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抱住他,身上密密地发抖,说:“没事,没事的,那就不杀他。我去跟清河说,他会理解的。” 江苜摇摇头,说:“不用,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了。” 凌霄放下心来,说:“那就好,那就好。。。” 江苜坦然承认自己的恐惧,这对凌霄来说是难得的。江苜仿佛永远无坚不摧,似乎什么都不害怕。 如果他是在顾如风死后就开始能看到,那他居然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保持冷静,接着处理了张辰飞、李钦、秦谌和林祥文的事。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凌霄现在想想还是后怕,同时再次见识了江苜的内心强大程度。 江苜看出凌霄的惶恐,还反过来安慰他,说:“没事,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庄衫了。江甜是他的死穴,我只是跟他聊一聊,让他把忘记的事情想起来。” 等江苜觉得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和庄清河再一次回到庄家老宅。 此时庄衫在书房抄经。 两人到了书房门口,沉默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庄清河说:“进去吧。” 江苜点点头,扭开门进去了。 书房里,庄衫从书桌后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人一愣,问:“你怎么进来了?” 江苜小的时候,也曾想过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比旁人早慧,母亲又总是不清醒,所以关于父亲的问题他是从来没有问过的。 他甚至同样这么交代林茑,不要问。 他也羡慕过别的有父亲的小孩,在某些特定的时刻。 比如放学下雨时,别的孩子有父亲来接,他只能淋着雨一点一点往家走。 他小时候总觉得,雨好像永远都不会停的样子。 别的孩子学骑自行车,有父亲在后面扶着,而他身后空无一人,摔跤也只能自己爬起来。 他的父亲缺席了他三十年的人生。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父亲的模样,和蔼的、严厉的、温厚的、慈祥的。后来他又想,哪怕他的父亲凶一点,他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直到后来长大了,他感觉独自站起来也不觉得费力了,他才开始不去想象这样一个人。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不再需要从一个不知是否还活着的男人身上乞求父爱。 江苜看着书桌后的庄衫,一言不发,眼中翻涌着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庄衫看着江苜的眼睛,被他强烈的情绪裹挟,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雪白的宣纸上。 “你。。。” 庄衫眼睛微微睁大,陷入了一场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恐惧的狂乱。 那双眼睛,何其相似。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也是那么相似。痛苦、悲哀、指责、怨恨、抗拒,与三十年前的记忆重合。 江苜通过眼神,让庄衫想起了一些事。他的眼睛本就神似母亲,这么做事半功倍。 江苜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庄衫,他想象过无数种父亲的模样,但无论怎么样,都不该是眼前这个人的模样。 江苜在椅子上坐下,光从他身后的窗子里透进来,给他周身蒙上一层光圈。 江苜翘着腿,背挺得很直,眼里忽明忽暗的闪着光。他面无表情看了庄衫许久,才开口说话。 “我们开始吧,父亲。” 第143章 江苜连续去了庄家老宅三天,每次几乎都会和庄衫在书房里面待一整天。 庄清河推掉了这几天的所有安排,每次江苜进去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等着,似乎是为了见证庄衫的崩溃。 三天后,江苜从书房出来,对等在门外的庄清河说:“他已经彻底疯了。” 身后的书房里,是庄衫嚎啕大哭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惨叫。 庄清河一脸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他斗了二十多年的人,仅仅是和江苜在一间屋子里呆了三天,就崩溃成了这样。 他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江苜神色淡淡,说道:“我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事,然后用催眠侵入了他的潜意识,让他重新回到那个时间,这种超强的知觉体验,足够让他崩溃。” “我给他的,是一场规模宏大的解离,如巨轮沉没,大楼坍塌,雪山崩裂。” “另外,我还彻底粉碎了他的人格和自主意识,扰乱了他对时间的把控,他只能在最痛苦的回忆里穿梭。” 在此之前,庄衫的书房里。 江苜面容冷静,对庄衫的崩溃视若无睹,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无孔不入地钻进庄衫的耳朵里,让他无处可躲。 像鞭子一样,抽得他避开肉绽。 又像凿子一样,凿着他最脆弱的太阳穴。 “她不是古叶蝶,她是江甜。” “苏南的江甜。” “你的第一任妻子江甜。” “她是江甜。” 这声音如同紧箍咒,庄衫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四周似乎有无数双鬼手在撕扯他的皮肉。撕烂、啃食、咀嚼,好疼啊。 他四肢僵硬,眼睛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一样,让他不得不一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睛。 那双让他恐惧的眼睛,如滢滢秋水,如碎星沉海底。 那么美的一双眼睛,可却是他的噩梦。 江苜还在说:“看着我的眼睛,想起我是谁了吗?我是江甜,我是你的第一任妻子。” “甜甜。。。”庄衫似乎陷入某种甜蜜的回忆,他神情放松了下来,眼睛里带着眷恋和柔情。 “甜甜,我好想你啊。。。” 那个来自苏南小镇的女人,柔美干净得像一泓泉水。那是他的初恋,是他最爱的女人。 这时,江苜的眼神骤然一变,仿佛撕去人皮露出鬼面,眼睛里满是憎恶和怨恨,他说:“可我已经不是江甜了,我是古叶蝶,你给我改的名字,你忘了吗?” 庄衫心脏一抽,突然感到窒息,他表情慌乱且凶狠,泪流满面看着江苜吼道:“我没有。。。我不认识你!” 江苜豁然站起身,那一瞬间,他的身后仿佛站着一个虚影,是一个轮廓都透着动人的女人。 女人很美,世间最娇艳的花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那是江甜,那也是古叶蝶。 虚影漠视他,庄衫面露惊恐之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想抓住什么东西站起来,却只触摸到冰冷的地板 。 江苜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声说:“活着吧,带着最痛苦的记忆活着,和母亲生前一样。” 从老宅出来,两人沿着宽阔的车道慢慢走着,两旁的树像天仰伸着枯枝,像一只只向老天乞讨的贪婪的手。 今天没什么风,但是空气还是很冷,江苜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覆了一层薄冰。 江苜发现自己心情似乎没有沉重的感觉,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一般的轻松。 他问庄清河:“接下来,你是打算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庄清河垂眸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还让他在这住着吧。” 江苜有些诧异,他以为庄清河会把庄衫送进精神病院,甚至不是条件更好的疗养院。却没想到,他会选择让庄衫继续住在老宅。 不过他不打算干涉庄清河的决定,只是点点头,说:“你决定。” 远处的空地上落了几只乌鸦,在地上啄食。 庄清河看着黑鸦,突然说:“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 江苜抽了抽鼻子,说:“是啊,我好想她。” 庄清河说:“我也很想她。” 江苜回到家,发现凌霄没出门,一直在等着他。 他进门之后,朝凌霄伸开双臂,说:“过来,给我抱抱。” 凌霄走到他面前,和他抱在一起。两人就这么站着,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解决完了?”凌霄轻声问,仿佛问得是一件稀松平常,又无关紧要的事。 “嗯。”江苜说:“他已经疯了。” “凌霄,你真的不怕我吗?”江苜突然问。 “不怕啊,我不是都说了吗?我喜欢你还喜欢不过来,怎么会怕你。” “你喜欢我什么呢?”江苜喃喃问,他除了长得好一点,还有什么呢?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他?在见他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后,还是喜欢他。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只有你是清晰的。” 凌霄讲不出文艺的话,否则他会引用那句“一见你,我的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起舞,一张嘴就要飞出来了。” “江苜,我爱你。” “我也是。” 江苜拿了一个奥特曼哄庄木森:“叫伯伯。” 庄清河在一旁说:“这是叔叔。” 江苜拧眉,对着他道:“你还不死心?承认我比你大那么难?” “不是事实我为什么要承认?” 江苜不理他,继续在庄木森这使劲:“乖,叫伯伯。” 庄木森显然是被他爹交代过的,看看江苜,又看看庄清河,闭着嘴不说话。 庄清河看着庄木森,说:“这是叔叔。” “叔什么叔?是伯伯。” “伯什么伯,就是叔叔。” “先把伯仲叔季的顺序记牢了再说话,回去多读点书吧你!” “切!教授了不起啊。你就是叔叔!” “你幼不幼稚?” “到底谁幼稚?在我这讨不到便宜,来糊弄小孩儿,你可真行!” “懒得理你!” 两人的争吵声化作一个传音的小精灵,飞到窗外,在和煦的冬日暖阳中徐徐上升。它飞啊飞,不知飞了多久,终于飞到天国。 天国里一个很美的女人透过洁白的云层,透过玻璃,看到正在争吵的两兄弟,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这天江苜和凌霄一起去参加了一个聚会,刚到现场,就迎面碰见了一个人,凌霄跟他打招呼,叫他:“阿司。” 然后跟江苜介绍:“这是司澜沧,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刚回来。” 江苜冲他点点头。 凌霄刚要介绍江苜,就被司澜沧打断了,说:“不用介绍,江教授声名在外,现在谁不认识他?” 司澜沧看起来斯文高大,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可是江苜看出来,这人其实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身边是一个年轻女孩儿,长得很乖巧。大冷的天,穿着轻薄的礼服,紧紧地挽着司澜沧的手臂,眼神有些飘忽怯懦。 司澜沧眼镜往凌霄和江苜脸上来回扫了一眼,然后对凌霄说:“看来你熬鹰失败了,被鹰熬了。” 凌霄笑了笑没说话。 江苜没听懂司澜沧这句话的意思,也没在意,他眼睛看着那个女孩儿,突然问:“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霄和司澜沧闻言一起望过来,看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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