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地停下脚步,看到泛着火光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隐约照亮傅初霁的侧脸。 傅初霁不笑的时候,清冷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彼此初见时的那段岁月中,傅初霁根本不像现在这般温柔,神情淡漠的脸上总是蒙着一层哀愁,看阮灯的眼神也十分复杂,直到现在阮灯都读不懂那时他的眼中到底带着怎样的情绪。 后来他刚到阮家没多久,他的母亲就去世了,从那以后傅初霁突然变得爱笑了,性格如山顶融化的春雪,温柔又绅士,接人待物都是笑脸相迎。 但阮灯却莫名觉得那不是他发自肺腑的笑,而是他保护自己的工具。 “还不睡吗?”阮灯拿着外卖,上前敲了两下玻璃。 傅初霁转过头来,凤眸中夹杂着不加粉饰的脆弱情绪,直直撞进他心里。 他把烟头碾灭,一边推开玻璃门,一边仓促地拍着衣服上的烟味,哑声回道:“还没呢,我还不困……抱歉,我忘了你讨厌烟味。” “没关系,是我先来找你的,”阮灯举起手中的保温袋,弯起眼眸朗声道,“要一起吃宵夜吗?我点了号称是全市最好吃的烧烤。” 傅初霁沉溺在阮灯的笑容中,快要崩坏的情绪在深夜时分达到极点。 在他抽着烟,幻想着全世界即将要惨死于毁灭性的天灾时,他心爱的小少年却在短短几秒内闯入他的世界,带着坚韧又不失柔和的力度,将他破碎的心拼凑完整。 傅初霁的理智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恍惚起来,他小幅度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在快要触碰到阮灯柔软的皮肤时大梦初醒。 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我能抱抱你吗”一下子哽在喉咙间,不上不下折磨着他的神经。 傅初霁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打算收回手指:“好,我陪你吃宵夜。” 阮灯像是察觉出他内心中快要溢出来的阴暗,一下子握住他收回的手,拉着他走出黑暗的庭院,一路走回餐厅。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啦?吃一顿烧烤心情或许会变好。” 打开灯光的瞬间,傅初霁怔怔地看着阮灯牵着他的手。 他的救赎再一次把他带回有光的地方了。 阮灯去厨房接了一杯水,把傅初霁爱吃的掌中宝用筷子剔下来,放进水里涮了涮,递到他的唇边:“早知道你也在家,我就不点麻辣口味的了。” 傅初霁含住筷子尖,把掌中宝咬进口中,微眯着眼睛观察到阮灯没有换筷子,夹住另一块掌中宝送进自己口中。 他满足地笑道:“没关系,你爱吃辣,我也该为了你学着吃辣了。” “不要,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为了我,或者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或事改变你自己。”阮灯把涮过水的羊肉串递给傅初霁,自己被辣椒面呛得脸颊发烫。 “好啊,我听你的。” 傅初霁的心跳失了一拍,小口吃着羊肉串,柔声问道:“灯灯,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阮灯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弓着腰背,蔫蔫道:“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考上哪所大学,虽然现在每天都在辅导功课,但题每天都是新的,我好像怎么做都掌握不了解题思路,我实在是太笨了。” “你不笨,只是脑子不太适合学习而已。”傅初霁顿了顿,观察着他的表情补充道,“如果你有了想考的大学,一定要告诉我。” “好啊,你得去学校帮我抬行李,给我铺床,还得陪我去领军训用品,必要时你得充当我亲哥给我撑腰。” “嗯,我还要每周都去找你玩儿。” 傅初霁把比缺月还遗憾的思念用一句“找你玩”代过。 他想表达爱,想把鲜活跳动的心脏剖给阮灯看,可又怕吓着他、伤着他。 挂在天上的缺月固然遗憾,却总比被乌云遮住要好得多。 涮过水的烤串少了辣味,连同大部分盐味一起消失在水中,嚼在口中只剩肉质本身的滋味。傅初霁与阮灯聊着理想与未来,并不觉得没有滋味的烧烤有多难吃,反倒在阮灯的笑容里尝出几分甜味。 吃饱喝足后,阮灯看着指向十二点半的钟表,忽然道:“我们打游戏吧?” “你天亮了还要起来早读呢,现在该睡觉了。” 阮灯凑到傅初霁耳边,小声道:“明天上午历史老师有事来不了,给我放了半天自习的假,趁现在爸爸睡着了,你陪我玩会嘛,我保证明天起床早读,绝对不赖床!” 傅初霁犹豫几秒,无奈笑道:“好,那我明天准时叫你起床。” 结果两人在客厅玩了没一会,阮灯大半年没摸游戏手柄,双人游戏的操作实在是太菜,净给傅初霁拖后腿了。 他情绪低落,一扔手柄,沮丧道:“我好笨啊!我现在连玩游戏都这么菜了!” 傅初霁安慰他:“灯灯不笨,只不过学习和玩游戏都不是你的强项而已。反过来想想,你会弹钢琴和吉他,还会作曲,我就不会,那我岂不是也很笨了?” “那我弹钢琴给你听!”阮灯的热情说来就来,迅速关掉游戏,拉着傅初霁往琴房走去。 傅初霁笑得宠溺,很想跳进阮灯天马行空的小脑袋里看他每天都想些什么,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毕竟这是在两人闹矛盾以后,阮灯难得愿意跟他亲近。 两人刚一进屋,阮灯就把电吉他插上电挂到傅初霁身上,按着他的肩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傅初霁还没反应过来,阮灯顺势趴在他的背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侧脸:“我教你弹。” “嘶……”傅初霁猛地深吸一口气,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的手里就被塞了一片拨片。 阮灯握住他拿拨片的手,开始认真教学:“我来按弦,你的右手跟着我拨弦。” 琴弦拨响的瞬间,傅初霁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快要盖过琴弦的声音。 阮灯柔软的胸脯紧贴着他的后背,虽然肌肤之间隔着两层衣物,他还是能真实地感受到乳肉挤压在自己背上的触感。 他曾用口腔感受过这对嫩乳的存在,它们柔软无比,带着体温与沐浴液的香气,诱惑他用舌尖在乳头上缠绵,用牙齿在乳晕上留下淡淡的痕迹,让他沦陷在阮灯的身体上无法自拔。 阮灯的短发胡乱蹭在他的脖颈之间,他的心底就会传来比皮肉间还要深邃的痒意。 傅初霁只能听到耳边有熟悉的音乐,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弹奏什么曲子。 阮灯的声音适时响起:“这首是《一路向北》的前奏。” 傅初霁稍一歪头,就跟阮灯水亮亮的眼眸对视上,他甚至能在月光的照射下看到阮灯清澈的眼球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他怕自己眼中的欲望会泄露出分毫,难得率先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嗯,很好听。” “以后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阮灯笑了起来,把电吉他拿走,拉着他坐到琴椅上。 趁阮灯调整坐姿的时候,傅初霁默默地把自己在社交软件上练习弹吉他的视频删掉了。 阮灯将修长的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温柔恬淡的钢琴曲在他指下娓娓道来,他的弹奏使黄昏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开始澎湃起舞,浪潮互相推攘着拍打在海岸边,再悄然退去,在沙滩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傅初霁近距离看着阮灯的脸庞,窗外皎洁的白月光倾洒在他身上,将他周身笼罩出一层浪漫的淡黄色光线。 少年闭着眼眸,纤长睫毛发出轻微颤动,正全身心沉浸在乐曲当中,含着笑意的唇角让他多了几分自信,与那个气馁地吵着“我好笨”的少年截然相反。 一曲结束,阮灯睁开眼睛,透亮的琥珀色眼珠闪烁着奕奕光彩。 他把手撑在琴凳上,与傅初霁对视着,期待地问:“好听吗?” 傅初霁被他的目光深深吸引住,他牵起嘴角,装作不经意间搭上阮灯放在琴凳上的手:“好听,但是我记不清曲名了。” 阮灯没有在意他吃豆腐的手,解释道:“是德彪西的《月光》,我最喜欢的钢琴曲之一。” 傅初霁刚要接话,阮灯把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紧接着又弹奏一首曲子。 这首比《月光》的情感更加婉转,又增添几分小心翼翼的雀跃,像是在诉说无法倾诉于口的少年心事。 傅初霁在琴键跳跃中低声问道:“这首钢琴曲的名字是什么?” “《路小雨》。” 阮灯只留下简洁的三个字,没有进行任何解释补充。 傅初霁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坐在一旁安静地听阮灯弹钢琴。 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单方面肮脏的欲望,也没有双方难以言喻的心底情愫,当下的美好存在与月光融为一体,悄然在他们的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 很多年以后,傅初霁在咖啡厅再次听到这首曲子,才从友人口中得知,原来阮灯随手弹的《路小雨》是电影《不能说的秘密》里收录的钢琴曲。 阮灯分明在多年前就已经告诉他答案,他却为了找寻感情宣泄的出口,用尽心机与赎罪,碰壁多年都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 灯灯:不能说的秘密 ( ´•̥ו̥` )
第8章 坏水 高考结束的那一刻,阮灯本以为自己走出考场会是万分激动的心情,但当他站在周围一群猴叫着奔跑的考生当中时,内心却没有产生大起大落的变化。 大概是因为阮栩谦与傅初霁都没法赶来庆祝他高考结束的缘故,即便阮栩谦再三约定好明天为他庆祝,可本该在当下体验的幸福,哪能放到明天再衡量轻重。 阮灯随着拥挤的人潮往外挪动,躲过一群送花的家长与拍照的媒体,好不容易才挤出校门口。 他站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白竹站在约定好的树下冲他挥手,大声喊道:“小阮!我在这里!” 阮灯情绪高涨了几分,他刚要冲白竹挥手示意,背后不知是哪个激动的考生一窜而过,高大身形狠狠撞到他的肩膀,霎时间把他撞得眼冒金星,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 阮灯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一头栽进别人结实的胸膛上。 他抬起惊慌失措的视线,看到傅初霁含着笑意的眼睛,戴着口罩的俊朗面容在一群灰头土脸的考生中格外显眼。 “人太多了,走路要小心一些。”傅初霁用肌肉结实的手臂揽着阮灯的腰,成功把他带出拥挤的考生人群。 他今天特意喷了香水,熟悉的茶香安心包裹着阮灯小鹿乱撞的心脏。 两人躲到一处稍微偏僻的树下,傅初霁把怀里的向日葵花束递给阮灯,笑着送上祝福:“恭喜高考结束,恭喜高中毕业。” 阮灯接过花束,闭上眼睛嗅了嗅清新的向日葵花香,再睁眼时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喜爱之情:“谢谢!没想到你会来接我,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走出考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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