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沈云誊眼中流露出惊喜,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提出要与他分享某种事物,积极地替宋时珉翻开图文并茂的第一页。 短暂且盲目地沉沦在拥有朋友的美好世界里,决然不知自己的殷切和快意已被宋时珉尽收眼底。 宋时珉则感到深深的苦恼,也知道明天自己终将离开,希望沈云誊不要对自己倾注过多喜欢,因为分别是注定的。 然而沈云誊陪宋时珉读完整本书,随后还邀请他来到自己的床上同塌而眠。 屋外喧嚣不止,窸窣的蝉鸣声如缕不绝,北风穿堂而过,轻拭萧瑟的落叶,簌簌作响。 沈云誊把自己的枕头让给频繁翻身的宋时珉,侧过脑袋问他:“听见什么了吗?” 宋时珉不明所以,困厥把他的思绪压灭了,瓮声瓮气地问道:“什么?” 沈云誊在黑暗中注视宋时珉,笑着说:“那是风藏起来的声音。” 沈云誊很享受当下的经历,对宋时珉充满好奇和喜欢,幻想明天母亲回来后,自己可以把宋时珉作为朋友介绍给她。 并由衷地希望宋时珉可以从自己的假想世界中逃脱出来成为无法比拟的现实,与他永远在一起。 但次日母亲没有回来的现实,残忍地撕破了沈云誊梦境的一角。 宋时珉第二天并没有马不停蹄地离开,而是陪失魂落魄的沈云誊在家门口蹲坐一会儿,他才戳了戳沈云誊灰扑扑的脸蛋,不忍地说:“我要走了,去找奶奶的芒果树。” 其实只要沈云誊一如既往地恳求宋时珉留下来,宋时珉未必不会心软同意多待几天。 但沈云誊这次没有,而是双目无神,一言不发地点头应允了。 他也明白强留不是长久之计,自己一无所有,因为年纪尚浅,还不能学会炉火纯青地掩饰情绪,拒绝的同时眼中写满依依不舍。 “你今天再等一天,看看你妈妈还会不会回来。” “如果不回来,还是去派出所找警察叔叔帮忙吧。” “我把一些钱和面包都放在桌上了,你别拒绝我,因为我也不缺,我找到芒果树后就真的回家了。” “抱歉,我不能再陪你了,我也有自己的事。” “再见。”宋时珉于心不忍地抬起腿,从凹凸不平的水泥起身,他委决不下地挪动沉重的脚步,把多余的话都积压在心里,在那双黑亮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沈云誊在原地呆愣几秒钟,眼神逐渐空洞,在心中默数宋时珉离去的脚步,直至他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不见,莫大的悲伤才轰然而至,将他所有具象的情感打碎,颤抖地把脑袋蜷缩在双臂间,闷声哭泣,泪水止不住地下落,一颗颗浸湿双颊,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无人能与他感同身受,即便宋时珉只充当他两天的朋友。 十分钟后,一阵脚步声再度回响。 “我才走了一会儿,你怎么就哭起来了。” 沈云誊身体一颤,颓丧地抬起头,脸上布满泪痕,眼角酸涩发红,不可置信、含糊其辞地问:“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呗,我刚刚出去问了小吃摊的阿姨,他们说我找的地方已经设为旅游景区了,搭几座公交就能到。”宋时珉无奈地蹲下,温柔地擦拭沈云誊脸上的泪水,“昨天是你的生日吧,所以你才说你妈妈会回来。” 宋时珉想起常年缺席自己生日的父母,闷声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当爸爸妈妈,但我可以当你的好朋友。” “那我的妈妈是好妈妈,她不管多忙,都会回家陪我过生日的。” “我也可以做你的好朋友。” 沈云誊的哭劲儿还没褪尽,咋咋呼呼地说:“还有,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宋时珉把糊一手的泪水随意抹在裤腿上,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在那本日历本上,我看到你妈妈作的标记了,上面提到昨天是你的生日,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才看到。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出去看看,你自己呆着,一个人很害怕吧。” “好,我去。”沈云誊哽咽道,他确实不想一个人。 宋时珉醒来时双眼已经湿润,他似乎能与梦境中哭泣的男孩共情,从床上爬起时,恍惚记起自己昨天参加奶奶的祭典,现在在家里。
第23章 23 === 翌日清晨在饭桌上,宋沛茵无意中提起自己早在九月初时,就已参与澳洲移民评估,一系列正规的手续正在办理的程序内,在不远的将来,她会久居澳洲。 原本毫不知情的宋父听后勃然大怒,当场黑脸,反手挥臂摔碎最喜爱的杯子,起身指着宋沛茵的鼻子破口大骂,质问她是否要与自己断绝血缘关系才愿意停止这场闹剧。 宋沛茵嗤笑一声,面不改色地阐述自己之所以这样做是为日后的拍摄创造便利条件,还阴阳怪气地劝诫宋父未经证实的事,切勿胡乱编排。 宋父横眉冷对,只觉得荒谬可笑,二人各抒己见,分庭抗礼,上演指桑骂槐的一幕,一场激烈的争吵由此爆发。 他们的隔阂本就根深蒂固,又积怨已久,不可能光凭三言两语就疏解,如今你来我往讨价还价,更是雪上加霜。 宋父指责宋沛茵忘本、没有底线,对她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 宋沛茵无言以对,又感觉自己受到人格上的侮辱,干脆抛下一句“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我也没办法”便愤然离场。 宋时珉和母亲面面相觑,互使眼色,他们与吵架的内容本就毫无瓜葛,故而处在同一阵营,一时间皆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争端,吓得噤声,不敢随意发表言论。 因此他只好装聋作哑,埋头吃饭,脑海中却时不时回响起宋沛茵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攒碗筷的手一顿,高一那年的经历如潮汐蔓延而来。 那年宋时珉因患上重度流感,在初三的毕业考上发挥失常,成绩严重下滑,不慎被踢入高一的普通班,当时他遇上头一个同桌虽然成绩很差劲,但好在性格平易近人,开朗豁达,交际能力强悍,很快便与孤僻的宋时珉渐渐熟稔起来,有时他们会相约在某个周末,到学校附近的电玩城等其他地点游玩,做普通朋友之间才会做的娱乐活动。 因为被宋父寄予过厚望,日理万机的宋时珉的周末少有空额,一直以来,都被各种枯燥无味的补习课所霸占、操纵,私人时间少的可怜,有趣诙谐的高中生活更是奢望,故而宋时珉一接触到这种机会,便很珍惜。 为了能浅尝与朋友玩耍的滋味,他瞒着家人连续逃了两周课。 然而好景不长,因为补习机构的老师的揭发和来访信息,宋父很快得知这件事,在未过问宋时珉意愿的情况下,不仅擅自主张替他办理转学手续,而且还强迫他与同桌断绝来往,警告他如若不听话,就需要做好出国留学的准备。 宋时珉当然不愿意出国,他还不想过没有朋友和家人的日子。 退路都被一一阻断的宋时珉欲哭无泪,宋父的严苛管教与母亲的袖手旁观皆令他数度心如死灰,崩溃地说出与宋沛茵相似的话——“如果你非要逼我,那我也没办法。” 那段经历在后来也成为宋时珉永不磨灭的阴影,直到现在为止,他也不能明白宋父狠心做到这种地步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待宋父的怒火稍有平息,宋时珉才视死如归向他请示自己下午需要回学校一趟,不宜在家耗费太长时间。 哪知宋父却倒打一耙,对昨日曾许过让宋时珉提早回校的承诺浑然不觉,饭后不仅蛮横无理地迫使他陪自己下盘无聊至极的围棋,还另外钻习一会儿书法,陶冶情操,方才心满意足地归还宋时珉自由。 其实这种情况的发生已经不是一两次,宋时珉在此之中扮演的都是弱小无助的角色,他也曾试图遵从自己的心,选择拒绝父亲的请求。 但却总是被顽固不化的父亲有意无意地打断,亦或者荒诞地曲解为忤逆和不孝,反向输出一通流水账般的谆谆教诲。 故而宋时珉从头到尾,展露出的都是一副兴致缺缺却言听计从的卑微姿态,认为自己在父亲眼中,充当一个疏解情绪的工具要比血亲骨肉更称职。 身为旁观者的宋母,曾在往前数十年中,目睹过很多次这种场面。她深谙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时常忽略宋时珉的感受和求助信号,认为事不关己,这是父子两间亲密关系的体现,故而从未好好正视和面对。 临行前,宋母一改早上八点听戏剧的惯例,换上外出大衣,把步履匆匆的宋时珉叫停,称自己待会也要去剧院观摩新曲目的编排,想借机搭乘他的顺风车。宋时珉听了,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人来到车前,宋时珉颇有风度地替母亲拉开车门,还很贴心地抬手,护住她的额头,邀请她进入车内。 一路上,一向以文静娴雅自居的宋母反常地关心起宋时珉近期的生活和工作状况,五花八门的疑问问的别扭和尴尬,而宋时珉只简明扼要地汇报出实验进程,只字不提别的方面,奈何宋母又找不出其他具有实效意义的话题,两人之间的气氛骤冷,更加促使这段乏善可陈的对话结束得潦草平淡。 宋时珉和父母的关系本就不太正常,他鲜少向父母提及自己私生活,也不知从何谈起。 而促成这种若即若离的相处模式,多半的原因要归咎于他自身尴尬、不信任、缺乏安全感的情绪在作祟。 因此他与父母之间极度缺少那种水到渠成,独属于血亲纽带中与生俱来的亲密感也不足为奇。 宋母见宋时珉离自己坐的远,不免感到心酸,她这辈子也就这一个儿子,何曾想到如今会这般生分,含着泪道歉:“阿珉,你是不是一直很讨厌爸爸妈妈,责怪我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逼迫你不想做的事情。严格意义上来讲,我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总是让自己的孩子独自伤心落泪,默许你父亲的做法,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 宋时珉沉默半晌,像是默认,随后才转过身,对母亲心平气和地说:“我是您的儿子,又怎么会真的怪您,再说,您也不是真的对我不好,我当然会原谅您。” 他按捺住心间燃起的躁意,皱着眉,掀起额角的碎发盖到脑后,说:“只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爸这么多年来都要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甚至执着于做出一些令人难以理解、残忍下作的事,这个问题我以前也问过您很多遍,但是您从来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 宋母心中一凉,握住宋时珉的手说:“你爸爸……他本来也不是这种态度。” “这是什么意思?”宋时珉露出疑惑的神色,用强硬的态度催促她说:“妈,请您告诉我吧。” 宋母眸中含泪光,哽咽道:“你九岁那年……走丢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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