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快步跑过去。 我妈笑着接过方彦手里的花,递给我和韩知衍一人一捧:“颂颂,知衍,毕业快乐。” “谢谢妈妈。”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妈退后一些,打量了下我和韩知衍的学士服。她上手扶正我歪歪扭扭的帽子,感慨道:“真快,一眨眼你们就高中毕业了。” “要不来合张照吧?”紧接着,她举起手机,“妈妈都没怎么给你们拍过照片。” 我和韩知衍看了对方一眼,捧着花开始默契地假笑。 “颂颂,”我妈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朝韩知衍的方向挥了下,“你得再往哥哥那边去一点。” 我挪着位置,被韩知衍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握住手,他力气极大,像是要把我的手骨揉碎。 “好了,上车吧。”我妈放下手机转身,示意方彦拿过我的包,“本来还买了一堆东西,但是没带来,等你们回家自己拆吧。” 建筑楼被抛在身后,车子快速前行,前排的我妈转过脸,笑眯眯地问韩知衍近况如何。她没问我,因为我经常给她打电话—— “知衍,高考成绩出来了吗?准备去哪个大学。” 韩知衍微微勾起嘴角,礼貌又温和地报出一所名牌大学的名字:“已经定好了,留在海洲市读。” “挺好的,”我妈满意地嗯了一声,颔首道,“这样也合你爸爸心意。” 提到韩博文,韩知衍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妈妈。爸爸他最近一直没和我联系,是还在医院吗?” 他半张脸隐藏在隧道的阴影中,语气不动声色。 我妈叹了口气,遗憾地说:“你爸爸他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出院。” 韩知衍没说话,点了点头。 片刻后,我妈忽然开口。 “过两天,带你们去看看爸爸吧?”
第39章 支撑不住 从学校回去的那天我就开始断断续续做噩梦,梦见有个人在我面前反复跳进湖里,沉下去,再浮上来,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我救不了他,绝望地看着他从一开始的拼命挣扎到一动不动。 我睡得非常差,就算醒来也要再回到床上打盹。在这种作息下,我的食欲同样受了影响,每天只吃两顿饭就够了。 宋姨担心我这样身体吃不消,但我暂时还没什么事,直到某天的一通电话打来—— 我妈叫我去医院看韩博文,说方彦会来接我。她让我提前穿好衣服。 掐断电话后,我坐在床边发怔了一会,然后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衣帽间,挑了件衣服草率换上。 去的路上,我困得趴在椅子上睡了一觉。等方彦拍我肩膀,喊我起来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到医院了。 我与方彦一同乘坐电梯,被他领到医院顶层。他报给我一个房间号,留我一人沿着安静的走廊走到尽头左手边的高级病房。 推开门进去,躺在整洁病床上的韩博文映入眼帘。他让我一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人是与我有血缘关系上的那个亲生父亲。 双眼紧闭,像是失去了生命;鬓发发白,杂草般没有光泽。黄褐色的皮肤满是褶皱,我很难将他与商业新闻上那个黑发健康的韩博文联系到一起。 看上去像一具枯木,老了不止十岁。 也许是因为心里太过震撼,我没有迈出一步,只是站在那里观察韩博文。 这时候,他身边的帘子忽然被人伸手拉开。 我妈面带微笑走出来,在我震惊的视线中坐到床边的看护椅上,朝我招了招手。 “颂颂,来妈妈这边。” 病房里充斥着冷空气,低温的环境让我打了个寒颤。在我妈妈第三遍叫我的时候,我终于回过神,试探性地迈出了脚步。 推开那些笨重的仪器,我缓慢地走到床边,与她和床上的人拉近距离。 “吃饭了吗?”我妈拉过我的手,笑着问。 “吃了一点。” “好,那就好。”她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病床上的人——她的笑容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韩博文,该睁眼了。” ……怎么回事? 我愣住了。半边脸开始抽搐。 我妈冷漠地碰了碰韩博文的脸,说:“颂颂来看你了,你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不应该表示一下吗?别睡了。” 我往后退了一点,声音有轻微的沙哑,甚至还掺杂了一丝颤抖:“妈妈……爸爸……他这是?” 我妈非常平淡地整理了下头发,陈述他现在的状态:“你爸爸摔到了脑袋,引发了脑出血,再两天要做手术——但暂时死不了。” 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等我反应,我妈握着我的手,又开口了,这次是对韩博文说的:“你应该从来没有爱过这个孩子吧。” 我大脑一片空白。 “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是为什么,”我妈道,“为什么你不能善待他。” 病床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控诉,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我们两个。 韩博文还未完全失去意识,此刻正在被迫接受这场残酷的凌迟,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为什么你看不到他的成长、他的优秀,尽可能忽略他的一切?”我妈居高临下,脸色阴沉地道,“你倾尽毕生心血,只将希望寄托在你的另一个孩子身上。” 房间里的氧气浓度似乎下降了,我呼吸困难,重重地吸了几口气。 我妈走到窗前,忽然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韩博文还是在笑她自己。 “你很聪明,在度假的时候也不忘记把股份转移到国外……不过,你没料到我会发现,对不对?” 她走到他身边,“被欺骗的感觉如何?你也没料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吧,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我妈说的事,我从来都不知道。 在这一刻,我像个过载的机器,根本无法处理消化这些信息,只能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视线从脚尖移到床上的人——我看见韩博文朝这个方向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在几秒后又支撑不住地放下了。 明明是他躺在床上羸弱得不行,可我看到的只有一个脆弱、凌乱的自己。 我妈抱着手臂看着病床上的人,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举到他面前冷淡地道:“你已经无能为力了,不如发挥最后一点用处?签字。” 我看过去——是一份股份转让书。 韩博文颤着唇,爬满血丝的眼睛睁大,尽管他动不了,但眼神依旧可怖。 可我妈就像没感受到他刀般锐利的目光一样,依旧风轻云淡道:“放心,你签完字,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大儿子……” 她没说完,我先一步摔倒了。 我扶着椅背撑起身,朝门的方向退了两步,颤抖的手摸上墙。 “那个,妈妈,”我僵硬笑道,“我,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见我不太对劲,我妈面色一变,放下文件朝我走来:““颂颂,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嗯,不对,我没事,就是……” 我混乱地解释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从这里逃出去。 我恐慌地背过身,在衣服上蹭了把手心的冷汗,去摇门把手。 出去,我要出去。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门,我妈的声音在身后忽大忽小:“颂颂,要不要妈妈帮你叫个医生?你看起来……” “不用了!”我打断她,头也不回地跑出房间。 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像是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逐,但医院的地板太滑,我只能减慢速度停下。 太阳穴强烈的刺痛感难以忍耐,我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摸着墙往前方去,感觉眼前越来越黑。 像是被戴上了一幅眼罩,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只得一瘸一拐地前行,留下一条星星点点的血迹—— “啪嗒。” 我迟钝地伸出手,摸到脸上的滚烫液体。 不像是眼泪……粘稠、腥热、暗红。 我慢慢向下看去,在逐渐缩小的视野中看到了自己沾满鲜血的衣服。 原来是血。 我靠着墙,再度抹了把鼻子,盯着自己的手看。 眼前彻底变黑,我失去平衡,在彻底晕倒前听到女人的惊呼声—— “颂颂!”
第40章 上/决定 琐碎的交谈声。 “柳女士,您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吧。” “不行……我得等他醒来。” “病人现在已经没事了,”男人叹了口气,“他只是在睡觉而已,不是晕倒,您不用太着急。” “但……” “等他醒来,我会叫您。”女人被打断。 接着,一阵沉默。 “那行吧。辛苦你了,我过一会再过来。” 我眉毛皱了皱,缓慢地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我艰难地看了一会儿,转动脑袋,又看见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吊瓶。 一抬手,我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背上传来细微的刺痛,似乎有冰冷的液体被细塑料管输进身体。 ……我在医院吗? 昏昏沉沉坐起身,我打量着陌生的环境,感到非常迷茫,正要挪动身体下床,却被人按住手臂。 “别动,小心鼓针。”熟悉的声音,戴侑扶着我靠在病床上,“你醒了?” 他怎么在这里? 待我意识清明了些,戴侑松开手往后退。他身着一件只有医生会穿的白大褂,胸前挂着一块长方形的金属铭牌,并且衣服口袋里还插着一支圆珠笔。 “好久不见。” “戴……咳!咳咳咳!”我一开口,嗓子就像被砂纸用力磨过一样疼,根本说不出去一句完整的话来。戴侑见状递给我一杯温水,叮嘱我慢点喝。 水的味道有点甜,像放了某种糖。我抿了几口,后知后觉疑惑起来:戴侑不是去做家庭医生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放下杯子,戴侑就接了过去,替我搁在床头柜上,说:“你的昏迷是由低血糖造成的,打完这瓶葡萄糖就可以回家。现在头还晕吗?” 我摇了摇头。 “那好,”他拉开椅子,“没事的话,麻烦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什么事?”我疑惑地眯起眼。 “你在自残,对吗?” 我碎发下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下,隐藏在衣袖中的手猛地握紧。 糟了。 戴侑微微歪头,捕捉到我惊愕的表情,平淡道:“我没说错,对吧。” 我倒吸一口凉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却不知道声音在悄悄发颤:“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我跟他有接触吗?是韩知衍……还是谁发现了? 这边还在胡思乱想,戴侑又补了句:“你所有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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