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罢,裴宴时抬眼看向不远处,和恰巧经过的熟人打了个招呼:“诶,冯总!” 然后指间转着高脚杯走了过去。 田梦梨脸色微微发青,却也在熟悉的合作方过来打招呼时,立马换作一副巧笑嫣兮的社交姿态。 一圈应酬下来,裴宴时喝了不少酒,正装在身,人闷得慌,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腕上,扯松了领带。 选了捐款项目、填了捐赠额后,后面的环节裴宴时就不想参加了,他和主办方的人招呼了一声,便要撤。 从宴会厅出来,有个露天的中庭小花园。 酒劲上头,头脑略有些昏热,裴宴时在小花园里站着吹了吹夜风,醒醒脑。 炎炎夏日,夜风亦是燥热,室外也待不了多久。裴宴时抬脚准备离开,就见田梦梨从对面的一个小厅出来了,和她走在一起的是亚康建材的销售部经理,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这时,酒店内的一个穿着橙红色工装的清洁工人拎着灰斗和垃圾钳经过他们身边,灰斗的边缘不小心蹭到了田梦梨的裙角,田梦梨嫌弃地朝旁边挪了两步:“怎么走路的?” 那位清洁工人忐忑极了,连连道歉。 田梦梨虽然不悦,但她身份在那儿,也不好发火与人为难,只冷硬地说了句:“没什么,走路注意点。” 清洁工人又冲她点头致谢。 接着,田梦梨与之擦肩。 那一瞬间,看着田梦梨和那抹橙红色错身而过的画面,裴宴时脑海里浮现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见过这一幕似的。 这种感觉很是强烈,像是他曾经也努力地回忆过那个画面,想要借此记起什么来。 但或许是记忆本身太细微、太模糊了,又或许只是他今晚喝多了酒大脑此刻不够清明,他一时实在是想不到更多。 上了车,裴宴时让老刘开车回春棠园。 这几天,他没去未央巷,都在春棠园住。 老刘只管自己兢兢业业开车,从不多问别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位老板,心情好的时候去未央巷,心情不好的时候,回春棠园。 每当回春棠园的时候,多少有点受了气的小媳妇儿和老公赌气回娘家那味儿。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也不敢说出口的。 回到春棠园,裴宴时撑着被酒精泡得有些发软的身体洗了个澡。 收拾完,边擦头发边走到床边,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秦炽十分钟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头发擦了个半干,也懒得再用吹风机吹,裴宴时把毛巾往房间的沙发上一扔,掀开薄被,上了床。 他给秦炽回拨了个电话。 那头的声音很快传来,低沉而有磁性:“喂。” 裴宴时太久没说话,开口时嗓音哑得厉害:“有事么秦队长?” 这声音太过低哑,令人没法不浮想联翩,秦炽几乎是立刻厉声反问:“你在干什么?!” “准备睡觉啊,不然呢?” “你……” “我什么?” 短暂沉默后,秦炽像是压抑着某种浓重的情绪,问他:“你身边是有人?” 裴宴时一开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反应过来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对啊,好几个呢,都比你年轻,长得比你白,性格比你好,还特别会伺候人。” 他故意发出一声暧昧至极的喘息:“啊……” 听到他这一声平时两人情浓时才有的喘,秦炽像是爆竹被点燃了引线一样,炸了:“裴宴时,你别气我!” “我能气到你么?”裴宴时将手机开了免提,点了支烟,漫不经心地抽着,“我和你什么关系啊就别气你?炮友?你管得着炮友跟谁睡么?” “……” 这话明显说到了他俩目前的核心矛盾上,秦炽气归气,一时还真没法接上话。 沉默间,裴宴时半支烟都抽完了。 但这支烟没起到什么提神的作用,裴宴时越抽越蔫哒哒,人慵懒得不像话。 他抵灭了烟头,打算直接把电话挂了睡觉,秦炽的声音这时又响了起来。 “裴宴时,我给你打电话,”他似乎纠结了很久,这才艰涩地开口,“是来和你道歉的。” 裴宴时精神稍稍一振:“嗯?” “那天我不该那么说话,我跟你道歉,是我的问题。” 裴宴时轻笑了声:“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还说过我是鸭。你后来去夜阑找我,也承认你说话难听了。但只要话题一牵扯到我跟你之间的关系,秦队长你说的话又会开始僭越你的道德底线。你这道歉,不会还有第三次吧。” 秦炽颇有些无语地纠正他:“我没说你是鸭。”又道,“但是之前那种不负责任的重话,不会再说了,我保证。” “所以呢?”裴宴时心中隐隐燃起一丝希望。 “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想什么?” “想清楚……”秦炽缓声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裴宴时心里有些发紧,他刚想说什么,就听秦炽抛出了一个结果选项。 “如果喜欢,就在一起。” 顿了顿,第二个结果选项掷下。 “如果不喜欢,那就,到此为止吧。” ---- 久等啦~ 感谢在2023-04-16 22:34:20~2023-04-20 23:2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稚鱼 15瓶;风兮 6瓶;爱吃爱喝爱玩、阿白白白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短信 挂了电话后,裴宴时入睡还挺快的。 但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身处一片白茫茫的混沌里,四周空空荡荡,唯有一团橘色火焰浮在半空,他下意识地想要去触碰那团火,手还没碰到,火焰便游弋着往前去了。 他追着那团火,不停地向前,走了很久很久,可是那团火始终和他隔着一截距离,他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触不得。 到了后来,他仿佛跋涉了千万里,已是精疲力尽。他不想追了,忽然张开双臂,猛地向前一扑。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抓住那团火。 应该是有的吧。 虽然掌心、怀里都没什么实感,但他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灼热感铺天盖地裹住了自己。 他觉得很烫。 那股烫意由肌入骨,像是滚沸的熔岩淌过四肢百骸,将人的五脏六腑、血脉经络都焚化殆尽。 在这种近乎窒息的灼热里,裴宴时听到很多声音,那声音既幽远又相近,似空谷回响。 “裴宴时,就凭你?你算什么东西!” “裴总还是不要在我面前自我感觉良好了。容易自取其辱。” “我不喜欢男人,更不会喜欢你。” “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我们的关系永远也到不了那一步。” “就裴总这些个风流事迹傍身,他就不可能接受你作为他的另一半。” “比起我和他一般般的母子关系,你这个,他看不上的同性恋,你们之间的关系,才更危险更易稀碎吧?” …… 还有一句,自年少时那场大雨下的未央巷里传来。 “没错,我就是恶心同性恋,恶、心、你。” 那倾盆的雨声仿佛随着这箭簇般刺向心脏的字字句句,越过时间的河,落在纷乱的耳边。 这些声音像是具化成形,互相缠着,扭作一团,在攀比着谁更嘹亮。 裴宴时在这种身受炙烤、耳承轰鸣的折磨下,猛地惊醒。 他蓦然睁开眼。 房间内空调大开,冰凉沁心,他却出了一身的汗。 他揉着眉心,以肘撑床,慢慢坐了起来。 身受炙烤,是因为晚上喝多了酒,酒精烧心,欲焚五内。 耳承轰鸣,是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雷鸣电闪不断。 裴宴时点了支烟,在床头灯投下的暖黄光晕里,眯眼抽了起来。 这场雨连续下了几日。 这几日里,裴宴时手机里弹出过不少本地新闻。 强降雨造成津州福平区庆阳镇岭丰沟附近大范围山体滑坡,津州消防紧急出动。 西江区临安街道东部路段一井盖被暴雨冲走,津州交警变身路标,引导过往车辆绕行。 他们闻“汛”而动,火速出警,驾冲锋舟救出厂区内五十余名被困工人。 …… 从前这些新闻出现在手机上时,裴宴时的视线都是自动忽略的。现在看到,倒是会下意识地停留一秒。 雨还在下着,但比之前几天,没那么暴烈了。 霏霏细雨,缠缠绵绵地连接着青天与大地。 这一天,是裴宴时的父母和妹妹的忌日,他驱车去了城郊的墓园。 两座碑,父亲裴业行和母亲方芳同葬一墓,妹妹裴嫣淇葬在他们旁边。 裴宴时到了之后,依着碑上的照片顺序,往碑前放了三束花,郁金香、野百合、小雏菊。 为防火灾隐患,现在公墓禁止烧纸。这两座碑上的人都是因火离世,所以自从有了这项规定后,裴宴时倒也是规矩地恪守着。 今天也是一样,他拿着自己带过来的水果、点心,分别摆在了两座碑前。 放完水果、点心后,他给裴业行和方芳各倒了一盅清酒。 倒完,他走到妹妹裴嫣淇碑前,看着碑上那张肉嘟嘟的婴儿小脸,笑着说道:“你还小,酒就不给你喝了,万一下辈子你投身成了一个小酒鬼,我就罪过了。” 这句话说完,裴宴时就没再说什么了。 他撑着伞,很安静地在雨中站着。 过了有一会儿,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 是一款诺基亚,早已过时的一款型号,属于那种就是现在的老人选老人机都会嫌它过于古早的类型。 这部手机里几乎没什么内容,裴宴时留着它的原因,只因里面有一条短信。 一条他父亲裴业行在当年火海之中生死之际编辑好,强撑着受伤的身体,从窗户缝隙里扔出去的那部手机里的临终短信。 手机早已不是曾经那部了。早在裴宴时上大学的时候,那部手机就已经彻底报废,在它报废前,裴宴时费了些工夫从别的地方淘了十几个同款手机回来,有二手的,也有新的。 他把父亲的那条短信逐一编辑在这些手机的草稿箱里。 然后在每年他们忌日的前一天,他都会给其中一部手机充好电,第二天带来墓园。 今年也一样。 裴宴时打开手机,点进短信的草稿箱。 那条短信再次引入眼帘。 “意外所致,悔意深重,难以言表。小时,如果你还活着,一定往前看,朝前走,不要陷在这场火里,爸爸妈妈爱你。” 因着裴业行这条短信里的嘱托,不论是事故当年,还是之后的很多年,裴宴时一直都谨记着裴业行跟他说的“往前看,朝前走”,所以在经历事故之初的阵痛后,他没有让自己困在这场恶魔般的大火里。
114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