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衍,你现在知道怕了吗?” “当初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呢?” 我蹲下来,伸出手,他还以为那支烟在燃烧,吓得连滚带爬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妈的,神经病,神经病……” “……” 他吓失禁了。 我浅浅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居高临下地俯瞰他的窘状,忽然觉得很失落。 他这个样子有点可怜。 已经被我吓到说不出话了。 “你还好吗?”我收起笑容,认真发问。 “我,我没事!求求您,您别过来……”他还蹲在角落里不敢抬头,我抿着唇,说了声对不起,难过地按下了手旁的按钮,帮他叫来了护工。 等他的护工到了,开始帮他收拾卫生,我靠着门,悲哀问道: “他是因为什么病才来了这里?” 他的护工告诉我说他吸毒。 “哦,这样啊。” ………… 我上了电梯,慢慢穿过走廊。 那股如涨潮般汹涌澎湃的激情又悄悄退去了,亢奋的情绪重返不见天日的海底。我一步,一步地走着,身上的精神气被逐渐抽干,愉悦的心情像泄气的皮球一般逃掉了。 刚才我脸上那自信的笑容已不复存在,嘴角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耷拉着,摆出一个难看的表情。 路过某间病房的时候,我再次停下。 里面的人与我对上视线。 是个老奶奶,她坐在轮椅上,眼神恍惚地看着我。 一秒,两秒,三秒。 她猝不及防地大喊,声音染上哭腔: “阿杰!是你吗,阿杰?!” 我微微发愣。 她的护工听到这边的动静,闻讯匆匆忙忙跑来,脸上因为短时间的剧烈运动变得微红,“诶呦,这又是闹什么呀?真是的,都说了,不要随随便便把过路的人看成你儿子,人家要吓死了。” “阿杰!我知道是你,阿杰!妈在这儿啊,妈在这儿……” “哎,您别闹啦……” 护工把那个老人安抚好,帮她擦了擦汗才关上门。看到我还没走,她眼睛睁大一瞬,诧异地问: “还有事吗?305床的病人?” “没有了,谢谢。”我摇摇头,准备回去。 途经几扇门后,我终于走到了自己的房间,进了浴室。 镜中人的眼下位置有一小块淤青,我猜是刚刚撞墙撞出来的。毛细血管可能也破了,在我的脸上留下一些血点,是靠近下眼睑的位置。远远看去像爬出眼眶的红血丝。 我神不附体地拿起盥洗台上的洗面奶,慢悠悠挤了一些到手心,洗了个莫名其妙的脸。 洗完脸,我拿毛巾简单擦了擦,又在走神。 脑内不断响起刚才在走廊遇到的那位老妇人的声音。 我临走前听她的护工说,她的儿子是消防员,家中独子,前两年在救火的时候不幸身亡,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精神失常了。 我晃了晃脑袋,放下毛巾,又洗了遍脸。 不对。 等等。 我刚才,是不是洗过脸了? 想不起来。我放下毛巾,神思恍惚地走到床边,脱掉拖鞋,盖上杯子,抱膝坐着。 永无止境的孤独,不断地席卷我的内心世界。 眼神空洞,异样的情绪涌上大脑。 我想到刚才那个老奶奶。 我也有妈妈。 我很久没看到她了。 很久很久。 妈妈,我很想你。
第58章 自我催眠 人们遇到过于冰冷残酷的现实总是会下意识逃避,我也不例外。我不愿去想自己受过多少苦难,经历多少摧残,我的肉体与灵魂皆已太过疲惫,无形中的枷锁挂在我的脖子上,让我失去力气,只想找个静谧舒适的地方酣睡。 幻想是我不想面对现实的最好方式,也是我内心世界的最好呈现。闭上眼小憩或是沉睡,我能梦到曾经短暂拥有过的美好回忆。 我想回家,不是回韩家,那里算不上我的家。韩知衍那里也不是,我想回到,我和我妈没搬回国之前的那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远离这些纠纷,逃离这些苦楚。 现实过于痛苦,所以才会存在幻想。就像致幻的毒品,让人神经麻痹,反应变慢,产生虚无缥缈的想象,身临其境于自己构造的完美世界中。 我坐在床上频频出神,努力忆想幼时的生活,把那些快乐从创痛中扯出来,仔细回味。 我不止一次梦到小时候的自己,那时的我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常常光脚跑到家后面过人高的草丛中嬉闹,再在日落之后带着一身的薄汗回到家中。等洗完澡,我的妈妈会帮我吹干头发,然后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将我抱上柔软的床去,拿着一本读过很多次的故事书哄我入睡。 鸟语花香,风光旖旎,美好的地方。我和自己对话,在幻境中沟通,像个小孩那样,以人类在母体中最原始的姿态存活,身体蜷缩成一团,阖上眼长眠不起。 不愿睁开眼睛看悲惨的命运,因为我不敢。我会崩溃。 请不要打碎我的梦。 我克制不了,忍不住不去幻想,忍不住不去做梦,我太过疲惫与无力,需要一个栖息之地。 我自愿跳进名为曼妙往事的记忆湖水,呼吸渐弱,意识不清,身体变成坚硬的石块一样,慢慢下坠,石沉水底。 只要我清醒着,就要接受痛苦,疯着,就要逃避现实。痛苦又折磨人的感觉。 我催眠自己不去想韩知衍,不让他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这样会让我好受一些,他不存在于我的世界,我才能呼吸。 我就像一个癌症晚期患者,靠着一大堆仪器来续命,维持自己马上就要破碎支离的精神世界,我需要一些事情来帮我活下去,就比如曾经的那些美好回忆。 我知道我的心已在淌血,如果再有什么事情,什么人把它撕裂,我会痛不欲生。 我走不出过去,根本走不出,因为过去的生活对现在的我来说实在太好了,我格外渴求,为了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痛苦,我想一直沉浸在过去。 日夜交替,我不清楚自己在这里呆了几天了,也不在乎,韩知衍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对我来说反倒变成了好事,因为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发呆,让大脑放松。我笨拙地学着如何用惬心的记忆做我手里的线与针,去缝合自己精神上看不见的伤口。 不想出去,不想下楼,我只想呆在房间里与世隔绝,静悄悄一个人。 这种另类的宁静被某天突然到访的某个人打破。
第59章 坦白 手在敲击桌面,像在反复敲钢琴上的某一个琴键,腿在晃,动作在空中划出半条圆弧,我极其没耐心地和面前的人对视。 今早我吃完饭照常运动运动身体,发呆,坐在床边思绪漫游。突然,那个护工敲了敲我的门,说有人来看我。 我以为是韩知衍来了,心里非常厌烦,然而她告诉我不是我的监护人,是一个自称我朋友的人来看我。 朋友?我的朋友就那几个,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呆着?韩知衍被发现了吗? 我带着满肚子疑问跟着护士走了出去,她领我到一间房间,在门口停下,等我进去和那个人见面。 原来是戴侑。 他看上去很着急,盯着被打开的门和走进去的人。见到我后,他的肩膀放松下来,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了。 韩知衍这是派戴侑来接我了? 我面无表情地坐下,有点不耐烦地问: “你怎么在这里?” 戴侑看上去很想碰碰我的身体,确保我没事,但又在见到我淡淡的神色后停住了手。他小心谨慎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不是韩知衍叫他来的? 戴侑听到我的话愣了下,摇摇头,告诉我他一直在找我。他说韩知衍已经一段时间没联系过他了。他想见我,所以趁韩知衍不在的时候跑到了那栋别墅去,结果被阿姨告知我已经不在了。 韩知衍不与他分享我的去处,只说我生病了,其余什么都没说。他不太相信,经过多方打听后才知道我原来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这里有员工是他的熟人,他们曾经是同学,所以对方帮了他的忙,把他放了进来。要不然一般情况下病人只有家属才能探望。 他眼底全是心疼,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的脸,喃喃道: “怎么又变差了……” 原来他说的是我的病情。他觉得我之前一段时间本来好了点,药也停掉了,不应该会病情加重,然后被韩知衍送进精神病院。 他对韩知衍的安排颇有微词,皱眉道: “就算没有变好,也不该把你送到这里……” 他问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了眼旁边墙上挂着的时钟,说: “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事吗?” 快到午饭时间了,我想回去吃饭。 好饿。 他看得出来我不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多问,只道:“没有了,我就是担心你……” “哦,那我回去了啊,我想吃饭了。” “先等一下,颂颂!”这一次他没放我走,猝然站起来拉住我的手,把我搂在怀里,生怕我再次消失不见。 他牵住我的手,担忧道: “颂颂,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时间没做出反应,任由他抱着我,也没说话。 他扫视了一圈我的身体,确保我的身上没有伤后,珍重道:“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我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再次变差。” 我闭上眼,问: “你要带我出去吗?” 他沉吟片刻。 “颂颂,你想出去吗?” 我不知道,也许不想。 我已经融入了这个另类的小型社会,与这些病人同行,在这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比之前快乐了许多。 这里的人把我当人看。虽然我也不太正常,但起码我在这个地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韩知衍手中任人宰割的宠物。 为什么我要出去受罪呢? 所以我回答他: “不想。” “……”尽管他面露失望,却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可以了吗?我饿了。”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只有无尽的疲惫。 他压下一切情绪,深吸一口气,说: “好,如果你想呆在这里,也可以。等你改变主意,我会再来的。” “嗯。” 我以为他准备离开了,所以挥挥手说了再见。他没着急开门,而是伸手摸上了我的肚子,轻声道: “那天之后,你有考虑好到底和你哥哥的那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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