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肖亦欢柔声说,“这回,换你来我心里躲一躲吧。” ----
第28章 陈年苦酒
厚重的隔音窗帘挡住了城市喧嚣的夜色。 明明房间里有那么多宽敞的地方,两个人却悄悄藏进搭在墙角的帐篷里,裹着被子、抱着棉花抱枕,像是两个过家家的孩子。
“我从小就很喜欢很狭小的地方,让我感觉到很安全。”好大一只喻勉以很舒服的姿势团起来,倚着身边的恋人。
他转头,星星灯微弱的暖光恰到好处地暧昧,既能映出恋人温柔美丽的脸,又能让黑暗藏起来一部分,勾他去探索和亲吻。
“我也是,喜欢用床单和椅子搭帐篷躲起来。”捧着月球小夜灯的肖亦欢也依偎在喻勉身上,“我小时候还特别喜欢高的地方,跟猫似的。家里的沙发不坐下面,要坐在靠背上才觉得视线开阔。”
他在被窝地滚了半圈,头枕在了喻勉大腿上,抬着亮亮的两只眼睛。 喻勉稍稍别过头,“你从这个角度看我,会很丑的。”
“哪有,明明很帅。”肖亦欢伸手去勾喻勉的腰亲昵地蹭了蹭,“你的腹肌现在是放松的,感觉肚肚触感好柔软、好扎实哦。”
介意身材的喻勉想要逃走,却被肖亦欢的手臂箍紧。 “别跑,老娘今天就要吸死你个小猫咪,让我埋埋肚皮嘛!” 喻勉没辙,只能乖乖任吸。
他坦白,“我其实……很容易胖的。吃多少胖多少。晚上多喝口水都不行,第二天会水肿。每天早上都要感谢咖啡救我狗命。”
“那说明你是进化的强者。”肖亦欢把月球灯放在一边,“营养转化效率高的基因才能在残酷的自然中艰难求生。万一遇到世界末日、饥荒什么的,你保证比那些干吃不胖的活得久。”
他满意地拍拍喻勉的肚子,把头埋进去,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胖的?” “高中。”喻勉答,“小时候一直坚持体育运动,跆拳道、篮球什么的。到了要准备高考,全停了。下课也不出去,窝在座位上背单词。压力大吃得多,老赵又怕我缺营养,每顿饭做得很丰盛。”
肖亦欢埋在喻勉肚子里“咯咯”笑了,“我最近好像也有点胖了。被你喂的。你还真是祖传的养猪大户。”
“要说养猪大户我妈也是功不可没。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说大脑在工作的时候不能缺糖分。总给我塞各种各样的小点心,中式西式都有。”喻勉幽怨道,“脆脆鲨和驴打滚毁我腹肌。”
就这样,高中三年,喻勉胖了三十多斤,男女通吃的神颜也变成了猪头。
“欢欢。”喻勉的声音里藏了些忐忑。 肖亦欢起身施力,一转姿势把喻勉压倒在柔软的被子里,说:“你讲。” 被这样自上至下地俯视让喻勉感觉自己似乎被很温柔地审问着。
他说:“我高中的时候,还去医院皮肤科刷酸、做了点阵激光祛痘印……那个时候因为压力、熬夜和饮食问题脸上爆痘得很严重。所以我高中时期基本没几张照片,别的真没整过。”
肖亦欢笑得身上轻轻发颤,去捏喻勉的脸。 “你这就叫整容了?就那么一点正规的光电项目,连微调都算不上!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呢。喻小勉,你怎么胆儿比兔子都小?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招得这么干净。”
喻勉任人揉搓,“我心底大概猜到你不会介意,但又不是完全有把握……总归还是说出来心里舒服了。”
他接着道:“高考结束后,我不穿校服才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合身的衣服可以穿了。快三个月的暑假,别的什么都不干,一心运动,家里伙食待遇也下降了,再加上开学军训又折腾了半个月,等到国庆节前后就完全瘦回来了。”
“照片。”肖亦欢指尖戳戳喻勉的胸口,要被审犯人呈上证据。 喻勉起身去拿手机,骑在他身上的恋人默契地打了个滚下来,攀附在他背上,拿他的肩膀垫下巴。
在被子与抱枕摩擦的温暖声音里,月球灯不知道滚进了哪一片被角,帐篷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对眼睛不好。”肖亦欢扯扯被子,把月球灯“骨碌碌”抖出来发光。
喻勉打开手机,翻到了大学时代的照片。 军训之后他稍稍晒黑了点,但一个冬天就白回来了。刚刚大一的时候他衣品还不太好,一年四季都是运动服T恤衫,全靠一张帅脸撑场面,等到后来才慢慢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
“我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喻勉轻轻将手搭在肖亦欢环住他腰腹的手臂上。 肖亦欢用鼻尖蹭他的脖子,“好巧,我也一样。”
面对坦诚的恋人,肖亦欢也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掏出手机,放出自己以前的照片,“你看,我刚刚上大学的时候,偷偷化的是这样的妆。” 那些照片的冲击力,纵使是喻勉也惊了片刻,才说:“哪里来的妖怪?”
夸张鲜艳但没有晕染开来的眼影,飞扬的眼线都快抖出山路十八弯,眉毛就没有画对称的时候。 两个人翻着陈年的照片,将沾灰的黑历史通通抖落出来,自嘲当时的青涩。
“我的小帅哥,怎么毕业就搞成这样了呢?”肖亦欢划过相册里一大堆考研资料的截图,看到了穿着学士服的小胖子。 喻勉苦笑,“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眼神微动,问:“想喝酒吗?”
“来点吧!度数别太高。我这几天要排绝育手术,就一点点,不能多喝。”肖亦欢捏起拇指和食指,表示自己只要“一点点”。
自从上次肖亦欢要过一次酒之后,喻勉就在冰箱里常备了几瓶低度数的酒精饮料以备不时之需。 小托盘上是果味的甜酒和下酒的小零食,同月球灯一起被放在帐篷里不会被碰倒的安全区域。
喻勉才抿了一小口,就说:“我醉了,可以酒后吐真言了。” 逗得肖亦欢笑着倒在他怀中,“我也醉了,你说什么我明天不一定记得。”
他们安静地喝了一小会儿酒,喻勉才缓缓开口。 “我们大学的派系斗争还蛮严重的。不同派系的导师之间都是脸上笑嘻嘻,心底恨不得生撕了对方。我导师,算是派系斗争里的异类,醉心学术,懒得虚与委蛇。”
肖亦欢立即明白了,“那你不是很受欺负?” “嗯。”喻勉点点头,“但跟着我的导师能学到真东西,我更看重这个。可惜后来,她实在是受不了这边糟糕的学术环境,就出国了。”
肖亦欢满上酒杯,递给喻勉,“她一走你就遭殃了。” “不能怨她。”提起导师时,喻勉的态度是很尊敬的,“不过,她离职之后,我在学校里确实是‘没娘的孩子’了。”
本来以喻勉优异的成绩是可以保研的,在学生办公室兼职的他看过初期的保研名单,可到了真正公示的那一天,喻勉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名单上。
“……我整个人都傻了。要知道,别人可都是大三就开始备战考研了,只有我毫无准备。别人学了一年、半年的东西,留给我复习的时间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
大四的那一年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喻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了。 无边的焦虑、痛苦始终强烈地困扰着喻勉。无定的未来、渺茫的希望都拖拽着他本就十分脆弱的神经。
太煎熬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难捱。 像是火烤、像是油烹。
图书馆隔壁厕所间里因为巨大压力而落下的几声压抑的、轻飘飘的泣声,透过崩溃的心灵、穿过合成木板的隔间落入耳中,压在喻勉心上似乎有千钧的重量。
所以,在一个个因为焦虑而失眠的深夜里,他只能坐在冰箱前面,一边疯狂吞咽冰凉甜苦的巧克力蛋糕,一边把种类繁多的复习内容塞进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的脑壳。
“初试成绩擦线进了复试,但我很怕。” 那个时候喻勉满脑子装的都是“万一”。
“万一面试不好、万一没有考上,我又没有找实习、找工作……我之前的路走得太顺遂,从未面临过这般窘迫的场景。我没能习得面对失望的能力,所以哪怕仅仅存在失败的可能性,都让我无法承受。”
与考研一同进行的是十分糟心的毕业论文。 离开的导师依然愿意帮助喻勉修改论文本是一件好事,但学校分配的新导师与原本导师意见截然不同就很要命了。这个要向东、那个要向西,喻勉夹在中间,被拉扯得像是五马分尸。
“好在,最后还是考上了,毕业论文答辩也过了。”喻勉说完自己都叹了一大口气。 肖亦欢像是撸狗那样揉乱喻勉的头发,静静地聆听。
“我以为自己上岸了,就苦尽甘来了。可我没想到的是,真正难受的在后头。” 喻勉当时的状态是有些“魔怔”的,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考研,别的东西一概没想,所以在接下来的一连串打击面前,他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碍于派系斗争的曲折关系,院里导师出于种种顾虑把喻勉这块烫手山芋当皮球踢。最终,喻勉被分配给一位外界很有威望,院里却以“人品垃圾”闻名的导师。
新导师是个不学无术、心胸狭窄的货色,最擅长搞歪门邪道,二婚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学生。总之,一切品行不端的表现都能在他和与他有关的传闻里找到。
“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理解不了他要求‘上贡’的暗示,也不会拍马屁哄人开心。”喻勉躺在肖亦欢的臂弯里,抬头看向恋人能言善辩的那双唇,总是有些淡淡的羡慕。
研究生导师嫉妒喻勉的能力和才华,向喻勉索贿不成,便开始长期打压、谩骂、侮辱喻勉。 “我体重正常的时候,他骂我小白脸,心思不在学术上,个人作风有问题,注定一事无成。等我因为繁重的工作和压力又胖起来了,他的话就……更难听了。”
想要侮辱一个体重高于正常水平的人简直太容易了。轻飘飘的一个字、转瞬即逝的一个眼神、难以察觉的一个动作……只需要这些微小的细节,便足以刺痛一颗敏感的心。遑论那些存了心要将人格贬进泥土里的言语。
从身材长相到家世社交再到学术方向,喻勉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能让导师满意的。 喻勉试图用实力说话,却没想到“实力”反而成了他人伤害自己的由头。
导师逼迫喻勉把数篇论文的第一作者让给他自己或者贿赂过他的学生。本该由他自己翻译的著作,让喻勉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工作,却连署名的机会都不肯给,报酬更是一分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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