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在茶几下轻轻拍拍他的手,然后对老爷子说:“我先来。” 接着只见他拿起匣子里的古钱币,随手撒回去,如此重复了六遍。 凌老爷子等他起完卦,手指在茶桌上划了几下,沉声说:“艮卦。” 凌霄给老爷子倒上茶,问:“怎么解?” “艮为止,当止则止,当行则行。” 凌霄嘁了一声。 凌老爷子拿起身边的拐杖,朝他肩上就是一棍。 凌霄狗似的嚎了一声,说:“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凌老爷子拿出一本旧书,翻到一页,只见上面写着:“《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初六,艮其趾,无咎。利永贞。 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随,其心不快。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厉,熏心。 □□,艮其身,无咎。 六五,艮其辅,言有序,悔亡。 上九,敦艮,吉。” 凌霄眨巴着一双清澈但愚蠢的眼睛,问:“什么意思?” 凌老爷子用手指指着上面的字,一句一句翻译道:“抱住他的背部,得不到他的身体;行走在他的庭院里,见不到他这个人(双方关系的现状) 抓住他的脚趾, 抓住他的腿肚子,他不能随意活动,他的心中不愉快。 抱着他的腰,撕裂了他的夹脊肉,疼痛像火烧心。 抱住他的身体。 摁住了他的面颊,言谈有序。(上面的强行都没有效果,还是交谈沟通重要) 诚恳地阻止他走开。(诚恳才是最重要的)” 凌霄不语。 江苜越听越怪,问:“他是谁?” 凌老爷子说:“那谁知道?这个他,是卦的客体,就是这小子起卦时心里所想的人或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到江苜起卦了,他学着凌霄的样子起了卦。 凌老爷子看着,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忍不住激动起来,说:“乾卦!” 江苜因为不懂,所以表情淡淡,问:“好的吗?” 凌老爷子摇头晃脑道:“困龙得水好运交,不由喜气上眉梢,一切谋望皆如意,向后时运渐渐高。” 江苜垂着眼皮,嘴里念道:“一切谋望皆如意。。。” 比起江苜的淡定,凌霄反而更高兴,说:“这一听就是上上卦,老头儿,快解!” 凌老爷子提气,正要长篇大论。 江苜抬眼,抬手制止他,说:“不用解。” “。。。。。。啊?”凌老爷子一口气刚提起来就憋回去了,疑惑不失可爱得歪头看着江苜。 “这样挺好的。”江苜说,他只要这一句就够了。 这时桂嘉言打来电话,江苜起身走到窗边接了起来。 “江苜,你在干嘛呢?” “我在凌霄家,刚吃完饭。” “你们这就见家长了?”桂嘉言有点讶异。 江苜想起刚才的事就糟心,没正面回答,只是问他:“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我以为你一个人在家呢。想问问你要不要出来聚聚。” “今天除夕,你不在家吗?” “这不是已经吃了晚饭吗?每年这个时候,圈子里的年轻人都要出来聚一聚的,老惯例了。你来不来?” 江苜有点迟疑,问:“人多吗?” “多啊,不过就那些人。程飞扬,邵林,顾大哥这些,很多都是你见过的。” 江苜望向窗外,除夕夜的大雪不知何时翩然而至,他突然笑了,说:“好啊。” 挂完电话,江苜把手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冷酒瞬间穿透他的四肢百骸。 他再次望向窗外的大雪,喃喃念道:一切权谋皆如意。。。 凌霄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嘴上埋怨道:“我妈那么喜欢你,你不趁着这个时候和她亲近亲近,还跑出来。” 江苜闭眼不理他。 到了身在顶楼的宴会厅,果然都是年轻人。空气里昂贵矜持的香氛弥漫整个厅,仿佛多吸一口就要收费。江苜跟着凌霄,也混了个脸熟,倒是也有人不停的来打招呼。 桂嘉言走了过了过来,说:“真没意思,还不如在家看春晚。” 凌霄嫌弃他,说:“明明正当年,怎么跟个老头似的。你不会还穿护膝吧?” 桂嘉言不明白像老头和穿护膝之间有什么关联,没搭理他。 这时邵林和程飞扬也走了过了,邵林看到桂嘉言时,脚步顿了一顿,桂嘉言也把脸转到一边。 江苜看到两人明显的在回避视线碰撞,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于是他问桂嘉言:“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 桂嘉言惊恐的看着他,他怎么就忘了江苜这人有透视眼。 “没,没什么。”桂嘉言喝了口酒否定。 明明就是有什么,江苜在心里想。但是他看出来桂嘉言明显在回避,便也不再问。 “说到不对劲,我觉得顾如风才不对劲。”凌霄视线盯着宴会厅的另一侧。 “顾大哥?怎么了?”桂嘉言懵懵的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顾如风一个人站在远处的角落,穿了一件黑色有暗金刺绣的西服,低调儒雅。看起来仍是风度翩翩,却不似以往那么有精神,背也有些佝偻。 “你的顾大哥最近失魂落魄的,听他们公司的人说他开年终总结会都能走神。”邵林默默开口,喝的是酒,嘴里却一股酸味。 凌霄也说:“他最近真的很不对劲,总是一副仓皇失措的样子。”说着他皱了皱眉,问邵林:“最近顾氏有什么新闻吗?怎么没听说?是争家产股份?还是要弃养养子?”话里带着一本正经的八卦之魂。 程飞扬在一旁无语:“都他妈快三十岁的养子怎么弃养?把他丢在火车站吗?” 几人打了几句嘴炮,就各自散开自由活动了。 江苜坐在宴会厅的一角,拿出手机发短信。今天除夕,该再多发几条祝福短信的,他的嘴角难得的带着一丝微笑。 接着他抬头看了看远处,顾如风也拿着手机,好像收到了什么信息,低头看了之后脸色更白了。 江苜远远的看着他,觉得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对劲。好像被人逼得无路可走,下一刻就要从高楼上跳下来一样。 江苜嘴角荡出一抹笑意,过去跟他聊聊吧。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眼里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步一步朝着顾如风走去。 如猎人勘察陷阱,又像渔夫收拢渔网。 势在必得,胜券在握。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啊啊啊啊啊 给点动力吧,小可爱们。。。 第61章 江苜走到站在落地窗前的顾如风身边,跟他打招呼:“新年好啊,顾先生。” 顾如风仓皇的回头,看到是他,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 江苜见他的视线一直望向窗外,于是也跟着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口感叹道:“今天的雪真大啊。” “是啊。” “下这么大的雪,从这里看下去,下面都变干净了。” 顾如风随着他的话,探头看了看窗外的马路,笑了笑说:“是啊,看起来真干净。” “雪就是这样,温柔又庞大,好像什么脏东西都能遮住。” “是啊。。。什么脏东西都能遮住。”顾如风喃喃道。 江苜又跟他聊了几句,突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江苜接起电话听了两句,突然神色古怪的看向顾如风。 然后他把手机递给顾如风,说:“找你的。” 顾如风身上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接过江苜的手机,一边低声说:“喂?你是谁?”一边神色仓促的看着四周,仿佛要揪出什么人。 可是他说了好几句,那边似乎是没人说话一样,他又颤抖着把电话挂掉,然后递回给江苜。 江苜神色疑惑的接过手机,问:“顾先生,你怎么了?谁找你?” “不,不知道。”顾如风失魂落魄的摇摇头,突然转头看向江苜。 “刚才你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什么样的?”他急切的问江苜。 江苜面色不变,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接着慢慢描述道:“是个男的,听起来年龄应该有五十来岁吧,声音很嘶哑,很凶恶。。。他先是说他找小风。。。接着又说找顾如风。” 顾如风的脸色随着他的描述,越来越白,特别是最后听到小风,他猛得一震,整张脸上一丝血色也不剩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江苜见他这样也不再说什么,陪他又站了一小会儿,才准备离开。走之前轻声说了句:“多看看雪吧,雪多干净啊。” 除夕夜大家都没呆到太晚,零点守岁还是要在家里的。 差不多十点多的时候,江苜和凌霄就准备走了。他们出门前,凌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十二点之前回去吃饺子。 程飞扬和桂嘉言也说一起离开。 过年期间路上行人车辆都少,停车位也充裕。他们的车没有停地下停车场,而是停在一楼大门外的停车位上。 四人从一楼电梯出来,说着话往外走。刚跨出大门,就听什么东西带着疾风从高空坠落,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巨响。 接着场面就混乱起来了,仿佛一滴水掉进了滚汤的油锅,尖叫声,脚步声,还有小孩儿的哭声霎时炸开。 江苜的眼睛很及时的被凌霄遮住,凌霄的声音有些颤,说:“别看。” 凌霄转开视线,接着一脸凝重得望向几米开外那具已经残破的认不出形状的尸体。那身西装还能看出点原来的模样,上面暗金色的刺绣熠熠生辉,光泽流溢仿若倒映了天上的繁星。 桂嘉言脸色惨白,眼睛像两个空空如也的黑洞,没有一丝生机。 程飞扬转头,看着身后那具残破的躯体,一言不发。 大楼保安带着对讲机赶来,边跑边说:“有人坠楼,有人坠楼。” 江苜轻轻扒开凌霄的手,声音很平静的说:“我没事。” 顾如风已经烂成一摊肉泥,腿部已经没有形状,成一团堆在一起。他趴在地上,眼睛正好看着江苜他们这边的方向。他身上流出的血缓缓溢出来,把地上的雪都染成了红色。 雪花还在飘飘洒洒的往下落,落到他身上的一瞬间就融化了。 他眼睛睁着一动不动,似乎在和江苜对视。 江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残破的躯体上毫不回避。 太脏了,你太脏了。江苜心想,连雪都盖不住你。 当天晚上凌霄和江苜没有回凌家老宅,而是直接回了南风,除夕的饺子也没吃到。 江苜进屋就发起了高烧,梦里不断呓语惨叫。他声音含糊,凌霄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是被吓到了,忙进忙出的照顾他。 江苜再次进入了那个他做了无数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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