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苜最后努力看了他一眼,闭上眼沉沉睡去。 凌霄啊,我这一生拼命得去活,也没有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天赋异禀,一生所学,却救不了我最想救的两个人。 母亲死了,弟弟也死了。 他们都因为爱我而舍弃了我。 我杀了人,也救了人。 我审判善恶,善恶也终来审判我。 我罪无可恕,满身血污。 我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下辈子不想再来了。 这个世界怕我惧我,也不欢迎我了。 凌霄,别救我了。 一路上如何惊险急迫,如何兵荒马乱,凌霄都回忆不起来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急救室门外的椅子上。 赵医生也匆匆赶来,陪了他一会儿,安慰说:“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你发现的及时,可以抢救回来。” 凌霄低头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凌霄突然说:“给我爸打电话,把江苜自杀的事透露给他。” “什么?”赵医生一愣。 凌霄抬头,眼神冰冷没有情绪,说:“你不是一直跟他汇报我的事吗?现在,把这件事透露给他。” 赵医生吞吞口水,点了点头,去一旁打电话了。 半个多小时之后,凌少虔赶来了医院,他看着急救室的亮灯,和坐在外面宛如死人的凌霄,一时之间心里如翻起了惊涛骇浪。 “江苜。。。”凌少虔说了两个字,就不再开口了。 凌霄不悲不喜地看着他,说:“自杀,割腕,吞了安眠药,抱了必死的心。” 如果不是程飞扬那个电话打的及时,等他拎着豌豆黄回去,等着他就是江苜冰冷的尸体。 凌少虔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一时也被江苜的决绝骇住了。他没想到,江苜说的离开方式竟然是这种。 “爸。”凌霄突然叫他。 凌少虔望向他,明明凌霄是坐在急救室外面,可他现在看起来才像那个快要死掉的人。 “爸,你都跟江苜说什么了?” 凌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红,问:“你跟他说什么了?本来从那天开始,一切都该好起来了。江苜去给你们挑了礼物,他没有父亲,于是请来了自己的老师,他穿着那么好看的西装上了我们家的门。可是,爸,你跟他说什么了?” 凌少虔不语。 “爸,如果我说我要拿命去爱江苜,未免有点太不孝了,我的生命是您给的。可是,算我求你了,别逼我们了行吗?”凌霄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全是死气。 “我知道,您没有威胁江苜,他也不是一个能被威胁的人。” “我不知道您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但是他为了完成您的请求,都可以去死了,您还觉得他会伤害我吗?” “一直死不放手的人是我,江苜他,真的没有义务答应您任何事。” 江苜到了晚上才醒,病房里只有凌霄守在他身边。凌少虔被他送走了,期间程飞扬也来了,也被他打发走了。 “怎么还救我呢?”江苜醒来后,看着天花板喃喃道。 他躺在病床上,虚弱得像一个魂。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整个人都白得厉害,好像下一刻就要变成烟雾散掉了。 凌霄抽了抽鼻子,问:“你是什么时候想自杀的?” 凌霄在心里乞求,不要说是因为他父亲说的那些话。凌霄心里的愧疚已经足够多了,再多一滴也盛不下了。 然而江苜开口,真实答案却比这个更让他感觉痛苦。凌霄闭上眼,心口被什么撕开了一样剧痛。 “小茑死后的每一天。”江苜很平静地说。 从知道林茑死的那一天开始,他没有一天不想死。 即使在这期间也有过开心的时候,可是遮在头顶的乌云从没有离开过。心里始终缺了一块,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快乐了。 他就是最后一个凶手,他每一天被仇恨和愧疚折磨得几乎呕血。 怎么会没发现小茑的异常?怎么会任他绝望到那个地步? 他这样算什么?一生所学,天赋异禀,可是却连自己最亲的弟弟都救不了,任他一天天在绝望中崩溃。 他对那几个人的恨有多深,对自己的恨就有多深。 这期间也有几个瞬间生出过一点妄想,或许他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可是这点痴心妄想很快就被现实击碎。 那天往冰箱里藏奶酪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 当时,他试着跟老天打商量。 我也苦了太久了,这样活下去可以吗? 当凌霄提出第二天回凌家吃饭,并且要叫上盛老的时候。即使凌霄没明说,江苜其实也知道了这顿饭的真正意义。 当时电视里那部科教片在播企鹅捡石头筑巢,里面说筑巢是大部分动物的天性,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江苜想,动物既然都能有一个家,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所以江苜说:好。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他这样的人,注定难以被接受。 他那些试探着伸出的手指,留恋着想要抚摸这个人间的触须,全因凌少虔的那些话,而尽数斩断。 稚嫩的枝叶成了死尸,散落一地,从此无声无息。 凌少虔没有错,所有人都没有错。 是他们的开端太烂,烂到没有人相信他们会有好结局。 这个夏天,蝉鸣长响,植物都在卖力的疯长。可它们生长的速度,仍然抵不过这个世界在江苜心里枯萎的速度。 第115章 “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了?”江苜提起母亲,仍像个孩子,眼泪源源不断的流。 江苜又轻声说了一句:“她当时是清醒的。” 凌霄的脑中轰得一下炸了,不敢听那残忍的真相。他抬头看江苜,不敢眨眼,怕一眨眼,眼泪就会不堪重负滚下来。 “她跳河的时候是清醒的。”江苜扯出一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哽咽着说:“她托梅姨给我留了话,她让我和林茑好好活。” 凌霄的内脏被扯着似的疼。 江苜知道。。。他居然是知道的。。。 “可是我们怎么就活成了这样呢?” 江苜这话不知道在问谁,空洞洞得两只眼睛,睁得像天问。 凌霄闭上眼,泣不成声,连安慰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谁能告诉我是为什么?”江苜突然愤怒起来,用手锤着床,不知道在问谁:“这是我们家的命吗?” “母亲这样!林茑这样!我也这样!” 凌霄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来,紧紧攥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可是迟了,才缝好的伤口又崩裂了,血液随着他的动作溅了半张床。 江苜的声音尖利得都变了调,似在于心魔搏斗,狂吼:“我快被仇恨逼疯了!我报了仇,可我还是不痛快!” 凌霄死死抓住他受伤的手臂,头抵着他的腰,不敢抬头,因为他觉得此时自己实在哭得不像样。 “我没有别的路,只有死了。”江苜苟延残喘一般说,仿佛喉咙里全是沙砾。 江苜的伤口重新缝了,医生缝好后说:“可不能再挣开了,不然没处下针了。” 医生离开后,病房一下子安静起来,氛围凝重得让人窒息。 “那我呢?江苜,你怎么能这么狠?我豁出命救了你两回,这条命你说不要就不要,那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恨我至此,要这么践踏我吗?”凌霄问他。 “对不起,算我欠你。”江苜闭上眼,他感觉太累了。 “我不要对不起。江苜,你对我太狠了,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凌霄哭了,问:“我在眼里到底算什么?你说原谅我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江苜被他问得说不出话,看着天花板,说:“凌霄,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你不用想着劝我,你能说得出来的那些话,我都想得到。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吗?” “你什么意思?”凌霄看着他,问:“你还想死吗?这次没成你是不是还想再自杀一次。” 江苜不说话。 凌霄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转向他,说:“你要是敢死,我就把林茑的骨灰挖出来扬了!” 江苜说:“扬,你去扬,你往大海里扬。” 凌霄见他连这个都不在乎,心里一哽又坐回原处。 “江苜,你总说我命好。可是我的命还没有好到,连爱都不需要。” 这句话说得好没道理,也好贪心。 可江苜却被他这句话弄得要落下泪来。 是的,他要死的时候,心里甚至几乎没有对凌霄觉得多愧疚。因为他觉得凌霄已经这么幸运,这么好命,仅仅失去一个喜欢的人对他来说算得上什么呢? 江苜是很分得清好东西的。 他不要凌霄的钱,不要凌霄那些动动嘴皮就能办到的事。 可是他要凌霄的爱,要凌霄的绝望,要凌霄的苦苦追求不放手,要凌霄的要死又要活。 凌霄过了一会儿又说:“江苜,你还记得年初的体检吗?” “怎么了?” “你还记得当时体检的时候,取了精.液吗?” 江苜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如果我给你弄个孩子出来,你还死得成吗?” 江苜拿不准他说真的,还是在威胁他。他失血过多,思维阻滞。可是他想起那天夜里凌霄给他唱的雪绒花,就算是真的,凌霄也会是一个好父亲吧。 于是江苜脸上表情不变说:“那我就当捐.精了,你自己弄出来的自己养。” “操!”凌霄气得踹了一脚椅子,可怜的椅子直接被他蹬到墙上粉身碎骨。 这样也留不住江苜 江苜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边响起抽泣的声音,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江苜似乎很无奈,拿他没办法似的,问:“怎么又哭成这样?” 凌霄不说话,只是哭。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上次哭着让江苜跟他好,是管用的。那他这次哭着让江苜不要死,是不是也管用。 凌霄找了护工,24小时看着江苜。病房里的所有能致命的东西,也全都收起来了,另外里面还有监控,凌霄可以随时查看。 就差拿束缚带把江苜捆在床上了。 为了防止江苜趁晚上护工松懈的时候再自杀,医生开的药里有安眠药,可以让他一觉睡到大天亮,中间醒都不带醒的。 凌霄也几乎是住在医院里了。 “江苜。” 这天深夜,vip病房里,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非男非女,雌雄莫辨,更听不出年龄,诡异异常。 江苜睁开眼,看着病房的天花板。然后他侧了侧头,发现病房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护工不在。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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