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有个习惯,就是睡醒后要花几分钟的时间去清醒头脑,刚起床的时候完全就像个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清醒过来可能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把籽吐出来。”阿野手掌托在商陆嘴唇下面。 商陆乖乖吐出籽,就着阿野的手把那块西瓜吃完了。 阿野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边的西瓜汁,睡迷糊的商陆脸上的无辜感比平时更明显,乖乖坐在那里,不吵不闹,俊秀无辜的模样总会让人心软。 阿野忍不住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商陆抬起头看他,眼神无辜的看向他。 “还想睡吗?” 商陆点点头,他还是有点迷糊,但是他再也人忍不住这一身的酸臭味了。 “给你热了水,我去给你备好。” 这里没有热水器,热水是用铁盆放在三脚架烧的。水桶里热水混着冷水,温度刚好适合这个天气。 阿野把水提到院子里,对身后的商陆说:“我平时一个人糙惯了,你今天就先在院子里洗,我明天再给你搭个棚子。” “露天澡唉,好刺激。” 阿野挠挠头:“热天我都是这样过得,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这也是种难得的体验。” 商陆回屋从背包里翻出干净的体恤和毛巾,等他回到院子里,就看见阿野脱了他的衣服裤子,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四角裤。 商陆震住了—— 他不会是要和阿野一起洗吧? 彻底清醒了。 从小到大,商陆很少去接触别人,无论男女,如果硬要说出个人,好像也只有六年前进去踩缝纫机的商大强,以及巴不得他去死掉的陈慧。 哦,还有一个,那个把自己的家庭信息散播到学校里的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他已经好久没和别人这么亲近了,阿野是个意外,他的热情很纯粹,商陆从来没见过这样对他好的人,这样的好他不知道单不单纯,不过,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是否单纯好像也无关至要。 不适应和阿野坦诚相对一起洗澡是首要,其次……他不想别人看见自己身上的陈年旧伤。 人类的好奇心会让他们格外关心别人完好的身体被破坏的痕迹,这意味着他不得不解释一遍前因后果,再去回忆一遍暗沉腐朽往事。 当然,他有权利拒绝回答,不过他不喜欢别人好奇、猜测和从眼里流露出来慢慢布满脸庞的同情。 商陆默默退回房里。 等阿野洗好他再去洗吧。 阿野把手伸进水桶里—— 水温还合适,商陆怎么还不出来?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穿成这样有何不妥,落拓不羁几大步跨进屋里,“商陆,水温正好,可以洗了。” 商陆抱着衣服坐在床边发呆,眼神直愣愣盯着虚空,听见阿野的声音,发散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阿野身上。 “啊,那…那个我等你先洗完我再去。”他有点无法直视阿野近乎裸体的样子,挪开目光,“嗯,不用等我一起。” 阿野懂了,恐怕是自己这样子让商陆不好意思。 他身边的人都是些糙小子,别说穿条四角裤晃荡了,兴致一高,碰到条河脱了衣服就跳进去。 所以一时间没考虑到商陆和他们不一样,小兔子胆子小。 “我习惯去水井那里洗,你去院子里洗吧。” “井里水凉,你不会着凉么?” “不会,我身体强壮,这个天太热了,我要洗凉水才舒服。”阿野道。 说实话,商陆有点欲欲跃试。 他的生活太单调了。让他忍不住对一切新鲜事物抱以实践的好奇心。 看他这样,阿野冷酷的打断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想法:“你不行,你身体看起来受不住洗凉水。” 不 就是嫌弃他身体弱呗,商陆在心里吐槽道。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就又被打断。 “不要想了,真的不行,院子里的水是温的,洗起来刚刚好不会太热。”阿野从柜子里翻出体恤,“而且着凉生病了会很麻烦,要打针。” 听到最后一句话,商陆闭嘴了。 在他少的可怜就医经历里,唯一一次打针尤为深刻。 思绪又回到以前。 前年冬天,他在读初三,他拼了命的学习,为了考上他们那里的重点高中沿雅中学。 小时候他每次考试得了满分都会满怀期待的拿给陈慧看,因为他老师乃至他的同学们都会说考了高分爸爸妈妈知道了会给他们奖励,他那时候不奢望陈慧能给他什么奖励,只是想妈妈不要那么不开心,也不要那么讨厌他。 但每次陈慧都只是不咸不淡的撇他一眼,从不说什么,唯一一次应该是被他烦的不行,机械般的开口:“有本事考上沿雅,考上华大,在考上之前不要再拿这些虚无的分数来烦我。” 后来他好像也没必要按照陈慧的要求考沿雅了,但他内心还是隐隐期待,如果他考上了,陈慧也许会回来看他一眼呢。 那时候学的辛苦,恰好韩健带着一帮人来找他麻烦,结果显然是以他惨败而告终,最后被泼了一大桶冰水。 冰冷刺骨,寒风刮人。 当天回去他就发起高烧,他也没在意,直到在学校里昏睡了一天,觉得这样实在是耽误他的进度,就随便找家药店买了点药。 药店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硬是拖着他说要打一针。 商陆浑身无力,竟然挣脱不开那老头,只能哑着嗓子吼叫:“我说不打就不打!你怎么还强买强卖!我去报警告你知不知道!” “去去去,等我打了这一针,保证让你活着走到派出所。” 商陆还是没保住自己的裤子,他拼命扭动,老头拍他脑袋一巴掌,吼道:“别乱动!针头断在里面我可不负责给你挑出来。” 老头抓住针管,眯起眼,瞄准,飞针入臀——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啊!!!” 商陆甩甩头,赶紧从那段恐怖的回忆里抽离出来。 太吓人了,时隔多年再想起,他的屁股还是隐隐作痛。 最后商陆还是老老实实去洗了热水澡。 他洗的很快,阿野还没回来。 这里没有灯,屋里只点了蜡烛,他也看不进水井阿野的身影,只能听到泼水的声响。 他今天零零总总睡了几个小时,现在毫无睡意。 一看手机,才晚上九点。 他下半年就要升高三,原本买了一些学习资料为入学做准备,但来这里来的匆忙,什么也没带,只有iPad上保存下来的部分题可以做。 阿野进屋的时候,商陆正在做一篇英语阅读,他读的很认真,连阿野站在旁边都没发现。 “The world's full of lonely people afraid to make the first move.” 非常标准的发音。 商陆惊讶的抬起头:“阿野,你读的好标准啊。” 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阿野看着就是电影里经常逃课的坏小子,当然,只是说长得像。但他之前根本没联想到阿野的英文发音这么标准唉,简直和他英语老师差不多了。 “怎么才能说的和你一样好啊,我英语成绩差的要死。” 阿野表情沉默一瞬,随即一笑,扯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商陆还在滴水的头发:“怎么,你英语老师还没我说的好?” “你们说的一样好,而且我觉得你的嗓音比她更磁性,更好听。”商陆忍不住吐槽,“我们英语老师有点凶,我根本不敢去问她问题,她的眼神一瞟,我再想学习的心都没了。” 不只是他不敢,几乎是他们全班都不敢,没人胆子大到去问英语老师题。 主要也是英语老师不喜欢学生问她题,在课堂上问还好,只要一下课,一放学,胆敢有人去问她题,保证让他笑着去,哭着回来。 也有头铁的人不信邪,部分觉得自己成绩很不错的人信誓旦旦的跑去办公室,回来之后绝对重新做人,谦卑的不行。 不过这些人里面不包括商陆,他只要对上老师的眼睛,什么想法都没了。 阿野挑眉:“这么怕,她会体罚你们吗?” 毛巾遮住了他的眼睛,商陆拨开,眉眼生动地说:“不是体罚啊,是比体罚还难受的精神惩罚。从精神层面击垮你的心脏防线。” 阿野认真搜索脑袋里的词:“毒舌?” 商陆眼珠子转了转:“不能说她毒舌吧,工作的时候她很认真,也很负责,下班后是她自己的时间,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我虽然有点怵她,但还是觉得她很不错。” 阿野拍拍他的头,故作老成:“你老师知道你这样想会很欣慰的。” “所以,你口语这么好,教教我呗。” “明天再教你,今天太晚了。” 睡觉的时候阿野突然想到商陆只看他穿一条裤子都会不好意思,那…他应该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吧。 所以他选择睡在躺椅上,这反而让商陆不好意思,和之前的不好意思不一样,他太麻烦阿野了。 在他的极力解释下,两人成功躺在一张床上。 床不大,两人肩挨着肩。 阿野的体温很高,黑暗中其他感官机能都降低了,触感在此时格外敏感。商陆感觉自己肩头要烫坏了。 自认为不着痕迹的挪动肩头,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阿野像个火炉一样。 难怪要去洗凉水呢,不过冬天抱着阿野睡肯定很暖和。 商陆喜欢在睡觉前胡思乱想,甚至已经把阿野想象成了一个在冰天雪地里烧的红通通的卡通大火炉。 一旁的阿野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别人睡一张了,却是第一次感到紧张,他很精神根本睡不着。 但耳边很快传来商陆平稳的呼吸声。 他只好再次拿起蒲扇,充当没感情的人形风扇。 …… 翌日,天光大亮。 阿野正在洗昨晚他和商陆换下来的衣服。 土狗花花趁机跑进屋里。 商陆还在熟睡,睡相极为豪放,身体横趴在床上,一只脚搭在床沿悬着,一只则是以青蛙爬的姿势曲起。 花花昨天没在家,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一回来家里就来了个陌生人。好奇心让它舔了舔商陆的脚心。 商陆感到痒,脚缩了回去。花花不放弃,前爪搭上床,继续舔。 好痒。 商陆被怎么都躲不掉的痒意搞醒了。他睡眼朦胧的用手撑起身子,感觉有什么温热黏糊糊的东西在他小腿上。 转过头去,和一双清澈的狗眼来了个超长对视。 商陆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里,要不然他怎么在一条狗的脸上看到了疑惑的表情。 花花张开它的满口獠牙:“汪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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