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指尖颤抖，觉得这些根本就是她寻死的借口。 乡下有不成文的规定，不满十八的孩童无论意外或是自然死亡，都不能摆酒、做丧、修墓，不置棺材不占坟地。所以当年路家把死去的“少爷”火化，连夜带出了周县。 周雨遗书的意思简简单单，她的棺材里要放路远的骨灰，而棺材要放在她的墓里，修碑要刻上“路家之子路远”，最好她的尸体就烂在榕乡的冷湖中。 不过秦俊峰仍然找人去打捞，亲自见尸，随后将其葬在最好的地方。那里明堂开阔平整，花草丛生，地质在生气的旺山旺向，墓碑朝东。 秦海怎么也想不通，所学的一切伦理道理都解释不清，她为什么要自杀！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这些年她明明都好好的生活着！ ——失恋。 ——他彻底失恋了。 稀里糊涂的连人都见不到。再也见不到。 大病初愈，他只身找到了张深。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不分青红皂白跟人打架，他一边凶狠地挥舞着拳头一边怒吼着，“你算什么男人？你有什么资格跟她在一起！” 张深控制情绪，死命抓住他肩膀，语气无力让他回去。 “是你害死她的！张深！” 张深再大度，也不能容忍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自己恶意伤害。失去周雨他比任何人都难受，已经不能自制了，对方还往枪口上撞。 他给了秦海一巴掌。 两人正式互殴起来。秦海打不过张深，毕竟对方是个成年人，比他高比他强壮。秦海被他死命按住小腿，撂倒在地，张深揪着他脖领子吼道： “你比谁高尚？你他妈拿了人家三年的光辉！仗势欺人！秦家资本龌龊，你倒是洗干净了，不代表你家底干净了！压榨她不够，还想跟她在一起？我有什么资格？你秦海有吗？你毛都没长齐，知道什么是爱吗？我看你跟个跳梁小丑一样！小丑！懂不懂！这么多年你的书都白读了！” 秦海失去了理智，抡拳头又砸过去，两人姿势难看地扭打在地上打滚，他铆足了力气，想把心里的悲痛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匆匆赶来的秦时齐怒喝一声，跑上前把他们拉扯开。 他是接到了张邵的电话才过来的，说秦海发疯了。 秦时齐原本想责怪秦海，但见他脸上红肿几处青紫，浑身污泥带血，噙着眼泪一脸委屈。 秦时齐怒火中烧指着张深破口大骂：“他才十六！你他妈几岁了？王八蛋！你他妈都二十六了！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以大欺小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秦海突然哽咽啜泣不止，肩膀颤动一直喊哥，秦时齐心脏隐隐作痛走过去查看轻摸他的脸，秦海立马改口嗫嚅说疼。 这几声“疼”唤进了秦时齐心窝里，他攥紧拳头瞪了张深一眼，胸口起伏喘息，几乎快要爆发动手为弟弟报仇，好在张邵赶了进来。 屋里死寂一会儿，秦时齐理智尚存捏着秦海胳膊走了出门。 张邵跑出来喊了声“时齐”，可惜他连头都没有回，秦时齐不敢看他，也不想见到他。 那时他们刚好分手一年。 之后秦时齐领他弟去医院，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擦伤、淤青。他买了点跌打药回家给秦海揉腿，烦闷蹙眉忍不住喋喋不休：“你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跑人家里挑衅别人。” 秦海还在喃喃：“都是他的错……都怪他……” 听着听着秦时齐红了眼眶，抱紧他说周雨早就想好了，谁都没错，要错任何人都有，因为没人发现这些年她的异常。 秦海像个孩子一样啜泣，勾着秦时齐的脖子不撒手，不停重复说人为什么会死，怎么会离开…… 他不相信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 秦时齐一下一下拍他后背，秦海声音越来越小，哭累又睡着了。秦时齐心如刀绞，他从始至终把周雨当姐姐一样对待，曾经跟张邵在一起，他第一个告知的就是她。 秦时齐独自抹去眼泪，抱起秦海稳稳当当放在床上，抚摸他受伤的脸。这家伙眼睛都哭肿了，根本看不出去找人麻烦的模样，倒像是被人欺负了，可怜兮兮蜷缩成团。 秦时齐拿来毛巾给他擦脸，细致温柔，碰到伤口时秦海皱眉嘟囔。秦时齐望着他发出闷哼声的嘴，若有所思后叹气起身走出房间。 这一年他们从敌对转为朋友、再演变成挚友、如今成了惺惺相惜的兄弟。太多事情来不及哀伤惊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步田地，世事难料，发生了，他们就这样承受着。 一个人担不住，就两个扛着。 ==== # 相依的日子 ====
第17章 第十六回 旅游 ====== 秦海度过了一段十分萎靡的日子，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空虚跟敏感，整个人埋在学海里，试图用忙碌填补空白。秦时齐看在眼里，暑假剩余一个月，找他商讨了一番，两人决定到时候去趟深圳旅游，散散心。 临走前曹琴萍一百个不放心，不停嘱咐两人注意安全，不要乱跑，玩几天就回来。秦时齐不耐烦的摆手，拽着秦海就走。大巴车刚出周县，秦华就给他们一人发了两千，说不够记得找他拿钱。 夫妻俩一个德性，溺爱。 高铁上秦时齐望着窗外，原本都一言不发，秦海却突然问他，“去年暑假，你为什么没跟雨姐他们去三亚？” “我当时私心是想跟张邵两个人去，毕竟是第一次。”秦时齐无奈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去年雨姐在花都，赌球赢了五十万，我们上次去的那个‘基地’房子，就是她买来送给路遥的。” 秦海听见她的名字心里都酸楚，但这事让他太惊讶了，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五十万？都给了路遥？” 秦时齐拿出手机给他看当年的聊天记录跟一些合照，事实证明那场豪赌是真的，房子也是真的，连不动产权都有。 秦海内心五味杂陈，半天憋出了一句她很喜欢桌球？ “我们就打桌球认识的，她偶像吉米怀特。”秦时齐瘪嘴语气哀伤，“雨姐跟我说过，她的人生巅峰到达了顶点，未来只会是下坡路。因为她没有背景、没有家庭，她说能认识我们已经是人生大幸了。我太蠢了，当时根本没听懂。” 她没有爸妈，一场车祸让她年幼丧父失母。 周雨再达观，也爱自嘲的把“出生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挂在嘴边。她若真能释怀那愚昧的阶级，就不会一纸遗书死在榕乡辽阔的土地上。 南雁飞来，原本是豁然开朗的结局，让人感慨万分珍惜当下，想不到作者本人困在迫境里面，亲手谋杀了自己。 秦海望向窗外呆滞，他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却拿走本该属于她的光辉。如果那份“年幼成名”的荣耀在这周雨手里，也许她就不会那么畏惧荆棘的未来。 那个男人说的没错，自己靠爷爷“洗干净”了，其实是最肮脏污秽的人。 这样冠冕堂皇的他，还想得到周雨的爱。 秦海红了眼眶，羞愧难当低下头。秦时齐咳嗽不经意间把手落他肩后，随后悄然摸上了他的头道：“你的心情我最明白……” 出站口闲逛了一圈，秦时齐嫌累蹲路边抽了根烟，远处买完水的秦海突然走过去伸手。 “什么？” “烟。” 秦时齐略微讶异，但大男人之间没什么讲究，二话不说就递给了他。看秦海手法还挺熟练，实在忍不住笑骂：“我他妈就知道你在外面那套都是装的。” 秦海抿嘴缄默，抽了两口碾灭烟蒂，柔和一笑，“我不是你眼里的三好学生了吗？” 秦时齐嘴角上扬，目光如炬却没有回答，走过去大大咧咧揽过他肩膀。边走边告诉他定的酒店在什么位置，突然俯他耳边小声说：“别告诉我妈，我带你去蹦迪玩儿。我听说这边有个巨大的地下城，里面装修贼……” 秦海玻璃珠似的眼睛看着他哥，语气不咸不淡：“这些玩腻了。” “真他妈看不出来。”秦时齐晃了晃他肩膀，“小海啊，爷爷知道你是这样的吗？” 秦海望着前方淡淡一笑，默不作声。 “说呀，告诉你哥！”秦时齐用搭他肩上的手把玩捏着秦海的耳垂，“以前就觉得你装清高，想不到私下还偷偷摸摸跟人厮混啊。还骗我那些不是你‘女朋友’，到底是不是啊？” “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拿我把柄？”秦海拿过他捏自己耳朵的手，轻笑说道：“女朋友确实有过，没你想的那么多。” 两人谈笑间，互相说了很多对方不知道的事情，秦海也难得露出笑容，毕竟前些天的打击让他无法抽离。 向前看吧，努力向前看吧，既然出来了就短暂遗忘吧。他安慰自己道。 赶到酒店已经是下午两点。放下东西都是汗流浃背，两人轮流洗完澡睡起了午觉。 秦时齐一觉醒来，身旁的秦海却不见了。他正纳闷的时候房门被推开，秦海出去打了两个盒饭回来，望着他干笑说外面太热了。 秦海因室外高温脸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纯白短袖，前襟因汗水湿透小块，健康而充满朝气的冲他笑道：“看什么呀，起床吃饭啊。这附近都没湘菜，我找了好久才有个沙县，特别远。” 秦时齐拿被子盖在腿间，咳嗽了几声不自然的扯过床头空调遥控器按了两下，爬起来期期艾艾问他多久出去的，怎么也不说一声，人生地不熟丢了怎么办。 秦海一愣，鄙夷地道：“我这么大人还能丢哪里去？” 他们一家三口都一个德性，溺爱。 毫无顾忌疯玩几天，真抛下了不少烦恼。 最后要离开时秦时齐找了个靠海近的地方，傍晚海边散心的时候他还买了半箱啤酒，二人敞开心扉聊天畅谈，基本问什么答什么。 “去年你跟刘杰在张家界旅游，那里好玩吗？” “还可以。”秦海撑着脑袋望着沙滩，“我去过最好玩的地方是上海。那边我有个朋友，你也认识，就江家双胞胎里的哥哥。” “他呀……”秦时齐哼笑问道：“你爸妈都在那定居了，你是不是才去过几次啊。” “确实就两三次，我得陪爷爷。” 秦时齐啧了声笑出来，“我想起林山钰那个傻逼，高二才第一次坐高铁，在群里跟我们讲老半天激动，特别逗。” “还好吧，吴畏说自己这么大没出过省。市都没怎么去过，还不会自己坐车呢。”秦海慢吞吞地说：“很正常，我们家其实算有钱的了。在周县也算数一数二的人物吧，你应该没见过，很多人来看望爷爷都喊秦爷。” “真的假的呀。”秦时齐嗤笑感慨一下，“确实，咱们周县贫富差距巨大。没认识他们之前不知道，想不到自己还算个富二代。”
77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