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柔柔到幼儿园,在电脑上预约医院。掰着手指盘算日期,医生说手术后恢复需要三四天时间,恰好过几天国庆节杜哲要带柔柔出去玩,9月30日晚上便要飞往嗒离市,10月7日晚上乘坐飞机回来。 预约10月1日的手术,等他们回来可以去接机,顺道儿帮忙拿行李。天公作美,时间完美,简直刚刚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杜哲真的很忙,只有每天餐桌上热腾腾的早餐证实他曾经回来过。连续几天发短信给涂佐柘表示无法回来,让他准备柔柔的晚餐。 涂佐柘秒回“好”,依照记忆里的食谱,给柔柔做儿童膳食。也许是太久没进厨房,厨房里扑鼻而来的油腻让人窒息,抽油烟机呼呼地响,掩住胸口无声干呕,处理生肉时眼里氤氲雾气,看不清楚,一刀下去,差点切掉自己手指。 一段时间不做饭就退步到这种地步了,悲哀。 给柔柔做完饭,便好像吃了一肚子的油,什么也咽不下去,吃下去也会呕得喉咙出血。他头昏脑涨地跪在地上,摸着肚子里的宝宝们,严厉道,说!是不是你俩出来找存在感了? 好吧,这几天还是先忍忍,让你们感受一下父爱的光芒,毕竟你们能感受到的父爱也仅限这几天了,你们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们的哦。 三个多月的宝宝们似乎天生与他心意相通,愈加发狠地闹腾,他按紧愈来愈疼的肚腹,咬着速食小面包,无奈道,你们闹我也没办法阿,爹地留不住你们阿。 他连续几天熬夜码字,想用自己的勤奋感动天地,跟编辑商量能不能预支一些钱,前段时间刚给柔柔的舞蹈班交钱,账户只剩下三位数了,做手术怕是不够。 编辑也在卖可怜:“最近公司效益也不好,你总是拖稿,我帮你申请了几次,领导都不批。” 这没钱要怎么手术?涂佐柘想了想,回复道:“我每一篇再多更几章你看能不能再帮帮忙?” 编辑发来与领导沟通的截图,分别是每天的不同时段,领导也在跟他卖可怜拒绝。涂佐柘叹了口气,大家都是打工的,总也不好再为难人家,便只好回复道“谢谢。” 他苦恼地想着,得跟谁借钱呢? 高利贷吗? 别,可别,几年前的追债历历在目,利息高得要命,被揍的伤痛可不是开玩笑的。 邓家豪?邓子朋? 可是理由是什么?啥理由都不合适。总不能说借钱去医院做流产手术吧……多丢人阿。 蓝非? 不熟阿。 ……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在小房子里东拼西凑找到了960元,加上账户里剩余490元,也远远不够,不如找个小诊所或者吃个药完事儿?可新闻里因此丧命的也在不少数,他虽然很穷,可他还要命阿。 转眼到了9月30日,杜哲拎着两大袋菜站在门口,涂佐柘开门,见到是他,眼里的欣喜藏不住,声调都拔高几分,你回来啦。 手术前还能当面见一次,别提多幸运了吧。 杜哲轻轻地应了一声,喉咙里散发着无尽的疲惫,买好的食材放入冰箱,合上冰箱门,手里拿着一颗嫩绿的生菜,背对着涂佐柘说道:“我父亲两天前顺利出狱了。” 涂佐柘更高兴了,就差没跟他双手击掌表示祝贺,喜气洋洋地说道:“好呀。他,他还好吧?” 杜哲将生菜放进菜篮里,撸起衬衣的袖子,洗净根部的泥沙,说道:“他没事。” 涂佐柘站在他身后,窗外撒落的光穿透,照在他精瘦宽实的背上。此刻杜哲是这么真实,在他面前起起伏伏地忙碌着,他轻轻地笑了笑,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走阿?” 水龙头里的水花稀里哗啦地流淌在菜篮,杜哲不曾转身,不曾答话,依然在忙碌着,可涂佐柘却没有勇气再问第二遍。 一二三,你不回答,我就不走了哦。 嘿嘿,涂佐柘自恋地想着,杜哲是不是舍不得他呀。 最后一顿晚餐,涂佐柘悄悄地将手机架在桌上,录制着柔柔笑眯眯的模样,杜哲所有的温柔回应。 不顾杜哲的婉拒,涂佐柘意外的坚持,执意要送他们到机场。 明天就要去医院,可手术的钱还没凑出来,此事迫在眉睫,趁着柔柔去厕所,他低下头去,万般艰难地挠了挠脖颈,不好意思地问道,可不可以借他一点钱,明天他就要出差,可是公司不愿意先替他垫付钱,等公司报销了再还给他。 杜哲见他古古怪怪的,忍不住凑近,盯紧他的每一个动作,问他,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借钱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涂佐柘连忙摆手,手掌的汗往T恤上面擦,回道,就是出差,公司不愿意垫付,但是这趟差可以多一点收入。 几天连轴转的杜哲未作他想,说道:“我给过你一张卡,里面有钱,你可以拿去用,你用多少都可以,不够再跟我说。” “谢谢阿。”涂佐柘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借条跟身份证复印件,借条和身份证复印件已签字捺印,笑道,“不过我还是要还的。” “我本金写了5000元,利息你自己填,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填太高?”为了让谎言逼真一些,涂佐柘说道:“公司不报销利息呢。” 借条上的指尖苍白,杜哲愣了愣,看也未看,借条撕成两半还给他,身份证复印件收在怀里,说道:“冰箱里有一周的菜,我做了一些熟食,你可以吃两三天。” 涂佐柘捏紧撕成两半的借条,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想着回去用胶纸粘起来,放在桌子上他总能看见。 杜哲见他唯唯诺诺的模样就糟心,几天没见又瘦削不少,身躯瘦弱面目苍白,时不时地抚摸着肚子,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耗尽他的元气,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疲惫道:“别吃方便面。” 如果语气再温柔一点,真是像极了往日杜哲出差必要叮嘱的模样,只不过那时杜哲还会亲吻他的额头,恋恋不舍地与他拥抱再登机。可这回涂佐柘没等来额头上的温热,也没等来离别的拥抱,只匆匆忙忙高兴地应了两声,便顺利送他们上飞机。 杜哲留下司机载他回到大房子,不知道话题怎么开启的,司机说道,这几天老板累得够呛,一天跑好几个地方,这回去休假总算好好放松一下,汪小姐陪着也能照顾一下,不然他女儿闹腾的哟,都没办法休息好。 胡说,柔柔明明很乖,一点都不闹腾。 涂佐柘方反胃一轮,脑袋昏昏沉沉的,肚腹疼得坐不住,额头上的汗液落在肩头,背上的汗液浸透T恤,延迟半秒后,才反应过来刚刚听到汪小姐这三个字,他忍住脱口而出的颤音,问道,汪小姐?是指汪希吗? 司机说道,是阿。你也认识? 不,不认识。 涂佐柘手臂靠在车窗,抿紧嘴唇,抑制心脏愈发剧烈的疼痛,窗外灯红酒绿的世界一晃而过,他留恋着明天就要被判死刑的宝宝们,车窗映照出来的光影渐渐扬起笑脸, 幸好此刻还有你们陪着我。 宝宝们十分聪慧,预感明天将上断头台,晚上可劲儿折腾他,裤子上落下星星点点的血。涂佐柘知道不能再等下去,天一亮便到了医院,预约的时间没到,前面还有十来个人。 他坐在凳子上,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来抵抗这愈演愈烈的疼痛。身边不乏与他一样独自坐在凳子上的,他想着要不跟人聊天转移注意力,本来以为对方也是个可怜的主儿,结果人家老公是去给他买早餐了。 还有一个肚腹微微隆起的孕夫坐在一边,一会儿哇哇大哭,一会儿窸窸窣窣地哭,丈夫给他擦泪安慰,整得他也想哭,这位孕夫进去后又喜气洋洋地哭了,说,检查结果出来,我们的宝宝没事。 两个人抱着在转圈圈。看得他一阵头晕,抱紧冷得瑟瑟发抖的自己。 看得正入神,手掌在他面前晃,他费劲地抬头,白星纯的笑脸进入视线,认真地听了一会儿,才听见他问的是,你怎么在这儿? 涂佐柘放下按在肚腹上的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如何解释,便佯装起身,按在椅背上撑住:“我走错科室了,你呢?” 白星纯反手撑着腰,指着自己的腹部,笑道:“我来做产检。我怀孕啦!四个月了,刚刚检查说是个女生,希望能像你们家柔柔那么可爱阿。” 白星纯的丈夫也一路小跑过来,抚摸着白星纯的肚腹:“你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跑,不等我。” “我看到柔柔的爹地了,就过来打个招呼。” 涂佐柘的视线停留在他瘦削的小身板,挂着一颗微微鼓起的肚腹,白星纯的丈夫掌心温柔抚摸下的小生命真幸福,再单手摸摸自己三个多月的双胞胎,还没他四个月的肚子大。这对夫夫感情也是相当的好,明明上次都快打起来,这是吵出一个娃了吗? 不管怎么样,还是有点羡慕哦。他稳了稳情绪,笑哈哈道:“恭喜阿!” “你也要再给柔柔添弟弟妹妹了吗?” “不是,他走错科室了。” 白星纯似乎意识到打扰别人已久,说道:“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们帮你找找?” “不用不用,我能找得到。” “那我们先回去了。”白星纯的丈夫不好意思地说道:“他最近容易困,不睡是要发脾气的。” 涂佐柘皱紧眉头,嘴里发苦,艰难地说道:“哎,好,你们快回去跟黄兴泽分享喜悦吧!” ——要是兴泽知道是妹妹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我也高兴得不得了,软糯的女儿多可爱,一定比闯祸的兴泽省心。 ——哎,你不能偏心。 渐行渐远的话语消失在耳畔,涂佐柘默默地在原地落座,闭上眼睛感受着肚腹里的两个小生命,拇指摩挲着中指边缘,宝宝们,你们是男生还是女生?长得像我还是像杜哲?活泼还是好动? 他总觉得,柔柔会是个好姐姐。可惜,你们没法感受到。 屏幕上显示前面还有两个人排队,号码越来越逼近,他的心被搅得越来越慌乱,他试图安慰肚子里的宝宝们,不要害怕,只是有一点点痛,有胆量做我的宝宝,就要勇敢一点阿。 他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来陪朋友产检的蓝非在他面前晃了几次手,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12号涂佐柘请到人流科4号诊室戚XX医生处。 音响里播出看诊人员的信息,蓝非也不必再问,涂佐柘尴尬地笑了笑,颤颤巍巍地起身,说道:“我等了一上午了,我先去阿。” 蓝非见他摇摇欲坠的身形,赶紧上前搀扶一把,跟朋友交待两句,在涂佐柘百般挣扎下送他入诊室。 走了一小段路的涂佐柘已腿软,向医生言明来意,阐述自己的症状,加上一句肚腹疼得要命,几句话过后竟嘤咛一声,丧失气力般趴在桌子上,捂紧肚腹,断断续续地说道:“请问,什么时候,可以手术阿?”
84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