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他开枪了,”艾伦喃喃地说,站在楼门口望着不远处那辆救护车,有两个探员刚刚把科恩押进去,他需要立刻缝合伤口。 艾伦知道自己应该过去陪着他的,可就是怎么也挪动不了脚步。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去看那人的表情,哪怕再多看一眼,他都觉得心脏疼得要缩起来。 “只是擦伤而已,缝几针就好了,我打赌这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布莱克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虽然他觉得自己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跟他说清楚,咱们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外面可有个变态连环杀手盯着他呢!他应该能够理解的。” 艾伦没吭声,依旧望着救护车的方向。 他会理解吗? 不,他不会的,艾伦对自己说,他不会原谅你了。你不是看到他刚才的眼神了吗?他不会原谅你了,他会把你也列到自己那长长的仇家名单上,一辈子躲着你。当他再提起你时,甚至不会说那是他众多的“前男友”之一…… “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他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只能又重复道,“我会想办法跟他说的。”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救护车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那两名守着嫌疑犯的探员一块从车里飞了出来,着陆后就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艾伦和布莱克大吃一惊,急忙拔枪跑上前,可那辆救护车已经发动引擎,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布莱克蹲下身查看两名同事的情况,“真见鬼,是麻醉剂!”他恨恨地说,抬头看向艾伦。后者站在那里,毫不犹豫地朝救护车的轮胎开了一枪,却因为黑暗和过远的距离而错过了目标。 “该死的!”艾伦咒骂一声,朝周围几名还没反应过来的探员喊道:“去调监控,联系NYPD在周围设路障,盯紧那辆车。它太显眼了,跑不了多远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钻进自己那辆黑色雪佛兰,迅速发动车子追了上去。 *** 说实话,科恩也没料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转折,不过快速判断了形势后,他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真是没想到,在上次那场不愉快的谈话后,夫人还能对我这么好。” “她需要确保交易正常进行,”旁边那个戴着口罩的男医生说,褐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他,“在对待生意方面,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表现得反复无常,‘黑猫’先生。”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关注生意伙伴的一举一动,”科恩说,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有些冷淡,“甚至连他去拜访一下自己的前……前一夜情对象,都要派人暗中盯着的。” 听闻此言,对方突然轻笑一声,隔着口罩布料显得闷闷的,“你应该学会感激,黑猫先生。如果她没派我们跟着,你可就要被你的‘前一夜情对象’铐到警局去了——哦对,顺便说下,他现在正开车在后面追着呢。不过放心,车牌已经自动换掉了,而且就在过去的十分钟里,这附近突然接到了一大堆急救电话,那些警察不可能把所有救护车都拦下来,那太不人道了。” 科恩耸耸肩,并不打算跟一个黑手党讨论有关人道的问题,只是说:“既然如此,我觉得你可以在前面放我下来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把车停在路边让我走,而不是带我到夫人那里做客,我会更加感激的。” “然后把警察都引过去?放心,我们不会那样做的。”男人说,声音听上去竟显得颇为体贴,“待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放你下去。不过在那之前——” 说着,他突然蹲下身来,抓住科恩的左脚脚踝,“咱们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我来帮你把伤口缝好。” 刚才被送进救护车时,为了处理伤口,他左边裤管直接被剪开来撩到了膝盖。眼下对方的医用手套直接接触到他裸露的皮肤,带来一片冰凉滑腻的触感。科恩不适皱眉,本能地想要挣脱对方的桎梏,却因牵动伤口而吃痛闷哼。 “坐好别动,”男人说,从旁边架子上拿过消毒棉球和一支麻醉针,同时抬眼看他,目光含笑,“怎么,你怕我像刚才对两位探员先生那样,把麻醉针扎到你脖子里去?放心,这只是局部麻醉剂,不会让你失去意识的……干吗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难道说你更喜欢疼痛,宁愿我不用这个,嗯?” 科恩皱了皱眉,虽然相当讨厌这人说话的语气和看人的眼神,但也懒得跟他多说什么。反正自己正被这副该死的、怎么也没法弄开的手铐铐着,对方真要做什么他也没余力反抗,那还不如老实呆着,免得伤口又开始疼。 而伤口一疼,就会让他想起艾伦举枪指着他时,那双冰冷、锐利的蓝眼睛。 他闭上眼,头靠在椅背上,努力把那双眼睛从脑子里赶出去。 冰凉的酒精擦在腿上,针头跟着扎进来,药物推进时带来一阵钝痛。科恩轻轻拧着眉心,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受了伤,好像大部分时候都是杰西卡帮着处理伤口的。 虽然那死丫头的手法就跟她人一样粗暴,经常不小心(也可能是故意的)把自己疼的嗷嗷叫,但好歹也算是在急诊外科实习过俩月,除了心理阴影以外,没让自己因为伤口感染闹出什么大毛病。 这样想来,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了——他现在突然想到这个,绝不是抱着那种被恋人伤害了于是想扑到家人怀里哭诉的心情——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了,然后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如果他们还在保持联系,也许他可以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声、祝她圣诞快乐、顺便抱怨下自己被某人冲着腿开了一枪什么的。 说起来,他和他妹妹闹成现在这样子,还是因为一个月前的一场小争执——真的只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科恩清楚那完全就是自己的错——以前他们吵架,很多时候并不是自己的错,他都会乖乖道歉——可就那一次,他明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却连个简单的对不起都没说,也不打算说。 他把他妹妹送上飞机,她将会飞到离自己半个地球那么远的地方,可直到最后都没有给她一个拥抱,只是微笑着冲她摆摆手,随口说了句再见。 他还记得杰西卡气得脸色发青的样子,他妹妹脾气一直算不上多好,但也从来没那么生气过。 她没理会那句再见,拉上行李箱转身就走,中间低头在手机上敲了些什么,科恩知道那是在删除他的联系方式——女孩子总喜欢动不动删除别人的联系方式,尽管这根本没意义,他每一个使用的手机号,虽然数量相当不少,她都能够倒背如流。 “科恩·劳伊,你自己一个人过吧!”她在最后发来的那条短信里说,“既然你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那就跟你的银行卡过一辈子去吧!!!” 科恩看到那条短信了,但没有回复。他回到车里,把所有使用的号码全部注销,换了新手机,又用假护照买了一张飞往纽约的机票。 纽约……唉,他突然想,自己真是恨透这个压抑的、肮脏的鬼地方了。 “好了,”旁边的声音说,用戴着手套的食指在纱布附近的皮肤上轻轻按压,科恩觉得他这个动作实在很多余。“已经帮你包扎好了,之后每天都要换——” “我知道了,”科恩不耐烦地说,把腿抽回来,没说谢谢。 “医生”无所谓地站起身,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仔细端详他一会儿,说:“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如果你被人开了一枪,心情也不会太好。”科恩冷淡地说。 对方继续盯着他看,突然笑了一声,科恩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像要马上哭出来了。” 这回科恩直接没理会这话,冷冷扫他一眼,说:“让司机靠边停车,我要走了。” 对方没应声,只是那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猝不及防地倾身上前,以一个拥抱的姿势迅速朝他压过来,只不过那比一般的拥抱更具有压迫感、几乎带了点禁锢的意味在里面。 那一刻,不知为何,科恩突然感到浑身一僵,仿佛掉进了某种冰冷粘稠的液体般,意识在疯狂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 那人的脸瞬间贴得极近,鼻尖就停在他耳根前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双臂整个将他圈住,像是要压制猎物一般,肩膀抵住了科恩的喉咙。 一种久违的、极度恐惧的感觉迅速蔓延到每个神经末梢,科恩微微张嘴,想要开口叫对方滚开,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在那股浓郁得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中,急促地、用力地呼吸着。 滚开,他无声地叫道,额头溢出冷汗。别碰我、滚开、滚开…… “你怎么了?”男人很快便放开他,起身坐回原位,手上多了副银色的手铐,“不过帮你把它解开而已,为什么这么紧张?” “停车!”科恩叫道,根本没心思去想对方为何能如此轻松地搞定那手铐,也全然不顾刚刚受伤的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现在,立刻停车!” 对方无害地举起双手,尽管被口罩挡住了脸,但能想象他嘴角一定在勾着笑:“好好,你别激动,黑猫先生,这样意气用事可不大好——汤姆,周围应该没有条子了,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来吧,送夫人的贵客离开。” 车子果然依言停了下来,科恩一把推开门下车,厌恶地避开了对方试图搀扶他的那只手。 “晚安,黑猫先生,”男人的声音从脑后传来,礼貌而温和,“别忘了交易的时间地点,咱们平安夜再见。” 去你妈的,科恩想,到时候如果还是这个讨厌的家伙来跟自己交易,他甚至不想要那四千万美元了。 他几乎从没对谁——尤其对方还是个初次见面、连长相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这么抵触过。实在很奇怪,科恩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这种过激的反应,只能将它归结于心情不好,所以变得格外敏感易怒罢了。 救护车里,男人望着科恩逃一般离开的背影,嘴角慢慢勾起个很淡的笑。 “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可爱的孩子。”他自言自语道,以一种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声线,轻柔又满是宠溺。 说着,他摘掉口罩和眼镜,再把眼睛里褐色的隐形镜片取下,露出原本那双颜色浅淡、近乎透明的冰蓝色眼睛。
第52章 平安夜(上) 平安夜这天早晨,外面又飘起了小雪。科恩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天空,觉得自己的被窝真是温暖又舒服。 或许因为过去的一周里,他每晚都休息不好,身心过于疲惫,昨晚的睡眠质量反倒是出乎意料的高。之前险些被逮捕的事没令他难以入眠,烦人的噩梦也没过来打扰,就这么一觉睡到天亮,科恩感觉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腿上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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