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炽说着,视线下移,看着裴宴时的左脚,眉心皱成个疙瘩。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厌弃过自己。 “还有那天,在冷库,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不论我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我就是错了,我理性我客观我还能思考,这本身就是错的。是我不好,我对你太不好了。” …… 秦炽今天刚醒,白天应付了一大波探访者。 这会儿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即便他的精神是提着的,他的身体也已经提出了抗议,这表现在他越来越不匀称的呼吸、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上。 裴宴时眼中的秦炽向来都是强悍的、无所不能的,好像他会永远健康、安全,永远不会倒下一样,但一个月前看他浑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现在又看他说话都要顺不过来气的样子,裴宴时心里莫名一阵烦躁。 他打断:“可以了,我不是一个喜欢听人反思、悔过的人。” 于是秦炽停了下来,但目光还是一眨不眨地落在裴宴时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裴宴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一点小狗摇尾乞怜的意味,分明他也没有尾巴,更别说摇尾巴了。 裴宴时移开目光,驱动轮椅,决定去给这个说话都要喘不上气来的人倒杯水。 他一边往厨房的方向去,一边撂下一句:“我的下属犯了错,我向来是直接开除,让他走人,还反思,呵。” 一个“呵”字刚落下,眼前忽然罩下来一片阴影。 裴宴时抬头,秦炽站在面前。 “你走路怎么都没声……” 话没说完,秦炽蹲了下来,视线与他齐平:“裴宴时。” 被喊名字的人浅浅地抬着眼皮看他。 “我收回我曾经对你说过的所有不好的话,只要你不和我绝交,给我一个我可以追你的机会,你想怎么对我都行,你想我怎么还回来都行。”秦炽望着裴宴时的眼睛,像是望着一片他所信仰的海般,用从未有过的虔诚的、认真的、笃定的语气,沉声道,“以后我不站理,我只站你。” “……” 裴宴时眼睫动了动,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只站你,只站裴宴时。” ---- 晚安哟~
第106章 出院 秦炽自己打车回了医院。 他走后,裴宴时又在客厅中央坐了会儿。 烟瘾上来,裴宴时驱动轮椅到茶几边上,低身从旁边半敞的纸箱子里拿了包跳跳糖,撕开包装后,整包倒进了嘴里。 糖粒在口腔里上蹿下跳,橘子味缓缓弥散开,将烟瘾一点点压下。 一包糖的时间结束,裴宴时准备去刷个牙,手机突然一振。 他解锁屏幕,点进微信,看见秦炽发来的消息。 [水滴emoji]:看我头像。 裴宴时点进对话框之前没太留意头像,现在随着秦炽的消息提示一看:“……” 是他之前发给秦炽的“美男沐浴图”。 如果他没记错,这张照片上,自己是裸着上半身的。 秦炽没有原封不动地用原图,而是在他原本裸着的上半身的部位,贴了个焰火样式的贴纸。 简直土掉渣了。 裴宴时无语,扯着嘴角敲字:【侵犯肖像权你知道么?】 秦炽:【可是这是你发给我的,我好不容易恢复的聊天记录。】 裴宴时:【换了。】 “嗡”“嗡”手机连振两下,秦炽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一条是文字:【那我也给你发我的,你随便用。】 一条是图片。 裴宴时点开那张图,是张正面特写。 照片上,秦炽穿着军绿背心,在做俯卧撑。他双手撑地,手臂肌肉绷紧,线条流畅。额头、下颌、脖颈、锁骨……全是滴淌的汗,阳光照下来,汗水被照得剔透晶莹的,荷尔蒙气息像是要溢出屏幕来。 裴宴时看着,轻呵一声,准备再来一包跳跳糖,都拿起来了,突然又扔回箱子里,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水。 喝到一半,想起来,这杯子里的水秦炽走前刚刚喝过。 他把杯子一放,轻揉眉心。 这时,手机又是一振。 余光一转,瞥见屏幕上的消息。 [水滴emoji]:你有看我的微信昵称吗? 裴宴时舔舔湿润的嘴唇,点了下秦炽的头像。 秦炽微信的基本信息页面映入眼帘。 他的昵称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pys”。 和自己一直没有刻意去改的“qc”看起来像是一对。 * 秦炽睡了一觉醒来,病房里多了个女孩儿的身影。 “眠眠。”秦炽缓缓坐了起来。 贺眠眠在沙发边铺了个小地毯,前面放了张矮桌子,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听到秦炽喊她,抬起头来。 秦炽看见她一双小鹿眼通红,显然是刚哭过不久。 “过来哥哥这边。”秦炽朝她弯了弯嘴角。 贺眠眠刷一下眼泪流下来,起身走到秦炽旁边,手搭着床沿,蹲了下来。 秦炽抬手给她抹脸上的眼泪:“吃饭了没?” 贺眠眠抽抽搭搭的:“嗯。” 说完想起什么,又站起来走回沙发边,从书包里拿了一罐牛奶和一个鸡蛋灌饼,转身给秦炽:“哥哥,你的早餐。” “谢谢。”秦炽接过,牛奶和饼都是热乎的,他暂且放下,起身往卫生间走,“我洗个漱就吃。” 洗漱完,秦炽坐回床边。贺眠眠眼角还挂着泪珠子,秦炽又给她抹了:“不哭了啊。” “哥哥,”贺眠眠憋着泪,“我会不会没有妈妈?” 秦炽略沉默,而后问:“眠眠,你知道她犯了什么罪吗?” 贺眠眠嘴巴瘪下去:“知道。” “她最后的判决不会轻,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少女瘪着的嘴角颤了一下,一丝呜咽从喉间滚了出来:“可是……可是她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她……她是我妈啊,哥。” 秦炽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她也是我妈,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真相就是如此,她不是简简单单地做错了一件事,她是触犯了法律。我们的亲情滤镜也盖不住她是罪犯这个事实。” 他看着少女湿红的眼睛,难得温柔地安慰:“你小的时候哥哥就教过你的,犯了错,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接受该有的处罚。你觉得她的代价和处罚会很惨重,你很难受,但是那些因为她的恶毒、她的残忍,因为她的过错而丧失生命的人,他们很无辜。他们本来可以继续很好地生活,可以拥有很幸福的人生,可是田梦梨把这一切都毁了,她给别人留下的巨大的痛苦、遗憾和伤害,是她无论受到怎样的惩罚都无法抵消的。” “恶毒”“残忍”这样的字眼放在田梦梨身上,于贺眠眠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她混乱至极,摇头又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但自小习得的价值观又让她无法不赞同秦炽说的这些:“嗯……嗯。” “怎么跟个水帘洞似的,”秦炽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哭不停了还,还有哥哥呢。” 等少女平复一点,秦炽问她:“你爸最近怎么样?” “他很忙,要忙公司的事,也给妈妈找了律师。”贺眠眠抬头看着秦炽,说,“他还在给我找学校。” “找学校?” “嗯,我要出国读书了,最近也在准备考试。” 秦炽愣了片刻,又觉得意料之中:“出国也挺好的,定好了学校,哪天走,记得跟哥说。” 少女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你和裴宴时哥哥……” 说到裴宴时,贺眠眠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所以神情也不复往日的雀跃和狎昵。 上一次和贺眠眠的话题中带着裴宴时,还是他们视频通话的时候,当时秦炽否定了和裴宴时尚不明朗的关系,说自己不喜欢男的。 现在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自然是不会再否认。 秦炽说:“我在追他。” 贺眠眠微微睁大眼。 秦炽抬手,在她头顶摁了摁:“祝福你哥哥吧。” 贺眠眠表情纠结,沉默了会儿,咕哝:“罗密欧和朱丽叶,能有好结果吗?” “说什么呢。”秦炽瞪她。 “本来就是。” “我跟他之间,问题不主要是这个。” 贺眠眠撇嘴。 秦炽也能理解她:“不祝福就不祝福吧,不差你这份儿。” * 秦炽说了要追人,肯定是有行动的。 虽然还住着院,不方便随时出去,但他每天都会订一束花到方行,指明送到裴宴时的办公室。 每天醒来说早安,睡前说晚安,在病房里闲着的时候,就说些无聊的日常,也不管裴宴时回不回,他就这么兀自又持续地发着。 晚上的时候,他会试着拨个语音或视频电话过去,裴宴时不会刻意不接,但如果有事没接到,裴宴时也并不会回拨。两个人通过几回电话,只是聊天的内容始终破不开中间那层壁。有时候两人擦着边说些情情爱爱的话题,裴宴时也会接招,就是这种暧昧是清醒而非沉溺的,像是一种无谓的应付。 因为不太放心得下周尊义那边的事,秦炽特地和李秘书打了招呼,裴宴时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知他,他还让李秘书把未央巷裴宴时家门口摄像头的实时监控同步到了他手机上,多双眼睛盯着总归是保险一些。 眨眼小半个月过去了,国庆结束。秦炽底子好,上次彻底清醒后,即便在病房他也每天坚持锻炼,身体的各项指标比预期要更快地符合出院标准。 是周凭过来接的他。 秦炽住院的这一个来月,周凭兼任大队长,一人干着两人份的活儿,秦炽每次在电话里问他工作怎么样,他都是拍着胸口打包票似的说“多大点儿事儿啊”“我一个人绰绰有余”“包我身上,你就放心养身体吧”,这会儿秦炽一出院,他扒拉着人,悲愤地痛诉这段时间里他非人哉的苦逼生活。 秦炽挺同情他的,安慰了他一阵,车子到了一个分岔路口,秦炽说:“往右吧。” 周凭疑惑:“干啥去,不回队里吗?” “我去追个人。” “???”周凭问,“追人?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应该是。” “你这段时间不都住着院吗?这样也能瞅准目标对象?医生?护士?还是网恋啊?” “都不是,对方你也认识。” “谁啊?” “裴宴时。” 周凭赫然一个惊叫:“唉哟卧槽!” 碰上红灯,前面的车子正在减速,秦炽提醒:“看路,好好开车。” 周凭对同性恋这类群体的存在倒没有多惊讶,好歹他也是一个经验丰富到给gay取过肛.门异物的消防员。但秦炽,他们眼中妥妥的大直男啊,怎么一个眨眼的工夫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出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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