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苜伸出手,轻轻抚摸照片上的小水母,用指尖点了两下,就像在和它们打招呼。 从他的病房往外看出,是疗养院的草坪。考虑到病人的舒适感,疗养院占地大,阳光充沛,绿植多。 就连高高的围墙都爬满了藤蔓和蔷薇,试图把代表禁锢的高墙营造成让人乐意接受的模样。 江苜把凌霄送来的信都收在一个小盒子里,每当他心情燥郁不安,或者受药物副作用折磨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凌霄之于他,已经成为了苦口良药后的甜蜜饯。 两个月之后,盛老说江苜可以断药回家了。 时隔六十多天,凌霄隔着疗养院草坪,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江苜还冲他展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 他们分开的时候还是夏末,而此时已经是深秋了。 江苜穿着一件驼色大衣,显得那么干净又温润。 凌霄发现江苜变了,清冷感仍在,只是不再冷得渗人,目光温和了许多。他想,也许这才是江苜真正的样子,他认识江苜时,江苜已经碎了。 十月末,破碎的江苜终于被一点点粘好,完整得走向凌霄。 “所以,” 回去的路上,凌霄把着方向盘,突然问:“你现在没钱了?” 江苜点点头,以前他一心复仇然后又一心求死,把几年的积蓄散了个干干净净。 而南大的工作虽然凌霄帮他疏通了关系,但是他并不打算回去了。那里对他来说,没有多少好的回忆。在疗养院的时候,他就通过邮件给校方发了辞职信。 凌霄咳了咳,说:“那怎么办呢?” 江苜转头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凌霄又说:“所谓资产清点,你要想想你现在有什么,没有什么。” 不等江苜说话,凌霄开始替他分析:“你现在没钱、没工作、没住处,对吧?” 江苜唔了一声,有些羞耻地承认了。 “那你有什么?”凌霄嘴角有压抑不住的笑,说:“你有老公。” “。。。。。。” “怎么样?叫一声老公,给你一百块。想吃饭就叫老公,想喝水也叫老公。” 江苜把转向车窗外,表示并不想搭理他。 “叫一声啊。” 江苜转回头看他,问:“一声一百块,你不怕我把你叫破产了?” 凌霄乐了,说:“你老公钱多着呢,哪有那么容易破产?” 江苜低头,小声叫道:“老公。” 凌霄手一颤,面不改色给他记着账,道:“一百块。” 江苜说:“叫这个不要钱。” 凌霄还没说话,江苜又问:“你觉得,一声“凌霄哥哥”值多少钱?” 凌霄一僵,半天后才憋出一句:“你想起来了?” “嗯,全都想起来了。”江苜低笑,说:“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发现什么?” 江苜眯眼看他,轻声说:“你这么骚。” 调戏不成反被臊,凌霄脸红的要冒烟。 时隔两个月回到家,两人竟什么都不打算做,没有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只想待在一起静静享受拥抱的感觉。 “江苜,以后不死了吧?”凌霄问他。 “傻话,我又不是长生不老。”江苜闭眼笑了笑,说:“但是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真的吗?”凌霄还是不敢完全放心,哪怕盛老告诉他江苜好了,他仍患得患失。 “真的。” 江苜从他怀里起身坐好,认真道:“凌霄,我有好几次都差点死了,但最后总没有死掉。我一开始想,是不是老天非得要我死不可。后来我知道,其实他是非要我活着不可。” 凌霄如释重负地笑了,摸着他的脸,说:“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终于把你从一个悲观主义者,变成了乐观主义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一声凌霄哥哥多少钱合适? 第128章 晚饭两人出去吃的,吃完饭,凌霄准备带江苜回家。到了车上,江苜突然说:“去你家,我要去见你父亲。” 凌霄一愣,问:“见他干什么?” 江苜看着他笑了,半玩笑半认真道:“提亲。” 这次江苜没有准备任何礼品,但还是在街边买了一束花。 上次他发现,礼品并不能让人感受他的诚意,但这次他有别的话要对凌少虔说。 第三次到了凌家老宅,第一个跑出来迎接江苜的仍然是哈士奇。 进到屋里,江苜把手里的绣球花束递给凌母,然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想和凌少虔谈谈。 书房里。 凌少虔:“你想跟我说什么?” 江苜如做汇报一般,表情严肃认真,语气坚定道:“我要和凌霄在一起。 凌少虔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问:“你这是来征得我的同意?还是来通知我?” 江苜说的话却更加张狂,他说:“我来向你要祝福。” “江苜,你哪里来的自信?就因为凌霄喜欢你?” 江苜摇头,说:“我的自信从不来自于任何人,只来源于我自己。我有信心,能和凌霄一起好好生活。” “理由?” 江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和他,没了对方都不行。” 凌少虔微微一愣,说:“凌霄说这个话我信,你说我不太信。” 江苜:“我感情内敛,不代表我没有感情。我很理性,不代表我没有感性的一面。我也是血肉之躯,会喜欢一个人一点都不奇怪。” 其实到了现在,凌少虔心里已经接受了江苜。他对江苜这个人印象一直不坏,不然一开始也不会接受的那么痛快。而后来的反对,也真的就如他所说的,只是怕江苜伤害凌霄。 然而上次凌霄车爆炸,他看了爆炸现场的监控视频,也看到了江苜一言不发往火海里走的画面。 和当初知道江苜为了完成他的请求,选择了直接自杀时一样,江苜又一次让他感到震颤。 他原本的打算是想等过段时间,找个机会让凌霄带他回来,他做出接受的姿态,他们两个的事就此就定了。 可是他没想到,江苜会直接上门来找他说这个。 既然他都来了,凌少虔也很想听听他的想法,于是他问江苜:“你能说说你对凌霄的看法吗?” “他幼稚、霸道、不讲道理,是个被宠坏了的人。” “这些听起来不像优点,不像你喜欢他的理由。” “但同时,他坚定、执着、忠诚,是个信念坚定的人。” 其实江苜心里也很清楚,他们之间在努力维持这段关系的人,一直都是凌霄。 凌霄仿佛拥有这世间最坚定的信念,不管遇到什么事,从没想过放弃他。 凌霄只要愿意,可以过上任何一种生活,自己从不是凌霄无可奈何下的选择,而是一旦确定就不言放弃的未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心智坚定,可是在这方面,他真的比凌霄差了太远。 江苜曾想过,如果他是凌霄,会在哪个阶段放弃自己。 也许是在发现自己杀人的时候,也许是在自己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也许是在自己被人追杀的时候,也许是在自己自杀的时候,也许是在自己生病发疯的时候。 任何一个阶段都足以喝退一个世俗的爱人,而凌霄但凡在任何一个阶段放弃他,他现在都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凌霄从没有一刻生出过离他而去的想法,仅仅这份坚守,便足以令他生敬。 “我从没想过。”江苜说:“我从没想过我们能走到最后,一开始是觉得不可能,后来还是觉得不可能。” 凌少虔听懂了,他说的两个不可能。 “可是我们居然真的就走到了现在,我觉得他特别了不起。”江苜垂了垂眼皮,接着说:“他从没有放弃,所以,我也愿意为了他坚持。” 江苜抬头直视他的目光,说:“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 “我这次还是要告诉你,我不会伤害他。” 凌少虔心里已然信了他八分,可就跟要嫁闺女的老汉一样,还想多为难他两句。他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苜没有丝毫气馁和气怯,说:“我答应的每一件事,总是能做到的。您上次请我离开他,虽然最后我没做到,但我当时也是用性命去完成你的请求。” “我可以向你起誓,以我的母亲和弟弟灵魂的安宁起誓,我永远永远,不会伤害他。” “我们以后会争吵,会有摩擦,会像天底下所有的伴侣一样吵吵闹闹过日子。然后也会像所有伴侣一样,通过沟通和对彼此的宽容和好如初。” 凌少虔的为难并没有就此停止,他问:“可是江苜,你是一把刀,我怎么放心把儿子交给你?” 江苜:“我不是刀,我是拿刀的人。我有足够的理智和智商来判断,该向谁挥刀。” “我觉得一个家庭就像一个狼群,头狼总要保护狼群,对抗外敌侵犯。我的刀就是我的利爪,永远只会对抗敌人,而不会对准家人。” 江苜的头狼论似乎得到了凌少虔的认可,他笑了,问:“你觉得你是头狼?那凌霄呢?他是次狼?末狼?” 凌霄是狗,江苜在心里这样说。 但是他知道这话不能对凌少虔说,所以他说出口的是:“凌霄对我来说,不是有竞争关系的头狼,也不是弱小的次狼、末狼。我视他为家人。你知道,在我这里,家人意味着什么。” 意外着交付一切,意味着毫无保留的爱。 “如果有一天,凌霄他出轨。” “你低估了他,也低估了我。” “如果有一天他不爱你了?” “那我会比他更先察觉这一点。” “如果以后你不爱他了?” 江苜突然沉默,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所关心的,全是我现在无法证明的。我可以认为你在刁难我吗?” 凌少虔一愣,突然大笑了起来,问:“江苜,这就叫刁难了?我们家的家世你也看到了,你拿什么求娶他?” 从进门起,就一直很镇定的江苜,因他这句问话突然有些无措。他想到,自己现在是三无人员,没钱、没房、没工作。 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戏本里,那种身无分文诱拐大小姐私奔的无赖一样,偏偏他还特理直气壮地跑到人家父母面前来长篇大论。 江苜脸上露出窘迫,看得凌少虔心情大好,仿佛终于扳回一局似的。 凌少虔的为难终于到头了,说:“我开个玩笑。” 接着凌少虔说:“你们两个都是男人,我没办法用要求儿媳妇的那一套要求你。但是我希望这是你们认真思考后做下的决定。” 江苜心想,认真得不能更认真了。 凌母喜欢桂花,凌家老宅的院子里种了很多品种的桂花。此时书房窗户洞开,秋风已经带了几分寒意,但是被那馥郁的桂花香而染上几分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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