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女孩一边炒菜一边转过脸来,随口说:“人家两位是情侣吧。” “你开什么玩笑?”吴茜诧异,说,“你听清楚了吧,我说的是两个男的,两个男的。” “有啥稀奇的啊,你没见过同性恋?” “见倒是没见过,听说过,”吴茜依旧诧异,她站在城中村狭小的厨房里,说,“邱闻说了那是他的朋友,而且他们就是朋友啊,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同性恋。” “别的我不知道,但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他俩就是情侣,”东北女孩把菜盛进盘子里,说,“你不信就算了,你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我来北京多少年了,什么没见过。” “你不要胡说八道。” “打不打赌?” “打赌就打赌,”吴茜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她说,“要是他们是同性恋,我给你做饭喂到你嘴边,要是他们不是,你……” 吴茜低下了头,指着自己脚上没来得及换下的运动鞋,说:“你给我刷干净这双鞋子。” “别说这双了,我给你刷十双。” 和室友的关系不好不坏,不亲近也不疏远,吴茜权当这次对话是双方共认的玩笑,于是,很快就把对话的内容忘在了脑后。 然而,丁邱闻的倾诉让吴茜变得惊讶,她忽然意识到了——东北女孩的那个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傍晚,她在约好的烧烤店里见到了丁邱闻。 “茜茜。” 哪怕看起来忧心忡忡,丁邱闻还是极力地提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请女孩坐下,看着女孩的眼睛,说:“谢谢你能过来。” “朋友不就是这样嘛?不然要我有什么用?” “先点吃的,咱们边吃边聊,”丁邱闻把笔和菜单递过去,他说,“我请你,想吃什么就要什么。” “那……谢谢你,下次我请你。” “好。” 两个人点了一些烤串以及凉菜,还点了酒。几小杯白酒下肚,丁邱闻给吴茜夹菜,说:“你多吃点儿,我不饿。” “在吃的,不用给我夹。” “我今天还是蛮难过的,当我决定真的要搬出去住的时候,”丁邱闻自己给自己斟酒,喝得很文雅,他说,“我不想和他走到那种地步。” “知道你不想啊,是迫不得已。” “我喜欢他,”说出这句话,丁邱闻的脑子还是混沌的,他被酒呛得头皮发麻,他看到吴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说道,“我从来都没有告诉你,我喜欢嘉乐。” 吴茜放下了筷子,她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她支支吾吾许久,才问:“那么……他喜欢你吗?” “不……吧,要是真的喜欢,也不会吵成这样,”丁邱闻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忽然笑,问道,“茜茜,你会觉得我奇怪吗?我喜欢男人。” “不会。” “你会不认我这个朋友吗?” “不会,”吴茜焦急地摇着头,她拿起酒和丁邱闻碰杯,说,“我就是在想,你这么好,居然还是不能和喜欢的人好好在一起。” 丁邱闻没哭,一口闷掉一杯白酒的吴茜却冒出了眼泪,她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 丁邱闻说:“他有前妻,有孩子,有父母……他的顾虑很多,我都知道,所以我和他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吴茜却说:“可是我觉得,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不会为了我努力,我也没有资格强迫他努力,他疏远我很正常,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丁邱闻一连喝了好几杯酒,逐渐地,他感觉到脑子里像是摇荡着一片海洋,他趴在了桌子上,把脸藏在手臂后边,他一滴眼泪都不掉,却前所未有地痛心。 他告诉吴茜:“我要买票,我要回克拉玛依了。” TBC.
第69章 似即若离-03 “哥,你终于肯打电话了,你——” “等一下,我不是……” 吴茜十分忐忑,她几经斟酌才继续讲话,她只能勉强地搀扶着喝得烂醉的丁邱闻,站在马路边,一边打电话一边吹风,她说:“我是吴茜,嘉乐,邱闻他喝多了,要是你不忙的话,能不能……来接他回去。” 然而,吴茜仍旧在担心,她担心自己的请求被徐嘉乐拒绝,担心丁邱闻从求之不得的爱情里再次受到伤害。马路上驶过一辆接着一辆的汽车,春季的夜风轻薄,却把人的耳廓和发丝刮了个透彻。 吴茜缩了缩脖子,她干脆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腾出两只手来支撑丁邱闻。 电话那端,徐嘉乐说:“你们在哪儿?我现在就过去。” “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茜茜,谢谢。” “不用谢的,嘉乐。” 挂了电话,吴茜松了一口气。 丁邱闻现在是一副酒鬼样子,他挣脱开吴茜的手臂,扶着旁边的树呕吐,他和醉倒在首都夜晚里的那些年轻人一样,有属于他的难以言说的伤心事——有关人生的,以及有关爱情的。 吴茜说:“怪我,真的怪我,不应该让你喝这么多。” 她抬起手拍打着丁邱闻的后背,告诉他徐嘉乐马上要到了,丁邱闻神志不清,吐着吐着就跪了下去,再后来,他躺了下去,一只脚搁在路沿石上,一边大口地吸气,一边闭上了眼睛。 “邱闻,邱闻。”吴茜焦急起来,她长得娇小,也没有太大的力气,他只能寻求路人的帮助,在一次碰壁之后就有了结果,路人陪着她,搀扶着丁邱闻,等徐嘉乐来。 “谢谢啊,叔叔。”吴茜真诚地对路人道谢。 “不用啊,不用,”路人冲着吴茜摆手,随口问道,“小姑娘,你男朋友啊?” “不是。” “噢,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 “是我以前的同事。” “噢,看这样子,是受了情伤吧?” 吴茜咬着嘴角迟疑,后来,她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向车来的方向张望着,期盼着徐嘉乐快些到。 好在天气早已经不冷了,几十分钟的等待没有让人有什么不舒服,徐嘉乐来了,他比在场的其余两个人都有力气,轻松地将丁邱闻揽住,说:“茜茜,真的太谢谢了,我改天请你吃饭。” “也得谢谢叔叔,陪我在这儿等了这么久。” “叔叔,谢谢,真的,太谢谢了。” 徐嘉乐还在说着道谢的话,热心的路人却已经摆着手在夜风中远去,吴茜说:“嘉乐,你在我就放心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找谁。” “上车吧,顺路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人。” “不了,”吴茜很坚定地摇头,她说,“我坐地铁,人多。” “上车吧。” “真的不了。” 她有意地疏远徐嘉乐,只因为在替丁邱闻不甘,她知道这种感同身受其实很幼稚,可她无法控制,她转身就走,说了很轻的一声“再见”。 “哥,”徐嘉乐能感觉到丁邱闻身上的温度,他紧紧地抱着他,说,“上车坐吧,咱们回去了。” / 丁邱闻只记得自己几次三番地说要回克拉玛依,然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钟,头晕得厉害,穿着睡衣的徐嘉乐睡在他旁边,戴着眼罩。 丁邱闻下了床,他试图强迫自己记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后来,他不得不走出卧室,去客厅里寻找线索,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晚饭的时候没吃多少,光顾着喝酒,所以,他肚子里现在很空很难受。 丁邱闻打算去做点早饭吃,他打开冰箱,看到了一份在楼下小摊子打包的炒饭,应该是徐嘉乐昨天晚上买了却没来得及吃的。 丁邱闻从冷冻室里拿出了一袋速食包子,又找到一些青菜,打算做一锅青菜蛋花汤,再将徐嘉乐的炒饭热一下,他打开手机再看了一眼时间,一抬头,发现徐嘉乐穿着睡衣,站在厨房的门框里。 “你去睡,”丁邱闻说,“饭做好了我叫你。” “感觉怎么样,现在还难不难受?” “我挺好的,我……怎么回来的?” “我去接你了。” 徐嘉乐走了过来,他打开龙头冲了一下手,问:“要择菜吗?我帮你弄。” “不了,你今天夜班,快去睡觉吧,”丁邱闻并没有舍弃要回克拉玛依的念头,只是此刻气氛平静,他于是不便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他说,“昨晚上喝多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 其实,徐嘉乐很想说“你昨天不接电话所以我一直在找你”,可他也在联想说完这些的后果,他不想再回到问题的原点了,舍弃已经发生了,短痛全都经历了,现在,他们早已经走到了治愈伤痕的阶段。 一个庸俗的、懦弱的普通人,要一种自在的、透彻的生活,实在很难。 徐嘉乐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他走出了厨房,走进洗手间,他忽然很想去过另一种人生,把当下的一切全部都抛弃,然而,他其实没办法真正迈出第一步。 他在想,如果他有幸获得着人世间最好的爱人了,他应该将他所需要的全都献上。 徐嘉乐取下了眼镜,放在水流下边冲洗了一会,他去客厅里找眼镜布,这时候,丁邱闻正将热好的炒饭端了出来,他说:“你冰箱里的饭,我给你热好了。” “你也吃点儿吧,想吃的话,”徐嘉乐说,“我找一下眼镜布。” “在茶几抽屉里。” “好。” “你再等等,我还要做汤,锅里还有包子,一起吃。” “好。” 几分钟之后,包子和汤也上了桌,丁邱闻拿来一个小碟子,倒醋和辣椒,他坐在徐嘉乐的对面,几番酝酿之后,平静地说:“我今天就去辞职,明天去买票,回克拉玛依,这几个月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咱们以后就不联系了吧。” 徐嘉乐诧异,他看向丁邱闻,说:“对不起,前天晚上我说话声音太大了,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没必要道歉,不是谁的错,是不合适。” 丁邱闻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徐嘉乐问他:“你一定要回去吗?” “对。”丁邱闻嚼着包子点头,眼眶里已经有泪花冒出来。 “能不能不走啊?” “不能。” “要不……我帮你另外找个房子?或者我搬出去,”徐嘉乐乱了阵脚,他想了想,说,“我先回我爸妈那儿住,反正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没多远,你一个人安心地在这儿住下,其他的咱们再聊。” 复杂的情绪侵袭着丁邱闻的大脑,他暗自咬起牙关,两只眼睛都变得通红。 他说:“明明什么可能都没了,没希望了,再继续和你待下去,我们只有一次接一次地吵,我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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