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梁从不觉得‘漂亮’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男性,可对着青年,一时间竟也寻不出更合适的词来。 鬼使神差地,他记住了包厢中青年的那张脸,连同徐铭脱口而出的‘姜裴’这个名字。 后来,徐梁再听到有关徐铭的消息时,后者已经离世了。 徐铭的葬礼上,他见到了当初包厢里的那个女孩儿。 女孩穿了一身黑衣,站在灵前,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掉眼泪。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抬起头时一张脸苍白浮肿,满是泪痕,憔悴得很,半点都不复当日的鲜活。 他听着一旁的亲戚指指点点,从压低了声的闲话里知道,女孩叫秦衾,是沅城秦家的千金。 是个重情义的哟,他听见有上了年纪的阿婆讲,小铭不在了,还来灵前哭一场,心地好的,可惜了。 而后不记得过了多久,秦姜两家联姻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秦家这一代只有秦衾一个女儿,那姜家呢? 徐梁在看到新闻时,眼前很突兀地闪过那一日的包厢内,坐在沙发角落的青年的身影。 他叫‘姜裴’,徐铭又叫他少爷,那大约便是姜家的人了吧。 那条新闻并未在徐梁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看罢也只是感慨一句世事难料,兜兜转转,同一间包厢里的三人,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直到他在沈澍的别墅中,再次见到了姜裴。 他当时只是觉得眼前人熟悉,却并未认出来。 实在是姜裴同当年初见时相差了太多。 那时灯下的青年是带着棱角的,眉眼间是冷的,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可那一日的别墅中,躺在床上的青年脸颊泛红,病怏怏的,骄矜慵懒,像是被人万分宝贝的猫咪,叫徐梁实在无法将他同当日的人联系到一处去。 说来,也不怪当时徐梁会误以为床上躺着的青年是沈澍养来的小情儿。以当时沈澍对人的那幅娇惯样子,实在由不得人不想歪。 当时碍于对青年身份的揣测,当着沈澍的面,徐梁并不方便多打量人。匆匆几瞥之下,也只是看了个大概。 如今回想起来,却是越想越觉得心惊。 如果他没记错,离开别墅前,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那里头的佣人叫青年‘pei 先生’。 会是‘姜裴’的‘裴’吗? 秦家与姜家销声匿迹的联姻,那位神秘的鲜少露面的姜家小少爷,沈澍养在别墅中的神秘青年。 桩桩件件,像是被丝线完整地串联起来,脉络延展,连带着隐藏在其下的暗流也开始静悄悄地翻滚涌动。
第46章 做戏 无意间撞破了世家里的密辛,徐梁一时间只觉得坐卧难安,琢磨了不知多久,事情在心头过了好几轮,也没想出该怎么办。 姜裴出现在沈澍的别墅中,到底是偶然还是另有隐情?秦姜两家的婚约是作废,还是暂且搁置。 更重要的是,姜家的小少爷放着正经的未婚妻不顾,同别的男人厮混在一处,姜家是知情的吗?还是装作没看到,放任不管? 如果中间当真有什么旁的牵扯,那一日沈澍又怎么敢光明正大地将自己叫去别墅中给人治病? 且瞧着那二人当日的模样,若要说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徐梁能将自己这双眼睛挖出来生吞了。 烦心事一大箩筐,徐医生愁得眉毛几乎都要秃掉。纠结了许多日,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徐梁做这一行的,最熟练的业务便是明哲保身。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往外乱讲。 他这样的小人物,同姜家秦家都攀不上什么干系,不知内情的前提下贸贸然地登门,只怕连人都见不着。 还是再等一等吧。 而另一边的姜家,秦衾正在客厅里转圈,神色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时不时抬起头,朝着二楼看去。 方雯从外面回来,见她挺着肚子脚步匆匆,忙上前去,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去一旁的沙发上好好坐着。 “好孩子,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这就来了?” “你现在正是要注意的时候,出来该叫人跟着,也安全些,自己也要多多注意才行。” “不碍事的,阿姨,”秦衾随口安抚方雯两句,眼睛依旧不住地往二楼书房的方向看,“我听说,叔叔这里收到姜裴的消息了,等不及你们通知,就想先过来看看。” “叔叔好像在书房里忙呢,我问了佣人阿姨,只说不许外人进去打扰,我就先等在这里。” “哎,就是想着怕你挂心,就先没告诉你,”方雯从桌上倒了杯热茶,叫她捧在手中,才又道,“你这孩子这样急性子,也该说一声,我好叫人派车去接你过来。” “所以,是真的有阿裴的消息了吗?”秦衾有些激动,拽着宋雯的手一时间忘记放开,“他去哪儿了?还好吗?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音信?” 当日姜裴失踪之后,秦家和姜家几乎把沅城翻过了遍,也没能将人寻出来。 最后还是姜垣叫人,去查遍了前一日姜裴途经的所有监控,才在一处港口瞧见了姜裴的车。 车上下来的人只有背影,瞧着是姜裴的身形,在港口处停了片刻,登上了一艘往华国的轮渡。 可待两家派人追去华国后,人却又失去了踪迹。 此后姜裴其人便好似石沉大海,再没有半点音讯。 结婚的消息是早已放出去的,如今也只能往后拖延,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姜垣和方雯心中惴惴,往秦家跑了几趟,只怕两家再因为此事心中生了嫌隙。 毕竟按照当前的情形来看,怎么都像是姜裴临阵脱逃,鸽了这一场婚事。说来说起,理亏的也好似是姜家。 两家结亲,本就为得是往后关系和睦,若是因为这次生出仇来,可就不值当了。 好在秦家倒是大度,秦衾更是善解人意,即便怀着孕,依旧分出心神来安慰方雯,只说姜裴的为人两家都清楚,这一次的意外定是事出有因,当务之急还是先确保姜裴的安全,将人寻出来才最要紧。 华国没有消息,姜家索性多多地派出了好几拨人,按着那条游轮的航线,在每一处停靠的码头都安排了人过去,一处处地细细搜寻。 可说起来,这样的寻人法子也不过是大海捞针而已,谁心中都没有底。 毕竟姜裴一个大活人,真要存心躲起来,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找得到的。 方雯心疼秦衾怀着孩子,不忍心她一日日地悬心,有什么不明朗的消息也瞒着,生怕她知道了,空欢喜一场,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好。 这一次也是一样。 派出去的人传回了消息,说有人在利国的街头遇见过姜裴,当时匆匆忙忙间,还留下了照片。 下面人同姜裴接触不多,没什么了解,只当成线索,急急忙忙地将照片传了回来。 姜垣此刻在书房里,约莫就是在忙这件事。 方雯陪着秦衾坐在楼下等,觉得时间难熬得很,几乎都要忍不住冲进书房去问个究竟。 秦衾坐在红木沙发上,手攥成拳,虚虚地落在小腹前,目光闪烁着,藏着数不清的忧虑。 她同姜裴算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对他的性格最为了解。 凡是姜裴答应下来的事情,便不会再有反悔的余地。 这一次姜裴肯松口,答应同她一起演一场假结婚的戏码,就断然不会在婚礼的前夜逃走,不留任何音讯,这太蹊跷了。 姜裴一定是出事了。 从一开始生出这个念头,她便央了自己的父母,派出人去同姜家一起找。 她与姜裴虽不是恋人,却也相识了十多年,是不可多得的好友,她自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 心中那些具体情由她没法同父母坦白,只能含糊着安抚两人,另一边又暗暗祈祷姜裴吉人天相,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她在担忧中又止不住地生出一点后悔,后悔自己想出的这个主意,无端将好友拖去了险境。 徐铭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过得浑浑噩噩。 她缩在他们两人一起买下的小房子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愿睁开眼。 分不清白天黑夜,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好似这样,就可以假装着,那个人还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裴请了开锁师傅,破开了大门,从一床的酒瓶子里把她拽了出来,直接拎去洗漱间,打开花洒对着头浇了下去。 你这样活,还不如干脆死了,下去陪他。姜裴声音很冷地对着她讲,他叫你活着,不是这样的活法。 姜裴把她从那间屋子里拉了出来,把她重新扔到太阳下面。 阳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她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活下来。 直到后来,她想到了徐铭留下来的一样东西。 在他们谈恋爱时,徐铭半开玩笑地同她提起过,自己曾经捐过精。 那时候是不婚主义者嘛,徐铭笑着,揉她的脸,同她解释道,碰巧医院来学校里宣传做活动,一时兴起就去了。 那时候如果知道会遇到我们衾衾,一定不会去的。 她当时很生气,逼着徐铭一定要找出当初那一份东西来,销毁掉才放心。 徐铭答应了她,还开玩笑说要带她一起去,叫她亲眼见证着,好彻彻底底地放心。 最终还是没来得及。 这件事成了他们之间许多的,没能被做完的事情之一。 这时候被秦衾偶然地想起,却成了洪流中唯一能救她的稻草。 以秦家的势力,找到当初徐铭留下的那份东西简直轻而易举。 秦衾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大胆过。 她假装生病,一个人在公寓中独居,谁都没有告诉,偷偷去医院做了手术。 再次见到姜裴时,她摸着小腹,朝对方很温柔地笑,让对方和孩子打招呼。 她没打算瞒着姜裴,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一股脑交代。 最后问姜裴,愿不愿意同她一起做一场戏。 假结婚,等到孩子出生,我们就离婚。她这样说。 秦家不会允许她留下这样一个孩子,她想要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姜裴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 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是徐铭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是她的宝贝,她怎么舍得放弃。 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了,对面的人皱着眉,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讲。 秦衾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很慢地靠到了椅背上,头一点点地垂下去。 她伸出手,去碰咖啡杯的手柄,接着被姜裴夺了过去。 怀着孕的人,喝什么咖啡。姜裴没什么好气地训她,又另外吩咐服务生,送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巧克力。 就这样吧。姜裴屈着手肘,十指交叉,很轻地支在下巴上,声音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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