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市中心的繁华忙碌,住在旧城住宅小区里的居民们,生活倒是十分悠闲。这里集聚了高市近一半的人口,无论是强势动物或者是弱势动物。 不过齐朔行车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他把搭在车窗上的手收了回去,在看到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后,车子又重新发动了。 往深处,人声减弱,越加安静。 两旁的楼房栋与栋之间近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供人行走,车子已然进不去了,齐朔下了车,往中间的夹道走。 这儿比上b区也好不到哪去,垃圾成堆,蝇虫漫天飞舞,窒息难闻的下水道的味道肆意弥漫,跟前面经过的单元楼截然不同,楼房矮小破旧,搭建的违章建筑随处可见。 齐朔四下打量了几眼不由得眉头紧锁,眉宇间的郁色快要溢出来了。 去年关于高市的年末报告会上,孟绍重点强调高市的经济发展是多么的迅猛成绩又怎样的凸出以及当时媒体如何大肆宣传,齐朔到现在还记得。 他哪里不知道下头的人平时是在调查报告文书上玩弄文字含糊其辞,坐在高楼里事不关己就看不见这些尘芥微小,就连他自己身上不也沾了一身的灰。 外面人能看见的都是些锦上添花的东西,至于内里如何谁又在乎呢。 不久,齐朔在一栋黄色的小房前停了下来。 房子表面的石灰仿佛挂上了一层灰尘,混合着各种不可知的脏污油渍,房子整个房体是老旧的黄色,就像一个灰扑扑的身上长满了斑纹的老人,艰难地保持着他的齐整和健全,其他的不能再强求了。 围着小房的栏栅正对门前有一个信箱,白色铁皮一块一块地掉漆,斑秃般的信箱被雨水腐蚀得生锈了,更加破烂不堪。 齐朔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台,那里摆放着一盆矮花,新鲜娇嫩的植物使得小洋楼稍微多了点活气,盆栽里的泥土湿润蓬松,显然是新种下去的。 这时,窗户里边的人声隐约靠近,齐朔一个惊悸,迅速撤身,躲进了小洋楼的侧墙。 随着慢吞吞的脚步声在耳边一声一声地放大,他身体愈发绷得硬直,忽然抬起头看,窗户打开了。 老旧复古的门窗掩藏了半张清秀消瘦的脸,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削尖的下巴和紧闭的双唇。 唇色不再是以往的鲜艳欲滴如玫瑰的红粉色,而是像贫血病态般的泛白,羸弱的不禁让齐朔心疼。 晚间晦冥昏暗的天色下,清瘦青年骨感的指尖缓缓轻触风中微微发颤的花瓣,那近乎透明的白下一秒就被残留的水迹粘湿了。 青年眉尖微蹙,目光随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雨丝往下走。 信箱上立着一只绿翅膀飞虫,只一瞬的停留,又慌乱地扑腾翅膀飞走了。 安锦无意猜测它飞去了哪里,便收回了目光,正要转身回去,余光中却匆忙捕捉到了一团黑影。 他心下一动,不由屏住气息。等安锦扭回头过去看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臆想,安锦竟然瞧见了一角熟悉的西装外衣,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一个念头。 顾不上多想,安锦一股作气地冲下去,追上前,冲着那人逃走的背影气喘吁吁的大喊一声:“齐哥!” 齐朔僵住了,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他不敢回头看安锦。 安锦在离齐朔一米远外的地方停住了,他低着脑袋跟在后面,期盼眼前的男人能回头看他一眼。 没过多久,齐朔只能认输般叹气扶额,招了招手:“小安,过来。” 齐朔和颜悦色,出乎了安锦的意料。 安锦愣神了一秒,紧接着又忙不迭小跑过去。 “齐哥。”安锦喊得软绵绵的,像一块软到不行的棉花糖。“你来接我回去吗?” 齐朔面色一僵,再抬眼看向安锦时眸光多了一些疏离的冷淡感,“安锦。” 他的语气过分冰冷,安锦攥紧衣角,瞳孔颤颤不安地看着他。 齐朔面色严肃,劝说道:“你住在这里是不安全的,江野区的房子已经安置好了,回去住吧。” “那,齐哥呢?”安锦垂下眼。 “那是给你住的房子。”这句话好似无声的抗拒,试图不露痕迹地粉饰过去。 “……” 安锦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了很久,终于在良久的无言沉默中爆发了。 “你又要把我扔掉!你又不要我!” 齐朔怎么也没料到平常乖巧可爱的安锦会突然这样歇斯底里地大喊。他怔在原地失神,显然对这突发状况不知所措。“安……” 很快齐朔的表情恢复冷静,抿了抿嘴唇,“安锦,你这是做什么?” 安锦愤愤扭过头,一点不想理这只巧言令色的狡猾狐狸。 “……” 两人之间陷入了僵持,隔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各有所思。天空的小雨丝还在细细地下着,他们的头发渐渐失去了乌黑的颜色。 “你没看我的信?” 骤然听见安锦的声音,齐朔回过神,低哑嗓音道:“看了。” 安锦瞪着大眼睛盯着齐朔,似伤心又似不解,怪异地叫唤:“那你来做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我信上说的意思吗? 齐朔的身体不由一顿,过了一会才开口说话:“听人说,你睡不好买了安眠药吃。这对身体不好。” “……”安锦神色恍惚,从齐朔身上收回了落寞呆滞的眼神,“睡不好才要吃。” “那回去住好不好?这里环境条件差,晚上更睡不好。” “你来就只是劝我住你的房子?”安锦皱了皱眉头,不悦地大叫,“我好讨厌你啊,没事跑来这里做什么!” 但细细看的话,安锦的眼角在虚张声势的怒吼过程中已经沾染了一点晶莹的潮湿,连紧绷的薄背也逐渐垂了下来,全身仿佛失了生气。 齐朔自然留意到了,他叹了叹气,语气沉缓:“你不想见我吗?” “不,”安锦摇摇头,“你回去吧。” “……”齐朔被他的话呛住了,如鲠在喉。 垂落两侧的手渐渐收紧了拳头,齐朔手背上的青筋逐步暴起。 “安锦。不要惹我生气。” 看着齐朔阴沉沉的面色,安锦释然地笑了笑,“其实这样才对嘛。齐哥为什么不和以前一样狠心一点呢?你也不喜欢我,不需要再……再来找我的。” “不喜欢也没关系。” 安锦悲切难忍,两眼通红,肩膀颤动哽咽着开口:“你不用为我担心,被拒绝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 在起风的街道上,安锦仰起脸最后看了一眼他,口中喃喃道:“再见了,狐狸先生。” 说完,他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但是他依旧走得很慢。当颤颤悠悠的背影踏上了楼梯,眼见下一秒就要踩空了,安锦才温吞吞地伸出手扶住了跌倒的身体。 齐朔心头一惊,踉跄着上前叫了一声:“小安。” 听见声音,安锦就回头朝他扬起嘴角微笑,清润莹亮的双瞳似承载了一片悲凉的泪光在昏夜里静默流动。 忽如而来的夜风吹起了安锦额前的鬓发,那双泛红的眼眸若隐若现,整个人好像都在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显得是那么温和安静,又透露出一股抹不去的日暮悲戚意味。 天空黑压压的,若有若无的雨雾笼罩了整片天地,天边显得那样遥远而空寂。 一个小时后,齐朔又点燃了一支烟。迷离朦胧的烟雾里,他兀自沉浸在繁琐的思绪中,深邃的狐狸眼眸藏着烟气中迷蒙而困惑,他站在路口盯着安锦的那扇窗户出神。 他不吸烟,咬着烟蒂任由那淡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试图用尼古丁的气味刺激清醒他的头脑。 “……” “好烦。” 齐朔摁断了烟,白雾陡然被掐断了。 他还是想要见见安锦。 “叩叩。” “小安,你开门好吗?” 许久,门外的齐朔没有得到回应。他尝试转动了一下把手,结果门没有锁住,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齐先生,实在不是我的主意。小安弟弟来找我,哭得那么伤心。要是我不帮他,说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弟弟和以前的人不一样,他太傻了。” “可是兔子胆子太小了,一点小事也受不了,就要自杀……” 霎时间,齐朔脑海里浮现出了一种难以挽回的可能。 他冲了进去。 小床上,安锦双手放在腰间静静地睡在上面,床头灯温柔地发出清润泽亮的光芒,仿佛被柔和的月光在照耀着,安锦像是童话里沉睡着的小王子。 静谧,美好。 只有齐朔看到这样的场景瞬间万念俱灰。 潮湿的寒意顺着指尖漫延上心头,齐朔剧烈地喘息,却仿佛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 床头柜灯下,一瓶被打开的安眠药规规矩矩放在上面,圆圆的瓶盖就放在旁边,但里面的药片,空空荡荡所剩无几。 在安锦曾经看过的故事里,午夜过后,王子等不来他的爱人,从此长眠不醒。 而迟来的爱人错过了王子留给他最后的机会,只能抱憾终身。 大雨如期而至,瓢泼般的雨势阻断了行人的去路,豆大的雨珠砸到地面上,似乎要将人间洗涤冲刷一遍。
第35章 .没事的,宝宝 冯生义接到电话后匆匆赶来,就见到齐朔穿着那套黑色西装,快要和外面阴郁暗沉的夜雨天融为一体了。 急诊室前的走廊,齐朔站得笔直,脊背一动不动地盯着急救室的ICU指示的红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一座没有情感没有意识、屹立在医院走廊的雕像。 周围没有任何人,医生和护士们都一股脑涌进了急救室,走廊四处皆是静悄悄无声透着死亡气息的死寂。 冯生义走了过去,轻轻喊了他一声:“老大。” 齐朔没有回应他。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情能够用尚清醒的意识去理解,其他的什么都不能思考,他昔日灵活敏锐的头脑仿佛已经在无能狂怒中燃烧殆尽了。 那只蠢兔子居然想自杀! 愚蠢至极!爱?爱有什么用!他根本就不值得安锦为他做这种事情。 齐朔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去扼制住自己内心无处安放的冲动和暴躁,即将暴走的野兽在理智铁索最后一丝的牵制下,发出无声狂躁的呐喊和咆哮。 急救室门前的红灯像一团灼热的火焰,刺伤了齐朔的眼睛,他的眼睛现在如同死水一样的冰冷黝黑。 他垂着眸,眼窝下是深深的阴影,让他整张脸的神色变得尤为骇人。 但倘若此时有人胆敢直视齐朔的眼睛,就会看到他眼里的一片荒芜悲凉。 冯生义察觉到危险,按下心中的恐惧默默地离远了些。 两人都不说话,一前一后站在急救室大门前,等着那扇门后走出来的人给他们的决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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