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是你,对不对,哥哥?” “你在给我打电话,是吗?” 话一连串地冲出口,心里头的惊喜气泡一样充盈着浮起,挨挨挤挤地从胸口处撞出来。 “不是我。”姜裴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冷冷淡淡,在声波传导的过程中有些模糊失真。 “不是吗?”沈澍放松了脊背,向后懒懒地靠在桌沿上,眉梢挂了藏不住的笑意,手指在身旁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那会是谁呢?”他笑着,哄人一样地问,“是住在我家的公主吗?” 电话里传来两声闷响,不必亲眼看,沈澍也能猜到,一定是姜裴把话筒当作了他,泄愤一样地敲了敲。 是住在他家里的脾气不是很好的公主。 “我错了,”他对着电话那端道歉,声音放得很软,半点脾气都没有,“哥哥别生气。” “我还没有接到过哥哥的电话呢,太开心了,才不知道说什么好。” “哥哥多说两句话,好不好?” 他将手机往耳边又贴得紧了些,黏黏糊糊的,仗着四下无人,不害臊地撒着娇,“我都半天没有见到哥哥了。” “早上走的时候,哥哥还没有睡醒呢,都没睁开眼看一看我。” “连早安吻也没有。” 姜裴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两分,忍不住开口反驳他,“本来就没有。” 这人倒打一耙的本领倒是任何时候都不逊色。 “哥哥不肯认账吗?”沈澍声音里含了浓浓的不赞同,帮人回忆道,“明明昨天早上,哥哥还被我亲得很舒服。” 他说着,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哥哥什么时候都是甜的,连早上也甜,像是在梦里偷吃糖了一样。” 姜裴有赖床的坏习惯。 具体表现出的一系列动作很有规律性。 薄薄的眼睑撑开,又重新眯起来,慢吞吞地将自己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被子角被攥紧。 停一会儿,再裹着被子很小幅度地滚一圈,伸长手臂,一个绵长的慢动作的懒腰过后,才算是完成了起床的步骤。 沈澍在无意中发现这一点后,晨起的一小会儿就成了乐此不疲的娱乐时间。 赖床的姜裴像一只温和的考拉,无害,亲人,神志涣散又能任人为所欲为。被欺负狠了也只是胡乱地伸两下爪子,虚张声势地凶,半点都唬不住人。 于是每每都要被沈澍按在枕头上,亲得透不过气来才肯停。 但很显然,两位当事人在是否能将此称为‘早安吻’一事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哥哥还是睡着的时候乖一点,我做什么都肯愿意。”沈澍得寸进尺地评价道。 “我挂了。”姜裴没什么感情地回复他。 “哎!”沈澍忙着将人拦下来,“不要!” “哥哥,”他将声音拖得长长,带了些委屈巴巴的意味,“我错了。” “你别挂电话。” “我不说话了,好不好?换哥哥来说,我这回一定不插嘴。” 他用指腹很轻地摩挲着手机外壳,又低声问道,“所以,哥哥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呢?” 他问出了话,却又不自禁地将手机拿得远一点,好像并不是很敢听另一端传来的答案一样。 他害怕姜裴会问他。 问他那个注定回答不了的问题。 他更改了别墅的布置,希望姜裴发现,又希望他不要发现。 他只是简单地,固执地,想要将这个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电话那端的人顿了顿,过了片刻,才开口道,“许妈。” “嗯?”沈澍没有反应过来。 “许妈让我打的。”姜裴很平静地解释道,“她问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又顿了顿,补充道,“她炖了鱼汤。” 沈澍眼中的情绪从讶异转换成惊喜,黑色的眼瞳中不由带出熠熠的神采来。 他并没有拆穿姜裴拙劣的谎言,而是假装着,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对着手机许诺一样地开口道,“回去的。” “一定会回去的。” “嗯。”姜裴很轻地应了一声,停了停,接着道,“没有别的事。” “我挂了。” “哥哥,”沈澍忽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嗯?” 他笑着,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讲道,“我好喜欢你。” “……挂了。”电话被仓促地挂断,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留下。 沈澍看着黑下来的手机界面,嘴角一点一点地翘起来。 你听到了,不能耍赖。 陈量推门进来时,差点没被沈澍脸上的笑晃花了眼。 “哟嗬,这是要结婚了还是怎么地,嘴咧成这样?” 沈澍瞥了他一眼,朝着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门关好。” 陈量刚刚挨上沙发,同沈澍对峙了一会儿,最后依旧败下阵来,忍气吞声地站起身来去关门。 “就知道和我过不去,”陈量抱怨道,“见不得我一点好。” “嘀咕什么呢,”沈澍忙着手头的工作,头也不抬道,“大点声,听不见。” “我是说你!”陈量对着他没好气地吼,“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假公济私!” 这是在记刚才开会时候的仇了。 沈澍转了转手里的笔,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刚才那电话,谁打过来的?” 陈量不明所以地答道,“一个朋友,从前一块儿喝过两次酒,怎么了?” 沈澍握着自己的手机对他晃了晃,“我老婆打来的。” 陈量:“……” “所以,”沈澍很带了得意地对他解释,“我可以接,你不能。” 末了,又对着人补了一刀,“等你什么时候找到老婆再说吧。” 陈量摔门而出时,闹出来的动静半个楼层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澍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也没去拦他,直到将手头一份企划案批完,才抬起头,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放松一下手腕。 姜裴的声音似乎还残留在脑海中,时不时地就要冒出来一回。 加班狂魔小沈总很惆怅地叹了口气,难得地生出几分早退的心思。 晚间。 沈澍借着饭后散步的由头,将姜裴带去了院子里,抵在那一面忍冬藤铺就的栅栏前,握着后者的腰,擒住下巴,没头没脑地乱亲。 姜裴挣扎着将人推开,唇色艳红,眼底水色潋滟,气喘吁吁地瞪他,“又发什么疯?” 沈澍看着他这幅神态,下腹好似着了火一般,一股脑地窜上去,烧得他唇舌发干,脑子都好似停了转。 “哥哥,”他往前两步,带了强势地将人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姜裴肩头,喃喃道,“哥哥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还叫我回来吃晚饭。” “说了那不是我。”姜裴抬起手,抵在他手肘处推他。 沈澍只当作没听到,凑到姜裴耳边,呼吸热辣辣地扑上去,烫得那一小片皮肉绯红,“以后天天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哥哥,”他叫姜裴,像是哀求,又像是命令,“打给我。” 黑暗里,他看不见姜裴面上的神色。 也就没能发觉,怀中人异乎寻常的冷静,与听到这句话时微微颤动的长睫。
第52章 欲来 那天直到最后,姜裴也没有给出答复。 他似乎吝于向沈澍作出任何确切的许诺,好或者不好,都不愿意开口,只肯叫人去猜。 简直像是惩罚。 沈澍爱他,又忍不住去恨他。 恨他捉摸不定,皮下的腔子里藏了一颗看不见的心,忽上忽下,将人全副系在上头。 叫沈澍脱不了身,偏偏又甘之如饴。 之后的每天下午,三点左右时候,熟悉的铃声总会从沈澍手机里响起。 像一场心照不宣的事项,当事两方各怀鬼胎,没人能给出准确的定义,都试探着,猜测着,殊途同归地进行下去。 沈澍将电话夹在耳边,絮絮地缠着姜裴,问他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吃的什么,问院子里那株挂了骨朵儿的鸢尾今天开花了没。 电话另一端,姜裴的声音很轻,吐字缓慢,带了点午觉刚睡醒的懒散。 他鲜少主动说话,只在沈澍一样样的问题后吐出几个字眼当作回答,仿佛每日拨响电话的另有其人一般。 有时被问得烦了,性子上来,电话便直接撂去一旁,再不肯开口。 往往这时,沈澍下班就会较往日里早些,还要从街角的蛋糕店特意带回来块儿当日的点心,预备着拎回家哄人用。 在这样的情形接连三回后,沈澍窝在藤椅上看姜裴吃草莓盒子,挑了挑眉,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哥哥下次想吃点心了,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好笨的,哥哥这样拐弯抹角,差点就要发现不了。” 姜裴刚刚叉起半只草莓放进嘴里,脸颊撑得微微鼓起,听到他讲话,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 待到口中的草莓全部咽下,他伸出叉子,重新叉了一块新的,神情自若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沈澍看穿他装傻,又无可救药地觉得姜裴可爱,握着他的手腕,将那只草莓送进了自己口中。 姜裴眼睛微微睁大,还未来得及生气,便被他凑上来,唇贴着,交换了一个草莓味道的吻。 红色的汁液在唇齿交缠中溢出,沿着白皙的下颌一路滑下,滴落在地板上映出的日光影里。 于是连带着太阳都成了草莓味道。 沈澍先前防备着,不想让姜裴靠近那台电话,这时却渐渐地舍不得起来。 姜裴每天下午打来的电话成了他独处时间里最美妙的一段,听着另一端的声音,连玻璃幕墙外偶然停落的麻雀都显得讨人爱。 许多东西大概都是这样,没有的时候惦记不来,可有了就再不舍得丢开手。 好在电话本就是经过特意设置的,除了他也联系不到旁人。 沈澍不放心,私下里又额外嘱咐了许妈,交代她姜裴每次打电话时,在旁边多留心些,别生出旁的变故。 许妈嘴上应着好,心里却实在觉得沈澍有些过于谨慎了。 这段时间,她眼瞧着这两人之间一日日地好起来,不似开始那般剑拔弩张,甚至渐渐地有了些过日子的意头。 每日的电话里虽不知说了什么,可裴先生挂断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想来感情都是相处来的,待得久了,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可沈澍既然交代了,搁电话的柜子紧挨着厨房门口,每日姜裴打电话时,她在厨房那头就也捎带着分出几分心神,注意着动静。 大约是电话哪里出了毛病,连着这两日里,姜裴拨电话时,第一遍似乎都未拨通。 “估摸是电话时间久了,或者这房子里信号不大好,”许妈瞧见了,从厨房里出来,朝姜裴道,“裴先生不着急的,等先生回来,叫人来修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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