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也知道放他男朋友鸽子的行为不太厚道,那个黑手党发现以后,肯定要对着家族戒指发誓把他千刀万剐,然后他就会发现自己的戒指不见了,哈哈——不,没什么好开心的,自己也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对,都是迫不得已。 总之他生意的事已经谈妥,真戒指也弄到手了,他也没必要继续扮演他的角色,只等另一头联系他敲定交易的时间地点,就可以拿到这笔巨额委托金了。在那个冷酷的黑手党身边多待一秒都是隐患,能早点溜还是该早点溜——比如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可不打算跑过去跟对方说抱歉我不爱你了,等着对方答应分手再放自己走。 可就在他从洗手池旁的窗户望出去,想着不远处那群媒体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时,他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翻出来一看,显示来电号码被隐藏。 科恩顿时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接通电话放到耳边静静听着,没有先开口。 对面安静了几秒,就在科恩以为那是个诈骗电话准备挂掉时,一个男声却在这时响起—— “晚上好,我亲爱的孩子。” 声音轻柔、平缓,仿佛在讲述一个美好的睡前故事。 科恩却在听到它的那一瞬间,生生被逼出一身冷汗,浑身肌肉都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他认得这个声音,准确来讲,是相当熟悉。它折磨并撕碎了自己大半个童年时光,又在成年后,从未间断地出现在他每晚的噩梦里。 那个男人,一个警察,他的养父,唐纳德·诺朗。 现在,那声音就在耳边回响着,温和、耐心、却带着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意——“怎么了,我的孩子,太久没听到我的声音,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吗?” 科恩紧紧攥着手机,另一只手扶住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自己颤抖不已的身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颤抖呢?他早就不是那个恐惧绝望的孩子了,他早已不叫科恩·诺朗,那个名字已经在那个冰冷的冬夜,连同那个男人一起,被他亲手杀死,然后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科恩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你是谁。” 听筒里传来声轻笑,仿佛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明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要问呢,我的小科恩。” “别用他的声音说话!”科恩突然叫道,用力喘了口气,又恍然大悟似的,神经质地笑起来:“哈,你才不是他……你以为你用他的声音说话,再他妈的送几个猫眼睛给我,就能把我骗过去吗?我不会上当的,你这个疯子,你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他、把他埋在后院里,然后放火烧了房子,你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另一边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科恩突然停了下来,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这时对面的人终于开口了,以一种感慨的、叹息的口吻——“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可爱的小科恩,总是一紧张就说个不停,让我根本没法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 “闭嘴!”科恩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保持冷静,只能不断地重复着:“闭嘴,闭嘴……” “为什么,孩子,我让你感到害怕吗?”男人温和地说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乖,别怕……可怜的小家伙,我都听到你牙齿打颤的声音了。” “闭嘴……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别用这种防备的语气,我只是特意来给你送礼物而已。”男人轻快地说,“现在,我的孩子,从你面前那扇窗户往外看吧,新的礼物马上就要从天而降了。” 科恩愣了一下,本能地按他的话往外看去,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窗前闪过,“咚”的一声,正好落在面前的雪地上,与他只隔了一扇窗户的距离。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看到有个人四肢扭曲地倒在那里,血从他的身体里慢慢流出来,再一点点染红了身下的皑皑白雪。 他看到那个人——那具尸体,正面朝自己这边,一头红发下是张年轻而略显稚嫩的脸,算不上英俊,但应该是个长相活泼的小伙子——那意思是,如果那张脸上还有眼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空洞的话。 科恩很慢地眨了下眼睛,忽然在想自己认得这张脸。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在和这张脸的主人谈话,可现在他却被残忍地挖掉了眼睛,从楼顶掉落下来,摔得脑浆迸裂、血液飞溅。 “乔纳森……”他颤抖着开口,“你杀了他……” “为你解决了一个潜在的麻烦,”听筒里的声音说,“你应该开心才对,我的孩子。” 科恩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感到一股气流从胃里猛冲上来,用力地撞击着喉管。他立刻扑到旁边的洗手池前,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到整个人有些虚脱,才勉强扶着墙站直身体。 窗外,已经有尚未离开的媒体听见动静赶过来,很快就围着尸体站成个圈。一开始是惊惧的尖叫声,但很快就被咔咔咔的快门声取代。黑手党晚宴上从天而降的死人绝对是个爆炸性的新闻,那群秃鹰般的记者才不会放过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科恩完全没注意这些,只是让自己尽量远离那扇窗户,背靠墙用力喘息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攥着手机往楼梯间跑去。 他一口气冲上了顶楼,完全不顾及产生些微脱水症状的身体。然而当他推开天台的铁门、冲进那一片冰冷的空气中时,却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不断从夜空中飘落的雪花,静谧安详地掩盖了一切罪恶的痕迹。 电话依旧处于接通的状态,科恩将它凑到耳边,胸膛剧烈起伏着说:“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我很想,但还不到时候。”那个声音十分轻柔地说,“我在等,等你把一切忘掉的事重新想起来,我会亲自去接你回家。在那之前,我会一直这样默默地看着你,亲爱的孩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神经病。”科恩冷冷地说。 “你会明白的,不过别让我等太久了,如果我失去耐心,也许会考虑把一些送礼的计划提前放放,比如说,你那个可爱的小男友……” “克里斯托弗?”科恩拧起眉头,“那你胆子可真……” 对方却轻笑一声打断他,“不,小科恩,我说的可不是他。” 科恩愣了一下,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名字,一个让他不断幻想、却又害怕触碰的名字—— “艾伦……” 回应他的是又一声低低的轻笑,宛如恶魔的耳语,只不过远比那更加真实,也恐怖得多。 科恩站在那里,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他熟知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而自己就站在世界的边缘,马上就要被甩出去了。 他突然把手机拿到嘴边,像要拼命抓住什么似的,声嘶力竭地大喊:“我要杀了你!你个婊子养的杂种,我要杀了你!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他妈的一定会亲手把你送回地狱里去!” 然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只有滴滴的忙音从听筒传来,在这个寂寥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电话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科恩望着面前的一片虚空,依旧喃喃地说我要杀了你,我他妈一定会杀了你,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为敌,于是他只能感受到愤怒、恨意、永无止境的恐惧、以及跌落深渊般的无力。 雪依旧下个不停,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盖满了整个肩头。 下一秒,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那些雪花的重量似的,科恩忽然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了那片冰冷的雪地里。
第49章 圈套 艾伦开车赶到那家娱乐会所时,周围到处都是警车。黑手党晚宴上的宾客大多不想和警察打照面,一个个早就跑得没影儿了,只有一大群媒体围在黄色封锁线外,拿着摄像机拍个不停。 他从车上下来时,不远处有个记者正拿着话筒描述案发现场的情况,一见到他就眼尖地识别出他的身份,三两步跑过来堵在他面前,不客气地提出一大串问题,旁边两台摄像机跟着凑了上来,几乎要怼他脸上去了。 艾伦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记者,冲他叫道:“滚开!” 那个记者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未站稳脚步就极其敬业地继续着报道,不无嘲讽地提起诸如“侵犯人权”、“暴力执法”等词汇。 布莱克听见动静,穿过封锁线朝他走来,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实在太惨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艾伦看着他搭档的表情,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跟布莱克一起往里走,经过几个纽约警察时,对方罕见地主动侧身给他们让路。所有人都知道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属于一个年轻的联邦探员,因此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抱以同情的目光,有的甚至脱下帽子拿在手里、低头表示哀悼。 艾伦走过去,远远就看见了地上那一团东西——他知道那是乔纳森,可他宁愿称它为“东西”,也不想把它和那个年轻活泼的小伙子联系在一起。 几名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围在尸体旁交谈,让它不至于那么直接地暴露在他眼皮底下。艾伦走近两步,停一下,又走近两步,却在看到那标志性的一头红发时,突然转身大步走出封锁线,蹲在雪地上,低头把脸埋进手中。 我干不了这个,他突然想,我为什么要转去凶杀组呢?真见鬼,我他妈压根就干不了这个!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死亡,却发现他习惯的不是死亡,只是尸体而已。死亡从来不是尸体本身,而是一个曾经熟悉的、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的过程。 他习惯不了这个,真的习惯不了这个。 布莱克走过来蹲在他旁边,就那么蹲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知道,我虽然跟他不熟,但一直觉得那家伙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就是话多了点儿。” 艾伦沉默了一阵,把手拿开,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雪——那雪因为不断有人踩来踩去,已经变得脏兮兮的了——半晌后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丽芙说。” 布莱克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答案,只能保持沉默。 “他昨天才刚跟她复合,”艾伦说,突然轻轻笑了一下,“那个傻小子,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有时候女人说分手,那压根就不是要分手的意思。也就只有他才会一听见那个词就绝望得像被全世界抛弃,然后人家一回来又高兴得忘乎所以。” “真是傻透了,”布莱克说。 “是的,”艾伦说,停了一会儿,又说:“知道吗,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发短信跟我说丽芙明晚要去他家过夜来着。他现在本来该在掏空心思准备这个,如果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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