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阮,小阮!” 王玉虹站在臭水沟旁喊了阮灯好几声,见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便对身旁站着的英俊男人笑了笑,破天荒地没把瓜子皮吐在地上,而是动作优雅地捏到手心里:“这孩子跟个小傻子似的,看这架势指不定是让什么东西给划破手了。” 傅初霁对王玉虹回以微笑,夹着香烟的手指带着细颤:“王姐,他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直在吃方便面吗?” “可不嘛,这孩子一星期得吃上个三四回方便面,要不就去美食城买最便宜的土豆粉吃,我都说他好几回了,不会做饭好歹给自己买点好的,你看他瘦的跟个小猴子似的。”王玉虹对于这个突然来小超市搭讪的男人好奇得不得了,凑上前仔细打量他的五官,“哎,小阮他哥,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啊?” “王姐整天见这么多人,难免有长得像的。”傅初霁把燃尽的烟头扔进臭水沟里,抬手把沾满烟味的外套脱了下来。 “不是,我看你长得像个明星。” 王玉虹年纪大了,就算真在电视上见过傅初霁,名字和脸也对不上。 小超市正好进去个客人,王玉虹不再纠结傅初霁到底脸不脸熟了,冲着六楼东户指了指,大大咧咧道:“既然找来了,就赶紧把你家小孩领回家吧,别再吵架了啊。俺们这里啥都没有,大冬天的还得在屋里挨冻,热乎饭没吃几口就让钻进屋里的冷风给吹凉了,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谁来这地儿受罪啊。” 王玉虹最后一句话像把尖锐的刀直直插进傅初霁心脏里。 他勉强地笑了笑,本就沧桑的脸色又蒙上一层苦楚:“哎,是啊,多谢王姐这段时间的照顾了。” 他顺着落满灰尘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走,从一楼到六楼一共要经过八十个台阶,他每走一步心脏都在滴血。 当初从白竹家出来,他开始疯了似的寻找阮灯的下落,却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阮灯没有用身份证购买任何出行工具,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偌大的栗海。 傅初霁每天都去白竹家一哭二闹三上吊,起初白竹还会开门送客,让他滚蛋,后来干脆连门都不开了,任他怎么敲都不搭理。 直到一周前,他走进白竹家附近某个不起眼的小商店,终于在监控回放里找到了阮灯的身影。 看着监控内紧跟着白竹一起贴墙根离开的阮灯,监控模糊了他的面容,傅初霁却隔着屏幕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坚决,思念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他在家里无数次回放这段监控录像,手边是无数根熄灭的烟头,悔恨与泪水统统无法洗净他的罪孽。 傅初霁无法逼问白竹,由这段视频很快就推断出,是白竹带着阮灯走了居民区的监控死角,把他安全送走的。 经过一星期多方打听与寻找,傅初霁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片最偏远的城乡结合部。 这里原本是他第一个排除的地方,他怎么敢相信,阮灯为了躲他,宁愿来这种地方吃苦受罪。 傅初霁站定在六楼东户门口,生锈的绿色防盗铁门发出难闻的油漆味,他刚要抬手敲门,里面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他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大手攥紧,屈起食指急促地敲响铁门,听到阮灯在呕吐声中断断续续道:“等……呕……等一下……呕——” 傅初霁的眼眶爬上无数根猩红血丝,鼻腔里的酸涩呛得他快要维持不住冷静。 他死命咬紧牙关,敲门的手猛地抓住铁门上的镂空雕花,借此来宣泄内心的痛楚。 阮灯蹲在马桶前干呕不止,差点把胃里的方便面吐出来,呕了好半天才没有孕吐的感觉,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他勉强走出卫生间,一边把门拉开,一边虚弱道:“你是谁呀……” 防盗门在阮灯眼前缓缓推开,一张围绕着胡子拉碴的干裂嘴唇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他抬起头来,与含着悔恨泪水的猩红凤眸对视上。 刹那间,所有时间与声音都静止了。 ---- 胎梦
第52章 约法三章 分别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阮灯差点没认出傅初霁。 眼前这个男人失去了搭在肩膀上的麻花辫,剪为一头清爽的短发,俊美的五官在原来一袭长发的衬托下略带清冷和阴沉,如今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变成无数碎发,为他增添几分明朗肆意的少年感。 只是傅初霁乱七八糟的沧桑脸色与少年感暂时沾不上边,他的双眼毫无光彩,眼白爬满数根红血丝,下巴上还挂着多日未剃的青涩胡茬,整个人散发着狼狈不堪的气质。 阮灯的心头一下子涌上多种复杂的情绪,他难以形容自己在撕破脸后再次见到傅初霁的心情。 当初的愤怒早就随着争吵宣泄一空,留在他胸腔内的只剩孤注一掷的勇气。 逃出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在克制自己不去想眼前这个男人,一旦回想起他来,无法割舍的旖旎情事就会在他耳边反复低喃。 那些在和煦阳光中得到男人落在他额头上一枚轻吻的清晨时分,以及在昏黄灯光下用指腹细细摩挲男人汗湿的俊美五官的浓稠夜色,无不与傅初霁伤害过他的往事一同较劲,非要在他心里争个胜负才肯罢休。 阮灯索性不去想他,用数不尽的屏幕画面来麻痹自己的心。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阮灯却违背自己的本心,嘴角向下撇去。 原来,失去他以后,傅初霁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阮灯的手始终搭在门把手上,呈拒绝进入的姿势,傅初霁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喉结滚动了两下,小声又卑微道:“灯灯,我好想你。” 阮灯咬住下唇,用沉默拒绝傅初霁的想念。 男人把自己沾满烟味的外套搭在楼梯上,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够阮灯搭在门上的手:“跟我回家吧,是我说错话,做错事,全部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这都是我应得的。” 傅初霁的指尖在接触到阮灯冰凉皮肤的瞬间,阮灯猛地把手抽了回去。 他的心跟着剧烈颤抖了一下,尚且还保留着几分热度的身体犹如跌入冰窖。 他维持着刚才的手部动作,声音颤抖得不像话:“你说句话好不好?骂我混蛋也行,让我滚也行,你别不说话……” 阮灯攥紧拳头,下定决心将甜蜜的往事踢出脑海,假装平静道:“我累了,你走吧。” 说完,他就要把防盗门拉上:“那些遗产里的股份和房产,我也都不要了,全都送给你,我明天就去找律师商谈这方面的事情,咱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灯灯,不要!”傅初霁的崩溃在理智边缘维持不到两分钟,就以惊人的速度走向毁灭。 他根本顾不得考虑其他,直接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阮灯身前。 崩溃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脸颊,他抱紧阮灯的双腿,苦苦哀求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引诱你,更不该强奸你、欺负你,全都是我的错!我改,我全都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混了,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每天给你做饭吃,我会好好照顾你,好好爱你,以后再也不做混蛋事!” 傅初霁仰着头,在泪眼模糊中只能看到阮灯咬紧的下颌,他全部的情绪都被焦虑占据,眼下除了示弱根本别无他法。 他甚至不能确定阮灯现在是否还怀有身孕,但是从前强取豪夺的办法万万不能再用。 他笨得要死,只知道拿母亲对他的那一套来对待阮灯,他以为这就是爱了,但其实这只是在重蹈覆辙,让阮灯重复跌进他少年时的噩梦当中。 傅初霁在短短几秒内脑补出各种接下来会发生的坏结局,他着急心切,突然扬起手心狠狠扇在自己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在楼道内格外响亮。 他接二连三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阮灯解气,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来示好。 就在他用狠毒的力度接着要扇自己时,阮灯用力攥住他的手腕。 傅初霁抬起的双眸浮上几分惊喜,下一秒却听到阮灯冷声道:“别扇了,就算把脸蛋扇肿了我也不会心疼你。” “灯灯,我错了,我该拿什么挽留你?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一直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去小黑作坊打胎,被黑心医生夺去性命,我害怕得整夜都睡不着觉。可是看到你在这里生活我又觉得痛不欲生,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想让你别再过这种苦日子了!” 这两颗鲜红的巴掌印何止是出现在傅初霁脸上,阮灯的心仿佛也被他扇得啪啪作响。 但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坚决不会走回头路。 阮灯试图把傅初霁扶起来,嘴里说着气话:“那你上电视给我道歉吧,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你是个混蛋,我说不定就会考虑原谅你的事情。” “真的吗?一言为定!我一定会上电视给你道歉的。”傅初霁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握住阮灯冰凉的双手,踉跄着站起身来。 阮灯感受到手指间传来金属的温度,他低头一看,傅初霁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熟悉的莫比乌斯环戒指。 他心头一紧,嘴角又撇了下去。 这个小动作是他心软时的信号,就连他自己都很少会注意到,但傅初霁敏感得很,一下子就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变化。 他越过阮灯的肩膀,看向这间结构简单的一厅室,屋内的大件只有大床、衣柜和小茶几,还有门口厨房内的电磁率和铁锅,其他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阮灯随他一起回头,看了一眼寒酸的小屋子,随后踮起脚挡住他的视线:“你走吧,我会尽快让律师联系你的。” 傅初霁佝偻着腰,黯淡的目光停留在阮灯瘦削的脸上,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很小声地说:“你教教我怎么爱你,好不好?我太笨了,以前用的都是坏法子,伤了你的心,还把你吓跑了。我用你教我的方式爱你,好不好?” 虽然他以前也是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和阮灯说话,但通常情况下,他的商量是无需得到阮灯同意的霸道行为。 如今两人无论是地位还是心境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阮灯能明显从他卑微的语气中听到久违的“商量”二字。 他心神恍惚了一会儿,难免会为曾经发生过的遗憾感到惋惜。 “好啊。”阮灯答应得爽快,手上的动作却已经把防盗门挤在傅初霁身上了,“那我们要约法三章。第一,爱我的前提是你要先好好爱你自己;第二,爱要学会尊重,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道德绑架我;第三,爱不能勉强,我说不愿意那就是不愿意,你不能胡来。” 傅初霁耷拉着的眉眼染上激动的神采,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我一定会好好遵守约法三章的!灯灯,谢谢你能给我机会,我一定会……”
92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