只剩下上位者的凌厉和掌控全局的笃定。 她抬手冲裴旻打了个招呼,等裴旻走进,眼稍微挑打趣:“你回来你的小男朋友没有不高兴?” 裴旻对着姐姐点了点头,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了进去,裴茜等他过来才道:“这么喜欢?连我都不能说?” 裴茜自然是了解他这个弟弟的,平时斯文礼貌到不行,从不会让别人的话落空,但你要是真问了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外人面前他就抱歉却又疏远的笑,家人面前就沉默不语。 而眼下这种,分明是不想和她讨论林辞野的事,也许不知情的人会觉得不在自己家人面前提及是不重视,但裴茜了解他,正因为了解,她才知道,这分明是藏到了心坎里。 裴茜小时候就觉得没人比他弟弟更乖巧听话,无论什么都说好,他甚至从没有过青春期的反骨,每天一个人从小小孩童到少年,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度过的,没有朋友,没有玩伴,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孤独。 甚至她还一度认为裴旻是个有温度的机器,完全缺失了向往自由的天性。 直到她不经意的发现裴旻经常会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那棵香樟树,眼睛里极淡的那丝向往,她才知道,原来他的弟弟,是活的。 他就那么看着,一日一日,直到那棵树开始枯败,他也从没有再向父母开口提出要出去。 他守着那棵树,就像是守护着自己渺小而脆弱的生机。 裴茜的心脏顿时涌上密密麻麻的疼痛,但她终究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即便她们拥有世界上最相近的血脉,她也不能感同身受。 那时候,她就知道她的弟弟虽然不声不响,却有最固执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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